唐茹背着解白疾行着。
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她从山中走了出来,正沿着乡野的道路,一直往东北方向前进。
这是她们既定的战略,她其实也不知道,往东北方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按照分别的时候,柳斩所说的,她应该看看有没有机会往西南方向前进,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一直往东北,一直走,走到煌天去。
因为姚阡陌在煌天。
她们解决不了这个大麻烦,她们能够做的,也就只剩下了把解白带到煌天去,看看姚阡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下解白。
这是她们仅有的两个选择。
唐茹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走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体力经过数月不断从剑气牢笼中走出的锻炼比起过往已经好了不少。
但是不幸的却是,一对于解白好像特别排斥,以往她独自行路的时候,将一带在身上,一会推动她前进,使得她的速度比起正常速度来快上不少,这才使得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妙月水榭来到了中州。
而现在,她背着解白,一不肯在她的身边,只是跟着她前行,她中途几次甚至觉得一可能都想要往解白身上砍下去了,如果不是她一直用心念压着一,她也不知道一是不是真的会砍下去。
对于这一点,青霜也很担忧。
她也察觉到了一这口剑对解白那种若有似无的敌意,很纠结,在徘徊,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在试探着大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既想要快意,又不想惹恼大人。
青霜不知道好端端的一口剑,怎么就对解白有这么大的敌意,但是她也做好了准备,一敢朝解白动手,她就敢向唐茹下手,她现在魂魄受损,实力大打折扣,想要硬扛一这口剑她没有多少把握,但是以自身阴气怨念腐蚀唐茹,她还是能够做得到的,到时候,她倒想要看看,这口恣意妄为的剑,到底是想要杀解白,还是要救主。
好在,一虽然蠢蠢欲动,但是始终没有跨过雷池,让青霜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一座城市的轮廓出现在了唐茹的视野之中,唐茹甚至能够看到在城门口有队列排着,好似是在对进城的人员进行检查。
唐茹顿住了脚步,她抿紧了嘴唇,只能绕路而行了。为了避免悬浮的一惊动其他人,唐茹强行用布裹住了一,将一死死地背在了背上,一挣扎了一阵子,见反抗无效,也就放弃了反抗。
只是唐茹的绕路而行也很不顺畅。
唐茹一连换了五六条路,每一条路的路口处都有一些乡勇兵丁在对过往行人进行查验,唐茹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查验什么,她更没有胆量去试一试——万一查验的就是解白,那她该怎么办?
难道将那些人都杀了免得走漏了风声?
那怎么可能,她唐茹又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别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自己凭什么杀人?
但是若是不管不顾地破关而走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她的行踪就彻底暴露了,这些人互相一传讯息,谢鸳和解白好不容易拉扯出来的空间就又被她给白白浪费了。
那可怎么办?
唐茹有些一筹莫展,她试图找出一些办法来,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的话……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的话,琼林宗就不会有那样的劫难。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的话,自己就不会像是丧家之犬一样的被从琼林宗赶出来。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的话,就不会要谢鸳和柳斩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如果自己实力足够的话,自己现在就算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能保护住解白。
但是她没有实力。
所以从过去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唐茹狠狠攥紧了拳头,将关节都握得有些发白。
“回官道,进城。”青霜的声音突然在唐茹的耳畔响起。
唐茹一愣。
“走,边走我边跟你说。”青霜不便现身,只能压低了声音与唐茹耳语。
唐茹咬了咬牙,她只能转身,走回官道,向城市的方向走去。
