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是这饭太好吃了,比牢饭好吃……女儿,如今你不能生育,摄王虽现在对你体贴照顾,可他到底是个男人,最在乎的就是子嗣问题,像你父亲,纵然母亲生了你,他还是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他要的只是儿子!所以你要万事留条后路,莫太依赖摄王,知道吗?”宋秀容嚼着嘴里的饭菜,流着眼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父亲若真在乎儿子,那穆君宵死的时候,怎么不见父亲掉一滴眼泪?就算他活着的时候也不见父亲有多疼他,反倒是柳如烟生的那个孽种,父亲倒是心疼的紧?”穆淸瑶原是想穆恒老来得子,才会如此骄纵穆耀祖,现下想来,却又觉得不合逻辑。
“那是因为你父亲根本不相信穆君宵和穆绯云是他的孩子!当年的恩怨母亲怕是没时间细说,你只要记住,不管摄王有多疼你,你都要为自己多做筹谋,莫待他日摄王另有新欢,你便落得跟母亲一样的下场……”宋秀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嘴里的饭菜已然咽进肚里。
“原来是这样……难怪父亲对穆君宵和穆绯云一向不冷不热,就算听到他们死的消息,父亲也只是皱一皱眉头了事。”穆淸瑶恍然之际,却见宋秀容自穆伸手去抓碗里的饭菜。
“母亲!您这是……”穆淸瑶惊愕于宋秀容的表现,下意识抽回手里的瓷碗,只是晚了一步,宋秀容已然将抓到的饭菜塞进嘴里。
“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宋秀容把嘴塞的满满的,哽咽着落泪。
“母亲……您……你知道我在这饭菜里面……”看出宋秀容眼中的绝望,穆淸瑶的身体不由的颤抖。
“嘘……别说,小心隔墙有耳……母亲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生下你……最惭愧的,是没能让你拥有嫡出的身份,所以母亲这些年处心积虑想得到当家主母的位子,就是想让你成为敦王府的嫡出小姐……可是老天爷真的不公平,如今你已经有了尊贵的身份,却不能生育,怎么办?母亲想要给你更好的……可是……可是没机会了……”宋秀容恸哭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翻穆淸瑶手里的瓷碗,之后双手撑着身体爬过去,用嘴捡着地上的饭菜。
“母亲……母亲你这是干什么!”穆淸瑶猛的推开宋秀容,眼泪滚滚而落。
“这是母亲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些饭菜要全部吃光,不然他们会顺着这条线追查到你的……”宋秀容不管穆淸瑶的阻拦,硬是用双手撑着身体过来,大口嚼着。
泪,汹涌而落,穆淸瑶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她多想上去拦下母亲,可她终究没有,她不敢冒险,若主审官不换,死的必然是她!
可她又无法漠视眼前这样悲惨的一幕,于是穆淸瑶踉跄着逃出牢房,任由身后的母亲,吃着她亲手送来的毒药。
听着女儿的脚步声仓皇而去,宋秀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汩汩涌出,知女莫若母,穆淸瑶拿出饭菜的时候,宋秀容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她想告诉自己的女儿,如果真到最后一步,她就算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会揽下一切罪过,可是女儿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硬是将饭菜喂了过来,她能不吃么?她怎么能不吃!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清冷的声音自头顶飘际过来,宋秀容闻声抬眸,正对上沈淸颜冷漠如冰的容颜。
“你满意了?”宋秀容收起眼底的泪水,冷笑两声后,继续舔着地上的饭菜,不肯留下一粒。
“淸颜是否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干娘泉下有知了。”看着宋秀容狼狈不堪的模样,沈淸颜心里有那么一刻的释怀。
“你……知道什么?”宋秀容闻声陡震,吃力抬眸看向沈淸颜,为了让宋秀容的姿势不那么痛苦,沈淸颜缓缓蹲了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什么,淸颜又何至于步步紧逼?其实宋姨娘想过没有,穆淸瑶之所以能这样狠心,便是从小耳濡目染,看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沈淸颜的声音略有缓和,眸色无波的看着身前的女人。
