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哭脸面具的男人提着那口赤红的长刀缓步踏来。
他本来应该坐镇阳城郡,与其他各方及时联络,在必要的时候赶去增援,但是在察觉到了玉桂山有变之后,他就已经不能再等待玉桂山方面传来的求援信息了,等待太耗时间,他耗不起。
面具人“嘿嘿”笑了几声,紧紧持着那一道刀光的手猛地一震,将那道真气凝实的刀光崩碎为漫天残影,才双手低垂,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男人。
西方七宿之昴宿卢清远,根据需要负责西方三州平妖事务,直属太纯府管制,是太纯府明面上的高手之一,年轻之时主修兵锋,手中那口长刀赤日曾经名列《太纯志异录·兵卷·刃部》名锋谱序第四十七位,只是随着后来卢清远莫名改宗驱驭之道又逐渐没落,现在已不在名锋谱序收录的前百排名之中了。
卢清远改宗驱驭之道后已经多年不曾动刀,所以哪怕是面具人也对卢清远现在的真实实力很感兴趣——他能在自己的手里走下多少招呢?
一招?
还是两招?
或者三招?
面具人想着,眼中竟有了几分笑意,连杀赤日的两代主人,这可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都退下。”卢清远越过了陈松,他冷冷看了一眼慕容拓,他与慕容拓之间的关系极其不好,但是终究是同僚,慕容拓哪怕有许多言行逾矩,却还不至于要死在敌人的手里。
“谨遵吩咐。”陈松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昴宿支援,他多少算是松了一口气。
卢清远没有再去管身后的诸多平妖士如何撤退,他眼中只有那个面具人,如果没错的话,那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将其战胜,但是至少,却是可以试一试的。
卢清远一步步踏近面具人,长刀赤日之上的刀劲也在一点点变得饱满起来,使得赤日之上也随之亮起了一点点耀眼的日光,初看起来柔和绵长,但是若是直视久了,眼中便只觉疼痛难当,在一寸寸柔劲之中包藏着一股暴烈至极的刚猛,正如卢清远本人一样。
卢清远踏入了地气的汪洋之中,他就像是一口刀一样,径直劈开了地气的汪洋,迫使汪洋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不敢阻挡在他的身前,哪怕他踏入地气的汪洋之后,那条被他撕裂而开的道路也没有因此而消散,只留下一道道残留的刀劲,继续与那地气的汪洋相互抗衡,不落下风。
卢清远越过了那具僵在原地的鬼胎,连看都没有看那具鬼胎一眼,就在卢清远走过那具鬼胎的瞬间,鬼胎的身躯便骤然分成了均匀的两片,彻底散开,从鬼胎肉身之中散逸而出的怨念阴气顿时失去了束缚,向着卢清远涌去,但是当它们冲击到了卢清远身周的时候,却终究还是被空气中充斥的刀劲撕扯而开,根本无法沾染在卢清远的身上。
这就是太师境界的强者,至少一个少师顶境界的鬼胎所拥有的阴气怨念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威胁,哪怕这只鬼胎对于上百名上师及以下的平妖士而言是天大的威胁。
面具人则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只是看着卢清远越走越近,眼中那满是兴味的光彩越来越浓,但是其中却又多少有些失望:“凭你的修为,够吗?”
“应该够了。”卢清远停了下来,他在面具人身前三尺站定,将手中那口刀劲已然饱满,爆绽出如同云海日出一样千万缕光束,为四周所有气息氤氲上一层暖意的长刀举起,“请赐招。”
“呵。”面具人干笑了一声,依然不动。
卢清远则不会与面具人讲什么客气,生死之敌,哪里有什么客气可讲的——刀光旋动,饱满的刀劲顿时便如同撕裂开黑夜的第一缕阳光一样轰击向了面具人,随后千万缕夺目的阳光带着一股股炽热至极的刀劲,化为一枚枚自九天之上坠落而下的星辰,以万钧之势向着面具人就轰击了下去。
然而面具人就好似是脚底生根了一样的,面对着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雄浑刀劲视若无睹,那千万颗陨落星辰来到他的身周,就如同坠入了最深的海洋一样——甚至比坠入海洋还要波澜不惊,它们非但没有能够将汪洋煮沸,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翻溅起一星半点的浪花,就骤然沉入了大海的最深处,发出了“嗤嗤”的声响,迅速地湮灭无形。
只剩下了那一轮赤日,高悬海上,如同从海平面上升起一样,无可阻挡——这一轮赤日的光芒还在变得更加耀眼,以至于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方圆数十丈内的草木、帐篷都在瞬间“噗”的一声燃烧而起,使得四周都化为了一片火海,恣意地吞噬着一切。
面具人也终于出手——他抬起了右手,然后便单手握住了那一轮高悬海面之上的赤日,宛如一名托举着天地的巨人。
赤日的光芒骤然黯淡,时光在此刻仿若倒流,已经从海平面跃起的太阳开始一点点地下沉,光芒迅速地黯淡,空气中的灼热在迅速地消散,就连已经焚烧起来的火海也骤然寂灭。
卢清远握紧了赤日,鲜血自他的双手之中不断涌出。
眼前这个敌人,太强了,强得可怕——只是这一次交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敌手,但是他依然无所畏惧,这世上的太阳,只有焚烧殆尽,绝无自己寂灭的道理!
