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的谢鸳蜷缩在有着厚厚落叶的大地上睡着了。
厚厚的落叶温暖而柔软。
解白坐在谢鸳的身边,她看着谢鸳熟睡之后安详的面庞,睫毛微微眨动着。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随手从落叶之中捡起了一片落叶,将落叶的叶片剃去,只剩下了叶梗,她小心翼翼地将叶梗撕得更细了,直到如一根银针般纤细,才将那叶梗捻在了指间,缓缓地刺入了谢鸳的安眠穴之中。
“鸳姐姐,好好地睡一觉吧,睡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解白抿了抿唇,站起了身。
她很清楚太纯府的征调令是传遍整个煌朝大地的,她们可以逃过一时,却不可能逃得了一世。
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太纯府的人想要杀她,那个杀害了阿软的人也要杀她。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她,她只知道只要跟自己在一起,谢鸳就会有危险,不在现在,也会在未来。
她不能那么自私的。
她想要大家都好好的。
解白慢慢地站起了身,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谢鸳一眼,她想了想,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了一角,而后从燃尽的火堆里捡起了一块木炭,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几个字,把它放在了谢鸳的身边,才慢慢地走下了山。
她跟太纯府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想要跟太纯府解释清楚,自己是济民草庐的弟子,申无咎是自己的师兄,自己在济民草庐长大,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但是那也许不会有用,所以她不能带着谢鸳一起去。
解白走下了山,她已经观察过了,刚才她见到了袅袅的炊烟,那个地方一定有一个村子。
解白顺着炊烟的方向,都还没有走进村子,就见到了道旁的农田里出现了正在进行收割的村人。
解白微微皱眉,体内的剑意又开始翻涌了。
跟鸳姐姐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剑意就很安稳,一跟鸳姐姐分散,剑意的痛楚就逐渐增加。
解白有些没有弄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这就是她跟鸳姐姐的缘分吧?
解白忍受着痛楚,走到了田边,向着田地里收割的那位老人问道:“老爷爷,请问您这里去最近的县应该怎么走啊?”
那老人抬起手,擦了擦粗糙黝黑的脸上的汗水,指着道路说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几里路就进官道了,顺着官道往东,很快就到县里了。你一个小姑娘赶路,要小心恶人啊。”
“谢谢老爷爷。”解白向着老人深深一躬,便沿着那条直通最近的县的官道慢慢地走了下去,只是她都没有能够走出太远,就有些筋疲力尽了——剑意翻涌得越厉害,她就要耗费越多的力气去安抚那些剑意,她大部分的体力损耗都在此。
解白靠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她呼哧地喘息着,呼吸有些沉重浑浊,发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就好似是一个重病在身的人疾病发作,眼见得是要挺不过这一关了一样。
解白闭上了眼睛,她想要休息休息,只是蓦地,她体内的剑意以更快的速度躁动了起来。
解白睁开了眼,她看到了一名青年女子站在路边,皱着眉,带着几分困惑的神情看着她。
那是一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子,容貌虽然寻常,但是精气神却很是旺盛,尤其是有剑气不断地自那女子体内隐隐喷薄而出,就好像那女子是一汪剑气的源泉一样。
正是从那女子体内涌出的剑气使得解白体内的剑意就好似受到了挑衅一样的,陷入了躁动不安之中。
“你……没事吧?”那女子见解白睁眼,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解白慢慢地摇了摇头,她要离这名女子远一些,不然她本来能够撑得更久的,都撑不下去了:“多谢姐姐关心,我没有事,姐姐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女子迟疑着,满腹狐疑地看着解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渐渐地走远了。
随着女子走远,解白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体内的剑意失去了目标,也稍微有所缓和。
解白微微撇了撇嘴,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笑着说道:“你啊,就不能帮我压着它们一些吗,它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的吗?”
那口剑有些委屈地抖了抖,它们是不懂事,但是它们知道护主啊,从你诞生那一刻起,它们就一直护着你,到了现在都不肯离去,还不是担心它们一旦消散,你就连个护身的力量都没有了?