“你竟然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一刻,宋秀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淸颜会时时刻刻跟自己作对,原来她是在为自己的干娘报仇!君芯雪真是好命,居然认了这么个孝顺的干女儿。
“那日淸颜与爷爷一起去悼念穆爷爷,偶在清音阁外听到的,宋秀容,你死的不冤枉,比起十八年的折辱,这样算是便宜你了。”沈淸颜淡漠开口,神色无波。
“果然是隔墙有耳……沈淸颜,如今我命不久矣,你的仇也算是报了,我求你以后别再动淸瑶,好不好?”此刻的宋秀容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哀求着看向沈淸颜。
“那你先告诉我,到底穆绯云和穆君宵是不是穆恒的子女?若不是,那他们又是谁的孩子?”彼时听到宋秀容语出惊人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这些年,她跟弟弟无论多乖,做的多好,父亲从不会正眼看他们一眼,原来竟有这样一层关系。
“人都死了,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宋秀容苦笑着扯唇,低头舔起地上遗留的饭粒。
“淸颜不仅知道干娘是怎么死的,穆绯云是怎么死的我也一清二楚,宋姨娘的命只能抵一条,若想淸颜答应你刚刚所求,那么宋姨娘是不是该拿出些值得淸颜罢手的理由呢?”沈淸颜眸间一抹焦虑忽闪,不紧不慢开口。
“如果……呃……如果我说,你肯放了淸瑶?”沈淸颜的威胁显然起了效果,宋秀容蹙眉抬眸,质疑问道。此刻,毒药已经在宋秀容体内发挥作用,胸口隐隐的痛令宋秀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那就要看宋姨娘所说的内容有没有那个价值了。”沈淸颜的眸依旧冷漠无温的看着宋秀容。
“这件事我也不敢确定,毕竟我比君芯雪晚嫁到敦王府三年的时间……不过我还记得有一日王爷醉酒后与君芯雪大吵了一架,隐约提到一个叫夜熙的男人,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夜熙竟跟君芯雪有过那么一段情,若非君家人反对,君芯雪便嫁与夜熙了。而且穆绯云和穆君宵出生的时辰上也差着月月份……咳咳……所以老爷有这样的怀疑,也很正常……噗——”
宋秀容忍着腹腔的极痛,将自己知道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出来,她只盼着沈淸颜能应下自己的请求,几番对决让她明白一件事,纵是自己跟女儿联手都不可能是沈淸颜的对手,如今只剩下女儿一人,她如何放心的下。
“只是怀疑,便冷漠无视了这么久……”沈淸颜唇角抹过一丝苦涩,穆恒已死,否则她真想当面质问,若一切非他所想,那么他要如何弥补这些年来对自己和弟弟的亏欠,可就算他活着,又能如何弥补!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答应我……放过淸瑶……”毒性发作,宋秀容面色煞白,唇角涌着黑血,凄楚的眼睛透着深深的乞求和渴望。
“为人父母,总在为子女着想,狠毒如你也不例外,即便知道穆淸瑶在饭菜里下毒,你还是吃的无怨无悔。我成全你,穆淸瑶对穆绯云犯下的所有过错我都可以一笔勾销,可是……我却无法原谅她对凡儿做的事!”沈淸颜缓缓起身,漠视宋秀容眼中的愤恨,转身离开牢房。
“不要……沈淸颜!你出尔反尔,你敢伤害淸瑶,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宋秀容拼了最后的力气,双手狠抠着地面爬到栏杆处,那双眼带着绝顶的怨怼,每说一个字嘴里都喷着血。
沈淸颜闻声止步,转身一步步走回到铁栏前蹲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得好死,可你们也未必就死的那么轻松!宋秀容,淸颜现在能答应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你们母女早日团聚……”沈淸颜冰冷的眸子默默凝视着眼前已陷迷离之态的宋秀容,直至看着宋秀容抓着铁栏的手颓然摔在地上,方才起身。
昏暗的视线里,似乎又出现了母亲缠绵病榻、痛苦辗转的样子,冰冷的眸子终于染上湿意,沈淸颜不禁喃喃出口:“母亲,你可以安息了……”
铅云掩日,天空好像突然暗了下来,湿凉的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人不由的一阵哆嗦,北齐皇都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这场雨来的很快,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细密的雨点加快了行人的脚步,唯有一人,双目呆滞,仿佛无意识般机械地朝前移动着步子。
“下雨了,小姐,奴婢扶您到那里避雨!”自从离开牢房,穆淸瑶便似失了魂魄般悠荡着,跌跌撞撞,有几次险些摔倒。
“走开!”见穆淸瑶不语,巧菊本能的伸手去扶,却被穆淸瑶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