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阁。
或者说是重霄阁的废墟。
此时的重霄阁已经荡然无存,重霄阁的遗址之上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这些残垣断壁相比于重霄阁所应有的体量来说委实少得有些可怜,毕竟绝大部分的重霄阁的构成部分都已经在丹霄君与萧明月之间的激烈对战之中被碾碎成为齑粉,尸骨无存,剩下的这些残垣断壁之所以还能勉强留下一些尸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们都是原本支撑着重霄阁的阵法的残渣,阵法破损,还有一些灵韵留在这阵法的根基之中,使得它们还能勉强承受几分对撞的余波,但是若是二人之间的角力再如此持续个片刻,这些残垣断壁只怕也将会彻底烟消云散。
处身于风暴中心的任纵横依然面无表情,只是漠然地……躺着,只不过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歌伶,他已经做好了歌伶只要敢动手,他也随时动手的准备,但是歌伶哪里又敢插手眼前这两个巨擘的之间的战斗,她的修为在当世虽然已经算是好手,但是却还没有到能够插手天师修为之间战斗的能力,她若是贸然插手,只怕尸骨无存。
丹霄君身为一眼剑意的源泉,浑身剑意汪洋恣肆,疯狂外泄,而萧明月则如同无尽深渊,有多少剑意自丹霄君体内迸发而出,他就吞吃下多少剑意——这是根基大道的比拼,谁先退一步,也许就是败局既定。
在他们这种层级的修为里,一时的战败虽然一般不会丢失性命,但是所受的创伤将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顶尖的战力说起来可能只是一两步的差距,但是若反应到实战之中,就有可能被放大数倍乃至数十倍。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样的顶尖高手彼此之间其实并不愿意轻易交手,即便交手,也多是以试探为主。历史上有名的几次斩杀天师修为的战斗,也几乎都不是天师之间的一对一公平决出胜负,而是胜利的一方做局,先削弱对手战力,衡量以自己的实力能够在可接受的损失范围内击杀对手之后再出手。
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萧明月的举止太过,所谋实在太大,所以丹霄君这种隐匿在时光暗处的人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手——事发突然,也自然不会有什么针对的布局,只能硬碰硬。
而对于萧明月来说,丹霄君的出现的确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是知晓九霄君的存在的,但是他更清楚九霄君从不妄动的惯例,九霄君一旦动弹,他们各自镇守的秘境就很可能出现一些变故,而那些变故所造成的破坏影响甚至可能远甚于他的举动。
所以萧明月在计划里,从来没有丹霄君这个人物。
但是丹霄君却偏偏不早不迟地出现了,而且听他的口气,他还将自己派去荒城的人给杀了,荒城那边的计划很可能已经失败,他无法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让萧明月充满了不快,他虽然不像寻常的外道之人那般凶狂嗜血,但是外道巨擘,又能有几个脾气好的?若是脾气好,自然也就当不了外道巨擘了。一想到自己计划接连受挫,这让萧明月对于找上门来的丹霄君的怒意更甚,也正是因此,他虽然因为不清楚丹霄君的底细而有些忌惮丹霄君,但是却也有一些念想,他就要在这里试试看,看看自己能不能宰了丹霄君,一解自己心头之恨。
至于那个兰衣男子,他虽然同样心有忌惮,但是他很清楚,在那名兰衣男子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他一路从东海追着自己而来,从不出手,必然还有着别的什么打算。
萧明月将妖斩攥得更紧了几分,妖斩血虹之下的深渊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差不多了。
他的百川归元劲可不是只有吃而已,就像大海容纳百川,却不只是百川的容器,它容纳百川,是为了掀起比任何一条江河的波浪都要汹涌的滔天巨浪,将天地都席卷吞没。
此时此刻,他的百川归元劲也已经吞吃丹霄君的剑意到了极致,若是再多贪吃一分,都会被撑破肚皮而亡。
空间的奇点陡然从向内塌缩转为向外扩张,所有被百川归元劲所吞噬的剑意在此刻全部调转了方向,从奇点之中喷涌而出,与依然无止无休的那挂剑意的长河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那是无数剑意的碰撞,刹那之间,任纵横只见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一条条微不可见的细线,将天空切割而开,将大地切割而开,将空气切割而开,将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切割而开,导致了所有的画面都在这一瞬间扭曲变形,如同是破损的镜面中映照出了整个世界。