解白眉眼微微一弯,“嘻嘻”笑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心口:“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嘛。”
那口剑不想理她,沉入了她的血肉深处。
解白吐出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身,准备继续前进,只是她这次还没有走出两步,体内的剑意就又躁动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所有的剑意不只是躁动,而是显露出了根本不经遮掩的敌意。
解白猛地转身,她看到了方才离去的那位女子又重新转回,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多了一名中年男人。
那强烈的杀意正是从那中年男人的身上显露出来的,而那女子看着她的神色则多少有些困惑不解,显然有些意外。
“还想逃?”那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微微抬手,一头猿猴妖兽从他的影子之中浮现了出来——那头妖兽足足有两人高,有着四条手臂,每一条手臂都肌肉高高鼓起,任谁一看都会只觉那妖兽力量过人,只怕是随便一拳都能砸碎一块磐石。
“你听我……”
解白看到了男人腰间挂着的平妖士令信,刚刚开口,那头妖兽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咆哮着冲了上来,挥动着巨大的拳头向着解白落了下来。
解白想要躲,却根本无法躲闪,体内的剑意齐齐想要离开她的身体斩杀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兽,却都被她压制在了体内,剑意无奈,只能以剑气护住解白的身躯,使得那拳头虽然砸落下来,却是砸在了剑气之上,并没有能够砸落在解白的身上。
“砰!”
妖兽砸落的拳头与剑气碰撞,顿时激荡起一圈圈涟漪,那妖兽猝不及防,巨大的拳头顿时鲜血淋漓,使得它发出了一阵吃痛的哀嚎,眼中凶狂的光芒变得更甚。
妖兽怒吼着,四只拳头如同雨点一样轮番落下,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猛,震得护在解白身前的剑气震荡不止,那些剑意也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想要离开解白的身体。
大不了就是一时的阴气爆发而已,它们斩杀了这一头妖兽之后再重新将阴气镇压回去就是了,能有多大麻烦?
但是解白就是不肯松口。
她体内的阴气,就算是瞬间的爆发也将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更何况,这里距离方才那个村子还不远,方才给她指路的那个老伯都还在田地里劳作,那是他辛辛苦苦一年才种出来的粮食,就算瞬间爆发的阴气没有置人于死地,但是这片土地也会被污染,所有的植物都会枯死,这片土壤再也种不出庄稼来。
她不能这样子做的。
她死死地压抑着体内的剑意,哪怕那些剑气在妖兽的狂攻之下已经开始松动也没有放弃。
就算我死了,也要麻烦你们压制住那些阴气了,至少我死了,那些阴气不会再增长,你们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吧。
解白安抚着剑意,因为剧烈的痛苦使得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可能,也更无法问一问,太纯府的人为什么要杀自己,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剑意愈发躁动。
那名女子抿紧了唇。
她有种极其强烈的不安之感,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这名少女的第一眼,就有种极其特别的感觉,就好似这名少女是她惺惺相惜多年的宿敌一样,让人莫名地心神不安,却又有着难言的亲切之感。
而此刻,那躁动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觉得自己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好似看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到,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让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唐姑娘,麻烦你了。”那位中年男人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他的那头妖兽有着少师初的修为,因为没能结丹,所以实力只在上师上左右波动,此刻他更是倾尽了全力在维持着那头妖兽的消耗,但是即便如此,那头妖兽却还是没能用最快的速度攻破那少女的防御,这多少让他有些恼火,他好歹也是上师上的修为,成名多年,此刻在一名年轻晚辈面前丢了颜面,却又只能让晚辈出手相助。
女子点了点头,她微微抬手,她背后背着的那卷粗布之中一道白虹倏然飞出,落在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口通体湛白,无锋无刃的直剑,长约三尺,宽不过寸许,纤细而精美,有柔和的光泽缓缓流淌。
一眼便知,此剑不俗。
女子持剑,向前踏出一步,一道剑光白虹,如电光霹雳,径直劈向了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