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位亲人离开了,和凡儿,和君宵,和母亲一样!他们都离开了这个世界,独留她一人在这血乱红尘中挣扎不休,没人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追寻而去,可是现在不行,大仇未报,那些该死的人都还活的舒坦,这叫她怎么甘心!
父亲,女儿这一声叫,终究是迟了……
风止,细雨霏霏,簌簌落入尘世,使得原本就孤寂的西山更加萧索凄凉,沈淸颜由着细雨打湿华裳,身体不由的靠到了墓碑上,慢慢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着与夜熙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终有太多遗憾和感伤。
“义父去的安详,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团聚,何尝不是人生幸事。”清越的声音如雨打芭蕉,却沉沉的落在了沈淸颜耳畔。
明知来者是谁,沈淸颜却依旧抚着墓碑,没有睁眼。
远远望去,含烟笼雾的西山上,男子白衣如羽,手中的油纸伞,无声落在女子头顶,自己在风雨中独立,任由白衣袂袂飘起,俨然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天将,踏入滚滚红尘。女子淡雅如玉,静静依在墓碑前,无声无息,冷眼旁观天地老,绝美的画面,让人心神都跟着碎了。
“夜公子怎么会来?”沈淸颜终是起身,敛了眼底所有的哀伤,淡声开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让那些欠她债的人不得安宁。
“今日是义父的头七,无痕自当叩拜,却不想在这里遇见王妃。”看着沈淸颜那双含泪的眸子,夜无痕心中隐隐的痛,从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在乎,在乎到想要抚去她眼角的泪,想拥她入怀,给她无尽安慰。
“淸颜本是来探望干娘,顺便而已。”沈淸颜说了违心的话,脸上的表情都跟着不自然了。
“衣服湿了,无痕送王妃下山。”感觉到沈淸颜身体不由的哆嗦一下,夜无痕心疼开口。
“我没事,淸颜就此告辞,免得打扰了夜公子祭奠亡父。”沈淸颜不想让夜无痕看透自己此时的心境,转身欲走时,却见夜无痕将油纸伞递了过来。
“王妃若推辞,便是让无痕亲送王妃下山。”见沈淸颜稍有犹豫,夜无痕淡声启唇。这种情况下,沈淸颜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伸手接过油纸伞。
不经意的碰触,让夜无痕心弦为之拨动,直至沈淸颜转身离开,夜无痕的手依旧保持着递伞的姿势,自指尖传来的热度令夜无痕渐渐沉/沦,终有一日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
逍遥王府,内室。
“你说什么?沈淸颜居然跟夜无痕在西山鬼混?”风洛衣的话让原本无力瘫在床上的君湛腾的直起身子,双目瞪如铜铃。
“我可没那么说,我是说沈淸颜跟夜无痕在西山偶遇。”风洛衣严肃怀疑君湛是不是高烧烧到了脑子,自己的话里哪有一个字能跟鬼混挂上钩的。
“偶遇?你倒是能在西山坟堆里给本王偶遇个姑娘试试!”对于风洛衣的解释,君湛显然并不接受。
“你跟我吼什么啊!又不是我偶遇的沈淸颜!”眼见着君湛一副杀人鞭尸的表情,风洛衣十分明智的退到桌边,不以为然。
“那现在呢?现在他们人在哪里!咳咳……”君湛愤然吼道,未及风洛衣回应,已然掀被下床。
就在此时,管家苏晋推门而入。
“王爷,王妃听说您病了,想进来探望,特差老奴问王爷现在是否方便?”苏晋说话时,眸子似有深意的瞥了眼风洛衣。
闻听此言,君湛简直是以闪电般的速度跳回到床榻,随手拽过被子压在自己身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躺在那里。
“脑袋上若是顶着个拭巾会不会更贴切?”风洛衣的眉毛在挑过数下之后,方才开口建议。
于是在沈淸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君湛此刻的悲惨模样。盯了一会儿君湛半耷下来的眼皮,沈淸颜不禁摇了摇头,
“王爷已经病的这么重了?居然连眼睛都没办法闭上了?”沈淸颜的话令君湛满脑黑线。
“本王还没睡……爱妃能来探望本王,本王很是欣慰啊。”君湛体虚气弱的应声,每说一句话都似费了好大力气。
“既然王爷没事,那淸颜也可以安心离开了。”沈淸颜平淡开口,其实她倒不是专门来看君湛的,只是若要离开逍遥王府,她怎么都该跟君湛知会一声。