而更为夸张的是这破损的镜面的碎片竟然开始剥落,使得他视野中所见到的一切从扭曲变形变为了支零破碎——他眼中所见到的丹霄君的左手在头顶之上,右手却来到了他的跟前,身躯被他压在了身下,双腿更是不见了踪影,而萧明月或者其他的任何景象也是如此,被彻底撕碎打乱,无数的碎片搅混在了一起,令人头痛欲裂。
这……
任纵横神色之中充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这是他从未想见过的领域,天师修为从来不显于世,天师之间搏命的厮杀更是极其罕见,所以哪怕任纵横其实想象过天师修为应当是何等战力,却也没有想到,竟然已经夸张到了这等地步。
与这场战斗比起来,他曾经见过的两位太师修为的高手之间的战斗依然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天师和太师之间似乎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嗤嗤嗤——”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被剑意所切开变得粉碎,唯一没有被切割开的就是那无尽的剑意,它们依然在疯狂地飞蹿,对撞,阻碍着那些被它们切割撕裂而开的画面恢复原状,甚至将本就扭曲破碎的画面变得更加扭曲破碎,连辨认出画面中景象原本的模样都变得极度艰难起来。
任纵横感受到了那一道道剑意之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使得自己的神念尽力地跟随着那一道道剑意纵横驰骋,遨游八荒,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极其难得的际遇,只要能够体悟哪怕是一分剑意,对他日后的修行之路来说都裨益无穷。
丹霄君也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听过任纵横的传闻,对于任纵横他并没有任何的好恶,今天他其实也没有非要救下任纵横的意图,只是恰好撞上了萧明月要杀任纵横而已。
对于此刻任纵横试图捕捉体悟他的剑意,他也没有任何的欣喜或者厌倦,但是他对此也并不介意,令他感到有些惊愕的还是萧明月在有意地将百川归元劲反吐的剑意送给任纵横,帮助任纵横捕捉领悟。
丹霄君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是既然是敌人要做的事情,那他自然就不会愿意让敌人达成目的。
你要让任纵横领悟我的剑意,那我就偏不让他领悟!
丹霄君冷笑一声,无极剑道疯狂催发,原本一股剑意的洪流骤然变得更加繁复,一分为二,如同两头互相交缠的蛟龙,怒吼着,依然无休无止地冲向百川归元劲。
你萧明月自大海深处领悟这百川归元劲又如何,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大海,能够无休止地吸纳真气了?
你吐出真气的速度不够快,百川归元劲这个木桶里的水位还不是照样会上升,迟早有一天会撑破作为木桶的你的身躯,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是在自己身子上多开几个窟窿来加快泄出真气,还是干脆就任由自己自爆了?
丹霄君的出手狠辣决绝到了极致,也正是因为他此刻猛地催动,剑意分流,使得空间之中原本就极为混乱的剑意变得愈发混乱,愈发缥缈,愈发难以琢磨,哪怕任纵横修为在同辈之中已经是拔尖的存在,但是在丹霄君有意的扰动之下,再想要捕捉残留的剑意,也依然是困难无比。
萧明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去,但是双颊却泛起了妖艳的嫣红,他紧握妖斩的手在微微颤抖,有鲜血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滴落而下。
不愧是九霄君,果然是难以应付的对手。
萧明月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至极的色彩,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丹霄君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的举动。
萧明月体内气海骤然大开,一股股剑意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那一股股剑意对于丹霄君来说都无比熟识,却又沾染上了几分难言的凶狂暴戾,蛮横万分。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萧明月也不愿意用出这样的招式来,他为了加快泄出自己吞下的力道,也就只能强行将自己的气海凿开——这些都是他早已仔细考虑过的事情,所以他也就早有了对策。
萧明月眼中杀意泠然,手中妖斩发出了“呜呜”长鸣:“请丹霄君品鉴我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