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宗是由沙州少纯府辑录的小正门派,位于阳城郡西三十里的琼林山上,全宗上下连带仆役统共一百余口人,宗主夏平是位修为为上师的平妖士,修为虽然算不得当世拔尖,但是在这仅有琼林宗一个宗门的阳城郡却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远并不是夏平的弟子,而是夏平师弟,掌律长老何淡的关门弟子,虽然年轻,但是在琼林宗里的辈分却是不低,是琼林的三代弟子,尽管姚阡陌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够看出林远有什么能够被当做关门弟子的资本——林远并不出色,资质在小正门派里顶多算是尚可,至于心性更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但是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姚阡陌也不会非要在里面去搅合,人各有所爱嘛。
在三代弟子里,林远的处境其实相当尴尬,因为在他之上,还有一位比他入门早两年的师姐,是夏平的关门弟子,唐茹。唐茹虽然比林远早两年入门,但是年岁却还是要比林远小上一些,修为却又偏偏比林远高上一筹不止,可以确证的消息是唐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主师,但是由于唐茹很少下山行走,所以战斗力如何是众说纷纭。
但是无论怎么说,唐茹的光芒足以掩盖所有同代弟子,这也使得林远在门内的处境尤其尴尬,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唐茹与林远做些比较,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林远心中对唐茹难免有些怨恨。
三代弟子往下的四代弟子则又要弱上一大截,五代弟子就不需要提了,都是一些才入门的童子,大多都还在学习如何吐纳调息,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能够摸着。
姚阡陌与林远一边前往琼林宗,一边打探着琼林宗的消息,林远倒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反正都是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倒是都如实告知了姚阡陌。
“唐茹师姐多大年岁了?”姚阡陌有些讶异地问道,对这个唐茹有些感兴趣。
“她……”林远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姚阡陌又在自己心口捅了一刀,“她今年十九。”
“啊,这位唐茹师姐真是天资卓绝。”姚阡陌惊声赞叹道,他旋即看到了林远面色不佳,随即又补充道,“师兄天资也是一般,她不过是因为入门早,所以比师兄修为深厚一些罢了,再过些年岁,师兄想必就能超过她了。”
一个小正门派,出现了一个十九岁的主师,这的确是一件颇有趣味的事情——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中正上游的门派往上,十九岁的主师虽然不是说遍地都是,但是若是十九岁还达不到主师的水准,日后又没有什么惊艳的际遇,那就铁定与门内精英无缘了。
林远懒得再理会姚阡陌,这个人不仅给自己带来霉运,还处处说些扎心窝子的话,实在让他难受,还好姚阡陌也识趣,没有再纠缠着林远说些扎心窝子的话了。
两人无言前进,不复多时,便已经到达了琼林山下。
琼林宗作为一个小正门派,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该有的姿态却还是端足了的,山门下的汉白玉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琼林宗”三字,一条用条石垒砌而起的山道,犹如一条巨蟒一般,顺着山麓的走向,曲曲折折地在苍翠的群山之间若隐若现。
半山腰处便有亭台楼阁从林间显露出一角,在琼林山北麓,则可以见到一片连绵的建筑群,虽然比起那些中正、大正门派动辄占据几条山麓的建筑群来说已然是寒酸,但是对于容纳琼林宗的百余人来说,却已然是绰绰有余了。
穿过山门,沿着山道前行,不复多时,便又见到了第二道山门,第二道山门依然是汉白玉的牌坊,左右所镌刻的文字是对琼林宗的赞誉,看落款处的印章,是由多年前的阳城郡太守所书写的。
牌坊旁又立了一块石碑,上面镌刻铭文,述说了该牌坊题字始末,却说是那位太守大人在职之时,琼林宗为保一方太平,浴血奋战,那位太守大人感念于此,所以题字感恩,后来那位大人凭借治理阳城有功,先是调职沙州,而后调职金州,最后入朝为官,心中依然念及琼林宗云云。
姚阡陌微微笑了笑,若是那位太守大人当真还念及琼林宗,此刻这牌坊上的铭文就不是他做太守时候的题字了。琼林宗借此自抬身价,倒也不是什么恶事,不曾伤天害理,谁还能管得着不成?
穿过了第二道山门,山路便骤然陡峭了起来,一步步台阶就好似是天梯似的,垂直上下,难于攀登,林远这等走惯了的,上下依然如履平地,反倒是姚阡陌,走了一阵,就唉声叹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走一会便要哀嚎一声:“师兄,怎么还没到啊?”
