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赛前一天傍晚,陈三爷正在长乐坊紧锣密鼓地排兵布阵,突然接到苏菲电话:“Joseph,你能来我餐厅一趟吗?”
陈三爷有点纳闷儿:“怎么了,苏菲?鉴于你的身份,英裔法国人,我是故意避嫌,最近没有跟你联系。”
苏菲在电话中一阵沉默:“Joseph,你还是来一趟吧,我有要事相告!关乎赌局!”
陈三爷一听这话,思忖片刻,带上马夫哥,下楼开车,直奔苏菲的餐厅。
都在租界内,相距不远,很快陈三爷来到苏菲餐厅,苏菲早已在大厅恭候多时,正是饭点,厅内熙熙攘攘,很多食客在点餐吃饭。
苏菲急切地说:“跟我上楼!”
陈三爷对马夫哥使了个眼色,马夫哥在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手揣在怀里,摸着枪,等待陈三爷。
陈三爷跟随苏菲快步上楼。
来到苏菲的办公室,苏菲反手把门关闭了,眼神切切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越发纳闷儿:“怎么了苏菲?你说有要事相告,到底什么……”
陈三爷话还没说完,苏菲猛地把陈三爷抱在怀中,语气怜悯又心疼:“oh,Joseph,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好心疼你!”
陈三爷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轻轻拍了拍苏菲的后背:“苏菲,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听听。”
苏菲松开手:“你先坐。”
陈三爷莫名其妙地坐在沙发上。
苏菲坐在陈三爷对面,静静地看着陈三爷。
陈三爷都急坏了:“苏菲,我时间紧急,还要准备明天的赌局,有什么事,你快跟我说吧。”
苏菲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眉头一皱:“Joseph,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哎呀,苏菲,你说吧,我什么都能承受!”
苏菲犹豫片刻,猛然说道:“你爱人沈心茹对你不忠!”
“啊?!”陈三爷一惊,“这话从何说起呢?”
“她和查尔斯伯爵有染。”
陈三爷哈哈一笑:“不可能!苏菲,我和我爱人情比金坚,绝不可能!你这是听谁说的?”
“查尔斯。”
陈三爷仰头大笑:“不是我说他,他这个人呢,喜欢茹茹,但茹茹不搭理他,他就开始作妖,散布谣言,毁我妻子名声,不过没关系,我不信,随他说去。”
“沈小姐前几天约查尔斯吃饭,在裕昌饭店,两人私定终身,这事你知道吗?”
陈三爷心下一颤:“不可能!茹茹不可能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吃饭,她如果约查尔斯吃饭,肯定会跟我说。”
苏菲叹息一声:“唉——所以说啊,被蒙在鼓里的男人是多么可怜!沈小姐和查尔斯共进晚餐,吃到很晚,密谋把你踢掉,他们俩成亲。”
陈三爷眉头一皱,面现不悦:“苏菲,不要再说这些谎言了,我不会相信的,我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但请你以后不要再谈这些事,这是对我爱妻的侮辱。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陈三爷起身欲走。
苏菲一把将他拉住:“你看看这个!”
苏菲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一愣:“什么啊?”
“自己看!”
陈三爷仔细一看,是一个洁白的手帕,打开一瞅,上面绣着一个“心”字。
不由地心里咯噔一声,倒吸冷气,这是沈心茹亲笔!
沈心茹曾经写过两个字,一个“心”字,一个“若”字,取她和陈三爷名字中间那个字,然后将宣纸粘在硬纸片上,再分别贴在两个手帕上。
吴妈按照沈心茹的字迹,用金丝线将这两个字完整地绣出来,再把纸片去除,就形成了两个带有字迹的手帕。
沈心茹留给自己一个,送给陈三爷一个。
陈三爷当时还开玩笑说:“你应该把带有‘心’字的那个送给我,把这个带有‘若’字的你自己拿上,这才叫两情相悦呢!”
沈心茹笑着说:“不!谁知道你会不会拿我的‘心’擦鼻涕!”
这是一对爱情信物。
现在,沈心茹这个带有“心”字的手帕竟然出现在苏菲的办公室,陈三爷着实大惊:“哪里来的?”
苏菲黯然说道:“上次沈小姐和查尔斯吃饭时,沈小姐送给查尔斯的定情信物。把‘心’送给了查尔斯,同时也是‘心茹’的心,代表把自己送给了查尔斯!”