卢清远将牙关猛地一咬,将浑身皱起运转速度催发到了极致,根本不管这样的催发会给自己的肉体造成多大的负担——舍生忘死,如此而已。
下沉的太阳骤然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只是这一次,那所有的光和热全部集中在了一点,汇聚成为了一只展翅高飞的烈火之鸟,发出了一声震惊九霄的清啸,自那烈日之中腾飞而出,带着耀眼的金光,扑向了面具人。
“哦?”面具人有些惊诧地轻呼出声,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左手,一把扼住了那只三足金乌的咽喉,猛地攥紧了那只金乌,将那只金乌掐得发出了一声哀鸣,化为漫天火星,“不差,金乌出日,卢洵知道你练成了这一招,应该会很欣慰。”
卢清远脸上神色骤变,面具人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起来,卢洵死在我手里的时候,至死都没有用出这招来,可惜,你的修为太低了。”
卢清远将手中赤日攥得更紧了。
“我以为你会带着那个小怪物来的。”面具人的语气有些遗憾,“可惜了。”
卢清远额头青筋爆绽,那烈阳之中有十点光芒凝聚,面具人却已经满是戏谑嘲讽地说道:“十乌蒸海,你是不是太高估了你自己的实力?”
卢清远依然一声不吭,只是有鲜血不断自七窍滴淌而下,那赤日之中的十点精光也随之越凝越是耀眼,甚至使得那轮赤日都为之黯然失色,化为了清冷的明月。
面具人依然淡然万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卢清远当做自己真正的对手,他一直希望能来这里的是卢家的那个小怪物,那个作为卢家守护而存在的妖族,他此行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那个小怪物。
十点精光先后自那轮明月之中展翅飞出,当最后一点精光化为金乌跃出之时,那轮已经彻底失色的明月彻底崩碎,只有十只金乌尖啸,分散而开,从十个角度向着面具人扑落了下去。
十乌蒸海。
如果大海能够将一只金乌吞噬,那就换来十乌齐出,将大海蒸干!
面具人微微咋舌,这个卢清远多少还是给了他一些惊喜,可惜心关难过,终究成不了威胁。
年纪大了,也该死了,说不定杀了卢清远还能引来一些更有趣的人。
面具人发出了一阵笑声,他猛地一把推开了刀势已尽的赤日刀,抽身而退,他可以硬接这一招十乌蒸海,但是没必要,他自视甚高,但并不至于自负到愚蠢的地步。
面具人退,卢清远仗刀上前,十乌呼啸,俯冲而下。
面具人抬手,右手剑指并拢,带起了一道剑气,径直上下,横隔天地之间,阻绝了自己与卢清远之间的空间,那十只呼啸而下的金乌就好似是失去了理智一样的,冲向了那道剑气,纷纷被那道剑气切割而开,发出凄厉的哀鸣湮灭无形。
不是卢清远不想绕开那道剑气直取面具人,实在是那道剑气不是他能绕开的,就好似从江河此岸去往彼岸,没有一座大桥的情况下,就只能渡船过河。
他倾尽全力的一招,就这样被对方轻描淡写带起的一道剑意所破,他所承受的反噬,已经使得他无法发起下一招的攻击。
“四招,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面具人微微一笑,剑指挥动,那一道剑气,骤然凌空。
而后有千万道纯白剑气,犹如一场暴雨,疯狂地倾泻而下,逼得面具人迅速地退身数十丈。
一口有涟漪在剑身上不断泛起的纤细长剑不知从何而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自剑中传来:“太白,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