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阡陌蹲在枝头,眯起了眼睛。
青霜则收拢了所有的怨念,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姚阡陌的身后,她清楚公子正在观察,所以她没有开口打扰姚阡陌。
她看着一枚枚信号不断被放出,一团团白色的火焰出现在山林的各处,又看了看始终不为所动的姚阡陌,也有些搞不懂姚阡陌到底在想什么。
苍火?
姚阡陌有些愕然,这个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种诡异的火焰就连姚阡陌也弄不清楚其起源到底在何处,他所知的最为古老的苍火出现在神州的南方大山之中,将数个城市的人全部焚杀,当时的人用了很漫长的时间,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才摸透了苍火,在那之后,苍火便被视为极度危险的物质,即便是邪修也不敢轻易触及,所谓的“引火烧身”说的就是苍火,谁也没有力量能够掌控它,一旦出了意外,代价根本无法承受。
鬼胎玩苍火?
姚阡陌可不这么认为,鬼胎魂魄是厉鬼,但是肉身可还是活生生的肉身,应该还是会对苍火敬而远之——更何况,鬼胎若是能够玩弄苍火的狠角色,又怎么会白白地成了九婴冥煞之局里,为冥煞诞生做贡献的养分呢?
姚阡陌微微咋舌,该不会运气这么好,直接在这里就碰到了幕后黑手了吧?
应该不会……吧?
那是不是可以直接斩首幕后黑手了?
姚阡陌倏然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
“公子,怎么了?”青霜问道。
“这个人还在玉桂山布下了一个隐藏极深的阵法。”姚阡陌跳下了树,在他的脚踩住地面的瞬间,便有一双枯槁的手骤然破土而出,抓住了姚阡陌的脚踝,将姚阡陌向着地下拖拽了下去。
姚阡陌冷冷瞥了一眼那双枯槁的手,猛地一跺脚,那双看起来仿若是死尸的手竟然骤然散碎成为了一缕缕暗红色的烟雾,猛地钻回了地下。
姚阡陌看着那一缕缕暗红色气息,神情有些恍惚:“怎么会?”
“公子……你……那是什么?”青霜皱起了眉,那暗红色的气息好似是灵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极为厌恶——但是那又不是雷火这样阳刚猛烈,克制鬼物的气息,这让青霜觉得有些难以理喻。
“不是阵法,是有人想要留客。”姚阡陌改变了自己的结论,“只要进了这座山,就是进了主人的屋子,做了客人还不自知,难怪会这么倒霉了。”
“怎么会?”青霜一怔,也不由得色变,“那只鬼胎……”
眠穴是专为鬼胎打造的,乃是逆天地之道而行,强行扭转地气流动,使本该上浮为清气的地气下沉为污浊之气,进而滋养鬼胎,这种行为对自然天地的改动极大,因此一般而言眠穴的确只是一块方圆之地——而现在,姚阡陌居然说整座玉桂山都是眠穴,那设置这座眠穴的人到底是有多强,而那被这样的眠穴滋养出来的鬼胎,又该有多强大?
“相信我,那只鬼胎不足为惧。”姚阡陌吐出了一口浊气,哪怕现在幕后黑手真的就在玉桂山,他也顾不得了,他还有比寻找九婴冥煞布局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真正让人忌惮的就是这里的主人。”
只希望,那位主人千万不要是自己怀疑的那一个。
“公子……”青霜声音微颤,她只是听姚阡陌这么一说就觉得畏惧不已,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自己当初就在深山里老老实实地当自己的厉鬼不好吗,为什么要出山走这么一遭啊?
“无妨,你回去歇着吧。”姚阡陌轻抚青霜头顶,并不责怪。
青霜咬了咬牙,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驱驭一道,无论驭主驱驭的到底是何物,最后都是以驱驭之物为战力,驭主自己则远避在外,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反倒是驭主处处照顾着自己的性命安危,甚至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姚阡陌似乎看出了青霜的心思,轻笑了起来道:“你若是不愿,那就随着我,把这场打猎进行到底?反正都随得你,不过还是顾好自己安全才是。”
青霜翻了翻白眼,终究还是没有回到那玉佩之中歇息,她毕竟不是姚阡陌,还是要一些脸的。
姚阡陌笑了笑,蹲下身,忽然咬破了自己的拇指,用拇指浸出的血液缓缓地在地面上写下了一个古怪的符文。
那符文写成后,姚阡陌便起身退至了不远处,双手倒负在身后,半眯着眼,看着那符文就好似是有生命一样的,歪歪扭扭地延伸了起来——很快,那符文延伸出去的边角便分叉得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细,就好像是树根一样的,延伸进了土壤之中,而符文的主体也像是被拉长了的藤蔓,绕着那棵方才被姚阡陌所踩的古树一圈一圈地蜿蜒向上。
不过片刻,那棵古树便被鲜血符文所笼罩,化为了一棵血色琉璃古树,在夜色中闪烁着淡淡的血光——虽然说是血光,但是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厌恶或者恐惧,反倒是有几分纯粹圣洁的味道,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姚阡陌冷笑了一声,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冷冽之意。
这玲珑血树没有别的什么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疯狂地汲取地气,往往有人以此不计后果地将一地地气蚕食殆尽之后将血树带走供自己一人汲取修行,而被汲取之后的土地将会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变得荒芜贫瘠,甚至是成为一块死地,因此这种手段一直被视作邪道手段。
既然那位主人正在用地气留客,那他就来横叉一脚,从中途便将地气拦截,让此间主人不能留客,他倒要看看,那个东西还能不能忍得住被人断了根本!