“离开?你要去哪儿?”在听到沈淸颜的话后,君湛半耷的眼皮突的睁起,高声质疑,如此音调让人很难相信这声音是从一个病人嘴里发出来的。
“无银小筑。”沈淸颜不隐瞒,也不忌讳的回应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那儿!本王不准!”在听到无银小筑的一刻,君湛腾的坐起身子,任由额间的拭巾掉在锦被上。
眼见着君湛精神抖擞的瞪着自己,沈淸颜优雅抿唇,眸间闪过一抹亮色。
“淸颜只是来通知王爷一声,并不是来征求王爷的意见,既然王爷没事,月竹,扶本王妃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便到无银小筑住上几日。”
彼时自西山下来,沈淸颜原是进了轿子,却不想轿子未起时,夜无痕已然追下来,盛情邀请自己到无银小筑小住几日散心,起初沈淸颜是推辞的,自己与夜无痕毕竟只是点头之交,实在没理由入府叨扰。但她又很想到夜熙的房间看一看,找些聊以慰藉的东西,哪怕是睹物思人也好,对自己这位亲生父亲,她实在了解的太少。
“沈淸颜!我看你是巴不得本王死,这样你就可以和那个小白脸双宿双栖了!”见沈淸颜转身,君湛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吼道。
“从一开始淸颜与王爷就是两看两相厌,所以彼此见不得对方好也很正常啊。”沈淸颜止步转身,表情无比自然的说出这番话。
一侧,久未吭气的风洛衣闻言,唇角不由的抽搐两下,果然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式啊。
“那真是不好意思,本王现在还没死,所以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下,免得混出个荡/妇的名声,本王可不想亲手把你塞进猪笼里!”君湛恨恨低吼,魅色的眸子几欲喷/火。
却不想沈淸颜随后便来了一句让君湛差点儿吐血的话:“那王爷倒是快点儿死啊!”
直至沈淸颜摔门而去,君湛的这口气都没咽下来,还是风洛衣应景上前拍了两下背脊,君湛才有了反应。
“你风寒没好,这是要干什么去?”见君湛想也不想的跳下床榻,自穆穿鞋披衣,风洛衣狐疑问道。
“亲自找个猪笼淹死她!”君湛咬牙切齿低吼,旋即大步离开房间。
诚然君湛是真的被气着了,但风洛衣却相信君湛不是去找猪笼,淹死沈淸颜这种事莫说沈熠不同意,就是他君湛如今怕也是忍不下心了。
夜无痕?风洛衣脑子里闪现出这个看似淡泊如羽的男子,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君湛与夜无痕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淡的没有一丝交集,却又找不出任何端倪,此前边陲来了消息,八王已有所动作,或许,他也该准备一下了……
且说君湛出现时,夜无痕正在厅中品茶,对于君湛的出现,夜无痕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君湛竟是托着一副病殃殃的身子独自施展轻功而至,这该是有多着急的事呢。
“夜无痕,你为什么要让沈淸颜过来小住啊?给本王个理由!”当君湛说出所谓的着急事时,夜无痕心下微沉,如果不是在乎,何至如此。
“今日在西山时,无痕发现有人跟踪沈淸颜,虽然不能断定是皇上的人还是八王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人的轻功绝不亚于墨武。”夜无痕端起茶壶,原是想给君湛斟杯茶暖暖身子,但想起君湛厌恶喝茶之后便又将茶壶搁在了桌上。
“不……不会吧……”君湛顿时心虚,除了风洛衣,还能有谁呢!
“王爷是在怀疑无痕?”夜无痕转眸看向君湛。
“你的武功本王自然信的过,只是这跟你让沈淸颜到无银小筑有什么关系啊?”彼时君湛不信邪,硬是让聂庄跟夜无痕比划两招,虽然明里二人未分出胜负,但聂庄却在背地里吐了好几口血,事实证明,夜无痕的武功绝对不容置疑。
“无痕应过义父,断不会让沈淸颜受到半点伤害,原是想若沈淸颜能住进无银小筑,无痕也方便些,若她不愿意,无痕便入逍遥王府,寸步不离的保护。”夜无痕平淡无奇的几句话,听的君湛十分窝火,却又无从反驳。
“咳……既然事态如此严重,那本王跟沈淸颜一同搬过来好了!”君湛总不能说那轻功极好的人根本就是他派去的。
“也好。”夜无痕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亦不能说其实将沈淸颜请到无银小筑,便是想多些和她独处的机会。
然则夜无痕却没能如愿,就在当晚,泽州传来紧急军情,夜无痕连夜离开无痕小筑直奔泽州,只能命钟叔处理好沈淸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