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莉特如同麻雀般灵活地穿梭在楼顶的烟囱中间,不消两分钟,便赶到了豹式坦克的正头顶。她躲在烟囱后向南望去,很快便查明了1号观察哨为何没能及时报警。
观察哨楼下的住户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布料,竟在阳台上挂上了一面巨大的三色旗,还在旗子的白色部份画上了洛林十字。这一莽撞的行为理所当然地招来了祸患,德国人远远给了这房间一炮,天花板顿时只剩了一半,屋顶上的观察哨也受了池鱼之殃。
正在此时,豹式的主炮再次发出轰鸣,薇尔莉特还听到德军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趁着敌人对头顶毫无防备,薇尔莉特迅速晃动了几下燃烧瓶,保证瓶中液体混合均匀后,便对着楼下的坦克用力掷出。
她的准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燃烧瓶从她的铁手中脱出,划出一道极漂亮的弧线,精准无误地从四楼楼顶砸在了豹式坦克的引擎盖上。
玻璃碎裂声清晰地透过枪炮声传入楼下德军士兵的耳朵中,他们循着发声处望去,只见引擎上附着着的那一滩粘稠的液体已经冒出了令人不安的火苗。
被巴黎这个温柔乡腐蚀了的德军士兵们迟钝地抬头望去,正看到第二个燃烧瓶从天而降,将一个通讯兵连同他背上的电台一起变成了火炬。
“她在那!开火!开火!”
枪声顿时响作一团。
薇尔莉特的突袭极大缓解了第一区公所街垒的压力,克尔顿感觉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同胞们的鲜血,复仇在召唤……”即便在枪林弹雨中,英勇的国际纵队战士克尔顿依然哼着小曲,从容地拉栓上膛。
他用准星套上了一个正准备在二楼上架起机枪的德国士兵,然后一扣扳机,那个士兵便像一袋子土豆一样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什么都阻止不了,大众的怒潮……”
克尔顿能看出,被击毙的德军的副射手也是个老兵,那人立刻判断出了子弹射出的位置,连半秒钟都没有浪费,便将机枪对准了自己。但克尔顿敢打赌,这副射手不会想到,作为对手的自己战斗经验比他还丰富得多。
毛瑟枪又响了一声,他用德国的7.92毫米子弹又结果了一个德国侵略者的性命。
“在伦敦,在巴黎,布达佩斯和柏林——”
一个从街角探出半个身体的德国人永远躺在了外头。
“将拳头握紧,劳动者工人营……”
…………
左翼工人战士在街垒大显身手的时候,右翼也跃跃欲试,四公里外的荣军院附近,第四警察总队的七十多名警察已经集结完毕了。
“我们走吧,高卢的儿郎!拿破仑陛下注视着我们,不要让他蒙羞!”
起义领袖高尔·佩里克少校手臂上绑着三色旗,挥舞着手枪带领七十多名部下向荣军院发起了冲锋。他们的目的不是博物馆中的文物,也不是鸠占鹊巢的占领军伤员,而是疗养院仓库中尚未运走的药品。
虽然根据情报,荣军院仓库中残存的药品已经不多,仅能供两个营一周之用,但其他药品储量大的仓库根本不是他们几十个只有轻武器的警察能染指的。更何况对于药品极度匮乏的起义军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嫌弃的资格。
只是在这里休养的部分穷凶极恶的党卫队伤员和卫兵却不愿束手就擒,他们用尽一切手段负隅顽抗,甚至有人挥舞着工兵铲要同警察们打白刃战。
“希特勒万岁,少校!”一团乱战之中,一个头裹纱布的党卫队中尉冲上二楼,对埃里克·乌尔里希喊道,“法国佬突破了大门,请您立刻组织伤员拿起武器抵抗!”
右臂还吊在胸前的埃里克茫然地看着那个中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
“艹了,是个聋子!还有没有其他人?!就没有一个忠于元首的国防军军人吗?!”
面对满屋缺胳膊少腿、直勾勾看着他的伤残军人们,党卫队中尉鄙夷地吐了口唾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埃里克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他伸手叫来了一旁的护士:“卡拉,我的妹妹!快带你的姐妹们躲起来!其他人,等法国人上来我们就投降!我们已经为国家流了足够的血了!”
…………
“所以,你能代表巴黎的抵抗组织吗?”