“一会靠近城门的时候,我会现身作乱,引发骚乱,让那些兵丁也好平妖士也好来针对我,你趁乱进城。”青霜斩钉截铁地说道,“进城之后,你以最快的速度找个寿材铺子,在铺子里买口棺材,将解白和我寄身的玉佩放在里面,然后将棺材钉死,只在下面留个空气口,然后找个义庄把棺材寄托过去,就说是要扶灵回乡,暂时将棺材寄居在此。然后你找一些民居进行投宿,只不过你要多留意一些,他们会不会将你的情况说出去。就算你被人发现,只要你一口咬死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解白的下落,谢鸳和柳斩那边必然是不会把你说出来,他们也拿你没有办法,到了最后,大不了他们是羁押你一些时日,不会拿你如何的。我之后再想办法,去义庄接应解白。”
“你要拿自己当诱饵?”唐茹一惊。
“这是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青霜说道。
唐茹默然不语。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你。”青霜突然说道。
唐茹一愣,她不知道青霜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话。
“你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让我没办法信任。”青霜很认真地说道,“但是现在我没有更多的选择,我只能选择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唐茹微微瞑目,其实她懂,她从一开始就懂。
这一点,她自己也看得很清楚,她不可能像谢鸳和柳斩一样,为了解白拼死。
不可能的,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人的脑子就那么简单,盯着那么一个目标,就能一直拼下去。
“但是公子选择了对你寄予希望。”青霜说道,“那个机会,是妙月水榭想要从公子手中获取的,他给了你,没有任何的要求。那是公子,他觉得你值得,但是我希望,你值得。”
唐茹不语。
姚阡陌的“值得”是对唐茹品性的认可,他认为唐茹的品性不坏,所以唐茹值得那个机会。
青霜口中的“值得”是希望唐茹的作为值得姚阡陌的信任。
姚阡陌对唐茹不报有任何回报的奢望,但是青霜不一样。
青霜就觉得人该知恩图报,别人对你好,你就该对得起这份善意,不然别人凭什么?
如果是公子在这里,肯定又要与她讲些道理,但是她就是不喜欢有些道理,因为有些道理真的很没有道理,太高了,太冷了,太不近人情了,讲那些道理的人未必就是不对,但是却让人望而生畏,没有人味。
人就该是有更多欲念的,喜怒哀乐,爱恨悲欢,施恩图报,知恩也图报,有来有往,才是人啊。
这一点,青霜就觉得公子太没有人味了。
一人一鬼,在沉默之中濒临了城市之下。
这里是安阳郡郡城。
唐茹与在排队等候着检查的时候,听身边有人窃窃私语,果然是在检查一个叫做解白的凶徒,说是郡城里少纯府的人带着大队伍前两日出了城,至今未归。
这样说来,她们要面对的压力,多少是轻松了一些。
队列缓缓前进,在距离唐茹还有两个人的时候,队列的最后猛地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嚎叫,所有人齐齐回头,便只见得一团浓烈的云雾猛地浮现,一身血衣,血泪满面的狰狞女子,呼啸着向着城门口就冲了过来!
“快跑啊!”
顿时,城门口原本还在排队检查的人群乱做了一团,叫喊声,哭泣声,响作一团,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向着城内拥挤而去,顿时便将拦路检查的兵丁冲撞而开,那些兵丁努力地想要维护秩序,却根本无力抗衡这么拥挤的人流。
唐茹跟着人流一拥而入,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安阳郡城,她不去管青霜到底怎么样了,既然少纯府的人几乎都已经外出,那留在城市里的高手也不会太多,青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她牢牢记得的是青霜的安排。
找寿材铺,买棺材!
唐茹向着城内狂奔了一些距离,继而向着城内还不知道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路人询问了附近有没有寿材铺子。
那路人为唐茹指了路,唐茹匆忙道了一声谢,便急匆匆地向着寿材铺子赶了过去。
寿材铺离城门并不算太远,不过一里多的距离,唐茹转瞬之间便已然赶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进入了寿材铺中,向着那伙计便大声说道:“劳驾,我要买口棺材。”
“棺材这都是定制的,哪有说买就能买到的啊!”那伙计打量了唐茹一眼。
唐茹一愣,有些茫然。
似乎的确是这样的,寻常人家觉得自家有人撑不住了,才会去寿材铺定制一口棺材,只有突然横死之人才会急匆匆地去买棺材。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除非富豪人家,不然暴死之人的棺材往往都不过是一口薄棺。
“我有钱。”唐茹吞了一口唾沫,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自己自幼佩戴的玉佩,拍在了柜台上,“求求您,行行好,我妹妹她……”
那伙计看了一眼唐茹,又看了看唐茹背上背着的那个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少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声道:“你……你……你居然背着个死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