林远嫌弃姚阡陌实在有些烦人,开始的时候他还要随口敷衍一句“快要到了”,到了后来连理都懒得理会姚阡陌。
又走了约摸两三里地,第三道山门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这第三道山门看起来远没有前两道山门气派,所用石料都已经风化严重,石柱上的雕花都有些模糊不清,看起来应当是琼林宗初立之时的山门,之前的两道山门则是琼林宗扩建而成的。
山门下有两名年轻弟子守卫,一见林远便齐齐喊了一声“小师叔”,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姚阡陌的脸上时,都不禁愣在了当场,目光有些发直。
姚阡陌嫣然一笑,微微侧身,咬着下唇,面颊微红,一手捻着鬓发,满是娇羞地轻声说道:“两位师兄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姚阡陌是用自己的嗓音说的,虽然温厚,但是却可以断定乃是男声,那两名弟子脸上的表情旋即便变得丰富了起来,先是震惊,而后对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最后渐渐地变成了困惑之中夹杂一丝懊恼和嫌恶。
林远看着姚阡陌那熟练的动作,心中更觉气恼,这个人一看就是惯犯,只怕平时就免不了装女人讨好有些特殊癖好的人欢心,想想实在恶心。
林远想到此处,便不由自主地与姚阡陌拉开了几步的距离,才看向那两名弟子道:“这位客人是代少纯府来传达一些讯息的,我带他去会客堂,你们去一人找到掌门师伯,劳烦他过来一趟。”
“是,小师叔。”一名弟子应了一声,向着山门内跑去,一边奔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姚阡陌,似乎依然不敢相信姚阡陌是个男人。
林远带着姚阡陌穿过了山门,向着会客堂走去,途中与不少弟子杂役相遇,那些弟子、杂役一见姚阡陌,多少都有些愣神,年长的还好,知道自持,有些看起来不过几岁大的孩子却是很是好奇地凑到了姚阡陌的跟前,一直跟着姚阡陌,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
姚阡陌倒也不气恼,他笑眯眯地从袖中取出了一些糖果,分给了到了跟前的孩子,也不开口,他可不想给这些小孩子留下一些心理阴影,免得日后他们见到了心仪的女子,想起今日的遭遇来最终迟疑不决,以至于错过了一桩好姻缘,这个罪过他可是担不起的。
“去去去,一边去,凑什么热闹。”林远挥了挥袖子,将那些小孩子轰开,推开了会客堂的门,吩咐在会客堂的杂役,“备上几份茶水,掌门师伯稍后便会到,兴许还会有其他人也赶到。”
杂役应了一声,便准备茶水去了。
姚阡陌入了会客堂,那些孩子知晓他们进不得,但是却也没散去,而是在门外探出一个个小脑袋,看着姚阡陌,交头接耳地说着“这个姐姐怎么生得这么好看”一类的话语。
姚阡陌捡了客席坐下,从杂役手里接过了茶水,轻轻道了一声谢,微微抿了一口,又轻声赞叹说道:“果然不愧是《太纯志异录》榜上有名的门派,这茶水都如此好喝。”
林远拿鼻孔哼了一声,你这样的旁门当然是没有见识的,他曾经随同师父拜访过一个中正门派,那茶水的价值又要贵上不少——什么时候琼林宗能升格到中正,朝廷每年供养的茶叶也就能提高一个品秩了。
姚阡陌默默地啜茶,林远则看着姚阡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怨气有所缓解,又过了片刻,便有一名看起来约摸六十来岁,鹤发童颜的老人步入了会客堂中,那老人面容清癯,身姿挺拔,虽然看起来有些上了年岁,但是却并不会给人衰朽之感,反倒是如同古松,苍劲万分。
那些小孩一见了老人便顿时识趣地一哄而散,姚阡陌顿时也知晓来者是谁,起身向着步入的老人见礼道:“晚辈旁门姚阡陌,见过前辈。”
“小友多礼了。”夏平踏入屋中,拂袖关门,还了半礼,入了主位,示意姚阡陌落座,自己也才跟着坐下,这才说道,“林远说小友有替少纯府传讯,不知是什么讯息?”
姚阡陌这才取出了那支签子,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夏平:“前辈请。”
夏平一眼扫过了那签子,神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眉头紧锁在了一起,他作为阳城郡的地头蛇,有征调令的话按理来说应该第一个通知他,但是此刻反倒是由人代为传讯,这少纯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能是征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了有夏平和琼林宗?
这未免有些太没有道理了。
夏平有心想要让姚阡陌解释一二,但是他又摸不清姚阡陌根脚,只是代为传讯,一无所知,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少纯府的意志,所以他也不便再开口,而是笑道:“老夫收到了,有劳小友专程跑这一趟了。这一路奔波,委实辛苦,今日天色已晚,小友不妨在琼林宗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下山,如何?”
夏平的话语正中姚阡陌下怀,因为他也不推辞,抱拳道:“多谢夏掌门美意,晚辈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