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东南,妙月水榭外的碧波湖畔。
烟波浩渺的碧波湖是妙月水榭的盛景,方圆十余里,烟柳画桥,很是典雅,更有春夏秋冬,四季十七景之说。
妙月水榭以青囊立派,常济世人,有不少凡夫俗子有疑难杂症也会来妙月水榭问诊投医。
为了便于接纳众多病人,妙月水榭便将碧波湖开放,由门内入门弟子在负责此事的祖师的率领下于碧波湖畔的照心草庐为病人看诊问病。
因此,碧波湖虽然由煌朝朝廷划给了妙月水榭作为领地,但是却从不设防,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唯独一处,是外人进不得的。
那就是碧波湖湖心岛上的那一座小楼,那一座小楼上似乎有人居住,经常有人见到妙月水榭的弟子驾着小舟自湖对岸的妙月水榭内门出发登上湖心小楼,而后又离开,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其他人出现在湖心小楼了。
有人以为那湖心小楼是专门收纳妙月水榭珍宝典籍的地方,曾有人动了心思,悄悄潜入湖心小楼,却在距离湖心小楼不过十余丈处迷失方向,蓦地转回到了岸边,自己多次尝试,皆是如此,到了最后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人也带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湖心岛上那一座小楼上挂着匾额,上书“铸剑雅舍”四个古篆,古色古香。
不过这条消息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而且在这条消息传出后不久,此人就神秘失踪,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所以知晓这条消息的人也不敢再随意传播。
从那以后,妙月水榭就在湖畔添加了人手,严加守卫,避免有人闯入湖心岛。
也曾有人私下里问过妙月水榭弟子,那座小楼里到底是什么,然而妙月水榭的弟子也都纷纷表示不知,至于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无从求证了。
今日的碧波湖如往日一般人满为患,大量的病人在妙月水榭入门弟子的率领安排下等待着轮到自己问诊,在等候之余,有些力气的也自然会到湖畔散散心透透气,免得与其他人挤在一起,闹得身心皆不愉快。
一名脸色惨白,极其病态的青年女子紧抱着一口剑,紧绷着脸来到了湖畔。
她抿紧了嘴唇,将怀里的剑抱得更紧了。
她就是唐茹。
唐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来碧波湖。
但是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她已经被何淡逐出了琼林宗,现在她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无处可去,到了最后,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姚阡陌给她推荐的这个地方。
无论她再如何尽心尽力地照顾夏平,无论少纯府又付出了多少心力,夏平终究还是去世了,连带着整个琼林宗的精英损失过半,琼林宗元气大伤。
何淡作为夏平的师弟,也是所有余生长老之中修为最高之人,他毫无悬念地接掌了琼林宗。
并不是没有长老对此表示过反对,但是收效甚微,因为琼林宗的惨重伤亡,夏平的威望已经低到了谷底,作为夏平弟子,平日里人缘又极其不好的唐茹自然受到了更多的非难,再加之何淡刻意的针对,使得唐茹在琼林宗的处境极其艰难。
唐茹原本以为自己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她还要为琼林宗的振兴贡献一份力量,但是到了最后,何淡却要追问她为什么她会知道琼林宗被灭门的消息,她是不是与妖人有所勾结?