面对一周前才走马上任的德军巴黎卫戍司令肖尔铁茨,不幸被俘的剧作家奥斯卡神色从容,半讽刺地回答道:“我很希望能给予您肯定的答复,将军。但很遗憾,我不能,我只能代表共和国政府的中间派——地下激进党。”
肖尔铁茨上将沉默了一会,又继续问道:“你能联系上那些戴高乐主义者吗?”
“曾经可以,但在被俘后就不可能了。”
尽管敬佩这位一心求死的抵抗战士,但肖尔铁茨已经没有耐心和他耗下去了。现在的他面临的危险绝不亚于那些抵抗战士,希特勒和莫德尔已经多次督促他将巴黎夷为平地,麾下的党卫队和空军军官也纷纷“建言献策”,他不确定自己还能顶多久压力。
“让我们开门见山吧。”肖尔铁茨说道,“我希望和盟军和谈。”
奥斯卡愕然地张大嘴巴。
“我没有执行元首彻底破坏巴黎的命令,那些本该堆满了炸药的古迹仍旧十分安全,但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一旦莫德尔派人来接替我的位置,巴黎,当然还有我,就一块完蛋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奥斯卡终于反应了过来。
“第一,我要立刻和起义军达成停火协议,只有让这座城市平静下来,我才有把握用‘巴黎已被镇压’骗过莫德尔。第二,我要立刻和盟军通信,让他们把军队开到巴黎,你能帮上我哪一条?”
“我能为您促成停火!”这位剧作家立刻回答道,“但我无法联系戴高乐将军!”
“那就立刻行动,然后帮我找一个能联系上艾森豪威尔或者戴高乐的人。”肖尔铁茨说完,亲自为奥斯卡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在门外,翘首以盼的瑞典总领事拉奥尔·诺德林立刻站了起来:“怎么说。”
“要达成停战,必须达成停战。”奥斯卡回答道。
…………
“将军!”柯尼希准将匆匆敲了几下门,还不等戴高乐回答,便推门而入,“帕西少校已经单枪匹马接管了马提尼翁宫,他通过总理府的机要室发来了一封电报,声称抵抗委员会已经与德军达成了临时停火的协议。”
军情紧急,戴高乐自然不会追究柯尼希“没规矩”的行为,这位巨人猛然从沙发上站起,两步便跨到柯尼希面前夺过电报:“他们怎么能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德内尔从怒气勃勃的戴高乐手中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便作出了判断:“十足的愚行。”
众所周知,被分割在各个街区的巴黎起义军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建立统一的指挥,很多人根本无从得知停火协议已经达成,而另一部分人即便听到风声,也会以为是德军的缓兵之计。毫无疑问,停火协议从一开始就注定破裂。
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事实上获得了喘息之机的肖尔铁茨很快就会以起义军不遵守协定为借口,重新发起对各处街垒的全面进攻:这与肖尔铁茨是否倾向盟军压根没有关系,除非他想被部下逮捕以叛国罪逮捕,否则他只能这么做!
因此,尚贝隆他们下达停火命令看似合理,但在实质上却是出卖了浴血奋战的友军。
“让他们立刻恢复战斗,去他妈的停战!”戴高乐对柯尼希下了命令,随后立刻转向德内尔,“艾森豪威尔还是不松口?”
“总司令表面寸步不让,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纠结。”德内尔回答道,“或许他会默许我们擅自行动。”
“或许吗?”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已至此,我们别无办法。”
戴高乐立刻下定了决心:“好,我给勒克莱尔下令。”
“不,夏尔,你不能下令。”德内尔立刻伸手阻止道,“你是法兰西的最高领袖,将来还少不了和美军打交道,绝对不能和我们最重要的盟友撕破脸。”
夏尔看了德内尔一眼,立刻明白了后者的想法:“勒克莱尔不行吗?”
“他毕竟只是一个师长,怎么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白宫和唐宁街也必然不会满意。”德内尔从容回答,“而且我在美军的级别比海斯利普更高,行动起来终归更自由些。”
戴高乐沉默了片刻,复又严肃地问道:“让,你肯定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最差不过脱军装从军队里滚蛋嘛,艾森豪威尔还能把我毙了不成?”
“……”
“就这样定了吧。”德内尔放下电报,走到了戴高乐的面前,“你继续去游说艾森豪威尔,至于我这边要发生的事,你一概不知。”
“我的朋友。”戴高乐叹了口气,向德内尔伸出了手,“祝好运!”
两位战友的双手用力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