陈三爷的心怦怦直跳,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说前面苏菲说的那些话,都可以归为谣言,那么这个手帕一出,就是铁证如山!
实锤了!
坏了,家被偷了!
一股浓浓的醋意涌上心头,顿时感觉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玳瑁!
羞愤难当,绿意浓浓!
被绿的滋味,很难受哦。
哇呀呀,沈心茹这个淫娃!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披荆斩棘、舍生忘死,你在家里风流养汉、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罔顾人伦,养的还是头大洋驴,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百转千回爱着你,你和他人私通千百回,还有良心吗,还有天理吗?
怪不得上次和你讨论男女出轨的事,你说得那么头头是道,原来是身有体会啊!
可怜我一生忠于爱情,把你当作手心里的宝儿,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像捧星星、捧月亮一样珍惜你,你却与洋驴苟且,真刺煞我心也!
难怪你最近对房事总是提不起兴趣,原来是早已在外面大快朵颐、吃饱喝足!
哇呀呀!我这就回家,杀了这贱妇!
砍下她的人头,剖开她的肚子,把她的心掏出来,看一看,究竟有多黑!
以上,都是凡夫俗子的想法。
陈三爷不会这么想。
如果说刚才苏菲拿出手帕的那一刻,把他吓了一跳,现在他缓过味来了,此刻正值开战前夕,突然出了这么个事,一看就是阴谋啊!
手帕为什么到了洋驴手里,这个事,陈三爷肯定会问沈心茹,但他对沈心茹没有半点怀疑,这是对彼此真爱的绝对自信。
现在陈三爷反而一点也不紧张了,但既然是局,就得演下去,将计就计,陈三爷啪地一拍桌子:“这个荡妇!我要杀了她!”
“Joseph!不要激动!不值得!”苏菲安慰陈三爷。
说着,苏菲转身,来到墙角茶几前,端起一杯咖啡,犹豫片刻,走过来:“Joseph,先喝杯热咖啡,镇定一下。”
尽管苏菲刚才端咖啡的时候,是背对着陈三爷的,但陈三爷这双眼睛,犀利无比,苏菲端起咖啡来,犹豫的那几秒,陈三爷尽收眼底。
陈三爷料到这咖啡有问题,遂微微一笑,将咖啡接过来:“苏菲!还是你好!你真好!”
苏菲脸一红:“才知道?”
陈三爷点点头,举起咖啡杯子,张嘴就要喝下去。
苏菲突然喊了一句:“Joseph!”
陈三爷停下来,故作懵懂:“怎么了,苏菲?”
苏菲踟蹰片刻:“没事,没事,喝吧,趁热喝吧。”
陈三爷反而把咖啡放下了:“苏菲,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被蒙在鼓里。”
苏菲见陈三爷没喝咖啡,忙道:“先把咖啡喝了,我亲手给你磨的,加了奶茶。我记得以前在巴黎时,你最爱喝我磨的咖啡。”
陈三爷点点头,突然起身,把苏菲搂在怀里:“苏菲,我知道你是好人。”
苏菲一笑,忽而笑容消失、愁容密布:“Joseph,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当赌徒了吗?你能放弃明天的比赛吗?”
陈三爷一愣:“为什么?”
苏菲惆怅说道:“你的爱人已经背叛你了,爱情为大,何故再执着于赌局呢,你退出赌局,和我一起回巴黎,我们一起快乐的生活,好么?”
陈三爷终于听明白了,点点头:“容我想想。”
苏菲一笑:“亲我一下!Joseph,Kiss me!”
陈三爷张开嘴,直接吻了上去,苏菲身子一颤,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吻。
陈三爷突然身子一歪,佯装失去重心,脚下一个踉跄,手一撑桌子,正好打在咖啡杯上,那杯咖啡翻滚落地,撒了一地板。
陈三爷赶忙说:“哦,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苏菲眉头一皱,进而笑道:“没事,Joseph,没烫着你吧?”
“没有。”
“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必了。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Joseph,你不是说要考虑一下是否放弃赌局吗?除了赌局,你还有什么事?”
陈三爷思忖片刻,道:“就是这个赌局,我承担的太多,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津门很多人都看着呢。”
苏菲一笑:“那你更不能走了!我有八个赌徒的材料,我拿给你看!”
说着,苏菲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厚厚的材料:“这是我这些天,反复观察偷听他们八个人说话,获取的信息。”
陈三爷接过来一看,某些信息还真吻合,和戴老板提供的如出一辙,忙道:“苏菲,你对我太好了,谢谢!”