血树的根须顺着土壤的缝隙不断地向着玉桂山山体的最深处蔓延着,覆盖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广,汲取的地气也越来越多,导致这血树看起来也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晶莹剔透,哪怕是在玉桂山脚下都能将山顶的这株血树看得清清楚楚,更是将玉桂山山顶方圆数里照得如同血色白昼。
陈松听到了呼喊,走出了帐篷,他看着山顶那株熠熠生辉的血树,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沉吟了片刻,走入了帐篷之中,看着那个蹲在角落里的佝偻身影说道:“局势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有人开始汲取玉桂山地气,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嘿嘿嘿,绝地气以为己用,能是什么好意图?”那人发出难听的笑声,“这种人,可以吃吧?”
陈松想了想,点了点头。
“天白,去,可以饱餐一顿了,连血树一起吃下也可以哦。”那人“嘿嘿”一笑。
陈松神色微变,道:“只要那人死了,血树失去支撑,汲取的地气将会自动返还玉桂山……”
“你不说,我不说,谁晓得呢?”男人舔了舔嘴唇,“更何况,天白吃不饱的话,下次可就未必这么卖力了。”
陈松不语。
玉桂山上,姚阡陌的脸色也随着血树越来越明亮而变得越来越苍白,渐渐地,看起来甚至就像是透明了一样的,可以轻易地看穿他的皮肤乃至血肉,清晰地看到他的每一根经脉和骨骼。
“公子你……”青霜瞪大了眼睛。
“嘘,别说话。”姚阡陌轻轻“嘘”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眼睛微微一眯,抬起了右手,轻轻向下一压,紧随着一只飞鸟轰然落地,撞击在了大地之上,将大地撞击出了一个冲击坑。
那只飞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地上,任由它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公子……”青霜脸色不由一变,她都没有察觉这只飞鸟的存在,公子是怎么察觉到的?难道公子一直以来的感知笨拙是藏拙吗?
“哎,别怀疑自己,我对人的感知的确很糟糕,所以才无比依赖青霜你啊。”姚阡陌似乎总是能轻易地看出青霜的心思,他微微笑着,“只不过在对付妖和鬼上,我的感知还算不错,不然怎么当平妖士呢?”
姚阡陌说着,目光落在了那只已经被死死压住,放弃了挣扎的飞鸟身上:“怎么,放弃了吗?”
那飞鸟哀鸣了一声,姚阡陌已经冷声道:“给我——退下!”
青霜悚然一惊,黑暗的林间之中陡然有一双写满了贪婪与渴望的血色双眼骤然浮现,向着远处倒飞而出,接连撞断了十余棵树木,才终于停了下来——那双血色的眼睛带着几分凶狂的意味在远处逡巡着,发出一阵阵低吼,却始终不敢再靠近分毫。
“还有后援吗?”姚阡陌看着那已经被压得浑身羽毛染满了血液的飞鸟,冷冷说道。
元昭此刻充满了惶恐与畏惧,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仅仅被发现了,而且被从高空之中强行拉了下来,而更让他惶恐的还是磨牙也被眼前这个神秘的人物轻而易举地从黑暗之中揪出扔了出去。
他和磨牙相处得并不愉快,但是却终究是同一个主人,相处了这么久,他也自然清楚磨牙的性子有多么凶狂暴戾,以往的战斗中,磨牙总是越战越是凶猛,哪怕自己遍体鳞伤,也不知什么是退却——但是现在,仅仅一次交手,磨牙就逡巡徘徊,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了。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啊,居然能够如此震慑磨牙?
难道只有天白出面才能挽回局势了吗?
“诶,你别说,还真有。”姚阡陌有些讶异,不禁咋舌,“你家主子不错啊,驱驭了两只妖兽,一只妖族,除了你修为差点意思,那两只妖兽都是凶狂得了不得呢,堪称驱驭一道的大家了。”
姚阡陌叹息了一声,有些痛心疾首:“可惜,他今天遇到了我啊——哎,真是为他感到担心,他以后会不会怀疑自己没有驱驭一道的天赋,从此灰心丧气,一蹶不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