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涣散的眼神突然聚光,深吸一口气,仰望天上的明月,像断了气一样,突然凝固不动。
“三爷?三爷?”罗伯特、桑昆、马夫哥一同叫喊。
“今天多少号了?”陈三爷问了一句,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
马夫哥泪奔:“三爷,您还记得这个茬儿,今天15号了,三爷,咱不想了,不想了……”
陈三爷长吁一口气:“今天就是蓝月生日……”
“三爷……”
“那一年,我给蓝月在上海过生日,其实我是利用她啊,有时,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畜生,这是报应啊,来得巧,来得妙……”陈三爷喃喃自语。
“三爷!你清醒一下!清醒一下!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罗伯特大喊。
“你说什么?”
“我说蓝月或许没死!你看到的只是骨灰!没法证明这骨灰就是蓝月的!”
陈三爷想了想,像个婴儿一般笑了:“她没死,她还活着。”
罗伯特险些岔气:“三爷啊,你不能疯成这个样子啊!”
马夫哥和罗伯特商议:“我看不如这样,明天你去找大夫,给三爷弄点镇定剂,把他弄晕,我把他弄上船!”
罗伯特点点头:“也好!”
陈三爷突然大吼:“我不吃镇定剂!那是毒品!那是毒品!你们想毒死我!你们想毒死我!”
一条街的灯又亮了。
唐人街的灯,为三爷而亮。
很快,蕾蕾从一个茶楼里走出来,披着衣服:“你们干什么啊?又惹得三爷惊叫。”
“没干什么。”马夫哥说。
“我刚才在楼上都看到了!你们想弄他走!他不想走,你们为什么非要弄他走呢?他这个样儿,就算回到中国,又能干什么?!”蕾蕾愤愤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马夫哥大吼,“堂堂津门陈三爷,成了乞丐!叫花子!在暹罗唐人街要饭!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世界!三爷一生要脸儿!他如果清醒,绝对不想这样!”
“脸重要,还是命重要?!”蕾蕾大喊,“他有他的抉择,他是一个独立的人!”
“独立个屁!他都疯了!”
“疯了也是陈三爷!独一无二的陈三爷!”
“你这么关心他,你别让他睡大街啊?!你把他接到你家里去啊!”
“接就接!我早就想接!三爷,跟我走!”蕾蕾拉起陈三爷的手。
陈三爷连连后退:“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我要陪着我妻子!陪着蓝月!”
“你看,是他不去,不是我不接!但我天天在楼上看着三爷!谁敢伤他,我跟他拼命!”蕾蕾喝道。
“我谢谢你了!”马夫哥挠了挠后脑勺,“可这样让三爷待下去,不利于他的名声啊!”
“什么狗屁名声啊?名声值几个钱?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顾及名声呢!名声能当饭吃?!”
马夫哥无奈地说:“他天天睡在这儿,危险啊!”
“不危险!咱唐人街的乡亲们都看着呢!轮班看守!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陈三爷!”蕾蕾大声说。
“对!对!对!”整条唐人街的窗户都打开了,无数个声音一齐呐喊。
这是自郑和下西洋后,海外华人第一次如此团结。
罗伯特都吓了一跳,暗道:厉害啊!中国人平日里一盘散沙,一旦团结起来,那了不得啊!这个民族,怪不得3000年生生不息,唯一没改变语言、文字、传统的民族,真有独到之处!
中国人,都是被欺负到极点之后,才会奋然反击。
巴颂和周之春派来的暗地里监视陈三爷的小弟们,这一刻也是陡然一惊:卧槽,别折腾了,再折腾引发公愤了。现在,绝不能杀了陈三。得等等。
全都悄悄退去了。
马夫哥一看这个情形,只得点点头:“好吧,蕾蕾姑娘,你回去睡觉吧,我在这儿陪着三爷。”转头对着大街大喊,“乡亲们,同胞们,心意我都知道了,我替三爷谢谢大家!”
说完,马夫哥走到街道中间,双膝下跪,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陈三爷带出来的门徒,绝对有礼节。
一时间唐人街哗然,众人齐呼:“三爷挺住!三爷挺住!三爷挺住!”
山呼海啸,在天地间久久震荡。
马夫哥热泪盈眶。
罗伯特和桑昆一看这阵势,相视一笑,放心地离去了。
马夫哥偎依在一旁的墙角里,看着陈三爷盖着毯子静静睡去。
良久,马夫哥也困了,不知不觉中睡去。
下半夜,皎月如盘,万籁俱寂。
街道上只有蛐蛐叫。
月亮悄悄划过云层,一切悄无声息。
突然,一只手搭在马夫哥肩头:“马夫,起来!”
马夫哥打了一个激灵,睁眼一看,陈三爷精神抖擞站在他面前:“三爷?!”
皓月当空,陈三爷煞气凛然。
再放眼一看,卧槽——陈三爷身后站着一队人!
一眼望去,乌泱泱,足足一个加强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