苏菲莞尔一笑:“你怎么样,我都爱你,都支持你。现在,作为回报,你得陪我吃晚餐。”
“我不饿。”
“就简单吃点。”
“好吧。我们去楼下吃。”
苏菲想了想,道:“也好。”
陈三爷将那些材料揣到怀里,两人快步下楼。
来到大厅,放眼一看,食客几乎坐满了。
陈三爷一眼就看到了师师和嗜血威廉,两人正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吃饭。
要说威廉这个心,是真大,特立独行,明天就要开赛了,他今晚依然和美人师师吃吃喝喝,一点也不紧张。
陈三爷微微一笑,对苏菲说:“我们就坐那个桌吧!”说罢,径自朝师师和威廉走过去,坐在了师师和威廉的邻桌。
师师一看陈三爷来了,不知道什么安排,眼神有点惶恐游离。
陈三爷根本不看师师,依旧和苏菲谈笑风生,那意思是告诉师师别紧张,按计划进行,别露怯。
师师也便表情自然了,继续和威廉说笑。
突然陈三爷故作惊讶,对威廉说:“哟,威廉先生,您也在啊?”
威廉其实刚才就发现陈三爷了,但他没吱声,现在陈三爷率先打招呼,他也皮笑肉不笑地回礼:“你好,陈先生。”
陈三爷指着师师问威廉:“这位小姐是?”
威廉笑道:“我的女朋友,我的女神。”
陈三爷笑道:“哇,真漂亮,威廉先生,眼光很好!”
威廉呵呵一笑:“陈先生,明天就要开赛了,你还有心情来这儿吃饭?”
“您不也是吗?”陈三爷反问。
两人对视片刻,哈哈大笑。
苏菲瞅了瞅陈三爷,道:“Joseph,你先坐着,我去配餐!喝什么酒?”
陈三爷看了看威廉的饭桌,威廉和师师喝的是红酒,于是说:“就法国葡萄酒吧!”
苏菲笑道:“好哒!”
说罢,转身而去。
陈三爷回头看了看角落里的马夫哥,马夫哥点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很快,苏菲配齐饭菜和红酒,端着托盘走过来。
陈三爷赶忙接过来:“哦,好丰盛!”
苏菲嫣然一笑:“你好好吃饭,我才高兴。”
说罢,将饭菜从托盘上一一拿下来,两个玻璃高脚杯,一个放在陈三爷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
随即,苏菲拧开红酒,给陈三爷的杯子里倒了半杯,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
苏菲举起酒杯:“Joseph,干杯!”
陈三爷望着自己面前的红酒杯,点点头,拿起酒杯。
苏菲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三爷,陈三爷也一眼不眨地看着苏菲。
突然,苏菲羞涩一笑,一仰脖,把红酒喝了。
陈三爷立马断定,酒没问题,杯子有问题。
苏菲喝完,看着陈三爷:“你喝啊,我都干了。”
陈三爷呵呵一笑,突然说道:“哎?苏菲,你帮我拿个餐巾过来,你忘了拿餐巾了!”
苏菲一愣,还真是,太紧张了,配餐的时候,忘了拿餐巾了。
赶忙起身:“稍等。”转身奔向厨房。
苏菲走后,陈三爷稍稍转头,对斜侧的师师使了个眼色,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高脚杯,又指了指威廉的高脚杯,手指在桌上来回划了两次。
师师立马明白了陈三爷的意思,突然一指威廉的背后:“天呐!他怎么来了?”
威廉根本不知道陈三爷和师师的勾兑,赶忙往右后方转头:“谁呀?”
就是这一瞬间,陈三爷鬼手腾挪,把自己的酒杯和威廉的酒杯调换了,都是半杯酒,都是一样的杯子,毫无差异。
等威廉再回过头来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师师笑道:“唉!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天才康纳德呢!”
威廉大笑:“奥地利人不会回来了!”说着,举起面前的酒杯,“来,我的女神,干杯!”
师师高兴地举起杯子:“干杯!”
嗜血威廉张开血盆大口,把红酒喝掉了,其实喝的是陈三爷那杯酒。
此刻,苏菲回来了,将餐巾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将餐巾置于脖领处,很绅士地举起酒杯,这杯酒其实是威廉的,笑着对苏菲说:“苏菲,我爱你。”
说罢,在苏菲的见证下,仰脖喝下了这杯红酒。
苏菲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