唐茹想要为自己辩驳,但是林远却自然不会配合她,林远早就与何淡达成了共识,他们一唱一和,将许多黑锅都扣在了她的头上,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她百口莫辩。
到了最后,何淡宽宏大量,将她逐出琼林宗了事。
唐茹当时没有想明白,何淡为什么只是把自己逐出了琼林宗,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才隐约猜到了几分。
何淡应该也是在忌惮那个神秘莫测的姚阡陌吧,林远应该跟何淡说了一些关于姚阡陌的事情,所以何淡认为杀了自己可能会触怒姚阡陌,因此只是将自己驱逐了事,避免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
唐茹离开了琼林宗,万念俱灰。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显得有些可笑荒诞,原来为琼林宗而奉献自己的力量,从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唐茹原本想着就此回归正常的生活,但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放不下夏平对自己的恩情与教诲,哪怕她不再想要当个修士,那也得在她为师父报仇之后。
为师父报仇,她需要更多的力量,她不知道凭借自己的资质和年龄,又有过修行的经历,会有多少门派愿意收纳自己,在她踟蹰的时候,她摸到了姚阡陌给自己的那枚铃铛。
所以她来了,昼夜兼程,完全不顾自己的消耗,当她终于来到碧波湖畔的时候,已然是形神枯槁,只有双目之中还有一些光彩,如暗夜辰星,熠熠生辉。
“姑娘……”
一位在湖边巡逻的妙月水榭弟子看到了唐茹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心惊,她有些担忧地上前,想要搀扶住唐茹,却被唐茹退开。
“多谢,不必了。”唐茹哑着嗓子,轻声嗫嚅。
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软弱。
那弟子歉意一笑,道:“抱歉,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就是。”
她说完话,又是微微一礼,便告辞离去,却也没有离得太远,就在不远处,时不时地看向唐茹一眼,生怕唐茹出了什么意外。
唐茹取出了袖间的那枚银质浮雕花纹铃铛,握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
声音微弱,哪怕是摇晃它的唐茹也几乎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唐茹低头看了看那枚铃铛,她将那枚铃铛举了起来,仔细地观察着,这才发现,铃铛之中并没有用于碰撞发声的金属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难怪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唐茹苦涩地笑了笑,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姚阡陌在骗自己吗?
唐茹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但是她觉得姚阡陌不会骗自己,一是没这个必要,二是她觉得姚阡陌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唐茹睁开了眼睛,她又轻轻晃了晃那枚铃铛,依然悄无声息,只有微风拂过碧波湖,在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唐茹抿了抿嘴唇,她又晃了晃铃铛,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姚阡陌所说的那个人也并没有出现。
也许是他恰好不在?
唐茹举起手,准备最后晃一次铃铛试一试。
只是她的手才举起,就有一只手搭在了唐茹的肩头:“别晃了,我听到了。”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有些淡漠,听不出来任何的感情。
唐茹猛地转身,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名看起来约摸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身白衣,以浓重的墨迹绘画了一副墨兰;他体型偏瘦高,面容寻常,看起来有些虚弱,给人一种有些病态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一样。
“晚辈唐茹……”唐茹刚刚抱拳想要见礼,就被那男子打断。
“闭嘴。”男子说道。
唐茹立刻闭上了嘴。
男子站在了唐茹的身边,看向碧波湖中那座铸剑雅舍:“谁让你来找我的?”
唐茹也转过了身,与男子并肩而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晚辈不能说。”
男子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能说的,除了姚阡陌,还有谁愿意给你这样的废物机会?”
唐茹猛地攥紧了拳,又缓缓松开,道:“请前辈教晚辈剑法。”
“你?”男子的口吻满是嘲讽与不屑,“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资质又奇差无比,现在想学剑?你学来干什么?自刎吗?就你这副模样,用我的剑法来自刎,那是对我剑法的最大侮辱。”
唐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色,那是尴尬,那是窘迫,也更是恼怒,她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她一直以为前辈都是有着前辈风范的人物,哪怕姚阡陌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为人处世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尖锐难堪。
但是此刻这名男子却让她有些无法忍受,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男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她差点就想要拂袖而去,但是她很快就回想起了姚阡陌的告诫:“后来无论他如何待你,你只要死缠着他绝不松口,他总有一日会教你用剑的。”
“晚辈求前辈教晚辈剑法。”唐茹再次说道。
“哼,是你失忆了?还是你以为我聋了?”男子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的缓和,“同样的话我不需要你说第二次。”
“晚辈求前辈教晚辈剑法。”唐茹再次重复,既然不需要说第二次,那就第三次第四次,一直说到你同意为止,论资质我的确很差,但是论比拼耐心和毅力,我唐茹从来没有怕过谁!
男子皱了皱眉,他这次没有再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西北方向,慢慢地拧起了眉头。
好一道剑。
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