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之外,十三个条顿武士心神不宁的站在一起,不时的看一眼王帐。他们的百夫长按斯利吩咐来请见越王,他们作为百夫长最亲近的卫士也跟着来了,见百夫长不仅难得的洗了个澡,还郑重的穿了汉人的衣服,他们也有些紧张起来。百夫长进了大帐,一直没有出来,眼看着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他们的耐心渐渐耗尽,有些燥动起来。
“百夫长不会是……”一个长着一颗大金牙的剽悍武士担心的说道。
“不要瞎说。”一个长脸的武士打断了他的话:“百夫长是战神转世,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就算有很多人围攻他,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你们耐心的等一等,也许马上就出来了。”
金牙汉瞅了他一眼,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别说我们,你也沉不住气了吧?”
长脸武士眼睛一瞪,金牙武士顿时心虚的让开了他的眼神,其他的武士见了他这副样子,想笑又没心情笑,表情自然有些怪异,长脸骑士皱了皱眉,警惕的看了一眼守在帐外的那些面无表情的虎卫,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自己整了整装束,大步站在帐门外的涂虎走去。
“看,他就是沉不住气了,还说我。”金牙武士不服气的说道。其他武士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有心情附和他的话,不约而同的看着长脸骑士。
长脸武士走到涂虎面前,曲身行了一礼,开口说起了汉话。不过他的汉话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又有些紧张,把有限的几个词忘得精光,努力了半天才吐出一个汉字:“将……将……”,这个音在他的嘴里实在太难发了,说了半天,后面的“军”字还是没有说出来,反倒憋得满脸通红。涂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为难的摇摇头,他不懂这些蛮族的话,而这个看来是个头目的蛮人的汉话也差得可以,他们交流实在太困难了。
长脸骑士憋了半天,实在无奈,只得用手势帮忙,指了指大帐。涂虎以为他要进帐去,便沉下脸摇了摇头,长脸骑士见涂虎连想都不想就摇头,急了,哇啦哇啦的一阵喊。涂虎见他大声叫嚷,脸上还一副怒气,也恼了,要不是看他们是孙奉带来的,早就下令把他们抓起来了。他挥挥手,示意长脸骑士向后退。长脸骑士也看不懂他什么意思,只顾大喊大叫,涂虎火了,手一摆,虎士们聚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条顿骑士一看,立刻背靠背的围成一团,齐唰唰的拔出了武器,长脸武士二话不说,拔刀就向涂虎冲了过去,想要制住涂虎再说。涂虎看在眼里,不由得想笑,他连刀都没有拔,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迎着长脸骑士劈来的刀随意一拨,长脸骑士全力劈出的一刀顿时歪在一旁,他战斗经验丰富,没有强行收住脚步,反而顺势向前冲了过去,身子一拧,借着涂虎的力量想要反劈。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策略也不可谓不正确,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他这一刀就奏效了,至少也会被他逼得后退一步,丧失先机。可惜他面前的是涂虎,不管是力量、速度还是经验,显然都不是他能够比拟的。见他肩膀微动,涂虎已经看出了他的用意,顺手按在了他的右肩上。
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按,那长脸武士却觉得仿佛扛了一座山一样,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连忙用力挺直了腰,伸出左手紧紧的握住了涂虎的手腕,想将涂虎的手腕扭过来,反败为胜。
涂虎微微一笑,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还是那么举重若轻的按着长脸武士的肩膀。长脸武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搬不动涂虎的手腕,更别说反扭过来了,他勉力撑了一阵,渐渐的支持不住了,两条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膝盖越来越弯,慢慢的跪了下来。他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硬撑着,坚决不肯跪下。
条顿武士们大吃一惊,这个长脸武士是他们之中除了孙奉之外武功最好的,没想到手持战刀居然挡不住对方空手,更惨的是居然被对方一只手压得要跪下,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们虽然惊讶,可是眼看着同伴要出丑,也顾不得人数对比悬殊,齐齐的发出一声呐喊,三个人断后,其他几个人冲着涂虎就冲了过来。
虎士们一见,哪里会让他们撒野,不用涂虎吩咐,一拥而上,举刀就要剁。涂虎见状连忙喝了一声:“不要伤人!”虎士们听了自然会意,倒转刀柄,对着这些条顿武士一顿乱筑,他们合作惯了,配合默契,又人多势众,那些条顿武士虽然有武器在手,却还是被他们打得狼狈不堪。这些条顿人生姓本来就野蛮,现在又担心孙奉的安全,立刻蛮姓大发,虽然落了下风,却还是号呼酣战,奋勇向前,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一样。
“住手!”帐门口传来了一声音量并不高的断喝,虎士们却仿佛听到了军令一般,互相掩护着向后退去,转眼间就和狂姓大发的条顿人拉开了距离。条顿人杀红了眼,见对方退却,更加战意盎然,纵声咆哮,甩开大步追了过去。
“住手!”孙奉及时的用蛮话喝了一声,那些条顿武士一听到这一声喝,这才清醒过来,纷纷收住了脚步,向帐门口看去,只见孙奉沉着脸着在孙绍身后,两人一般的高大,一般的俊朗,一般的神采奕奕,只是孙绍的胡子浓一些,孙奉的胡子淡一些。
“百夫长!”条顿人见孙奉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欣喜的大叫道,纷纷涌了过来。孙奉摆摆手,走到涂虎面前,拱了拱手:“涂将军,他是我的兄弟,能否请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涂虎手一松,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还礼:“臣敢不从命。”
他的手一撤,长脸武士顿时觉得肩上一松,这才站直了身子,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怒气冲冲的瞪着涂虎,作势欲扑。
“尼古拉,不可放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父王帐下的第一高手,就是那个我和你们说过的在阿克苏姆城外空手击杀了萨珊王子阿尔法和十几个萨珊勇士的无敌勇士。”孙奉用蛮话喝住了尼古拉,把涂虎的英雄事迹一提,尼古拉顿时傻了眼。他们曾经听孙奉说过,听说越国有一个勇士在阿克苏姆城外空手击杀了以武勇着名的萨珊王子阿尔法,他们当时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今天自己亲身经历了涂虎的惊人武力。
“这就是你的亲信?”孙绍打量着那些惊骇不已的条顿武士,得意的一笑,转头对孙奉说道。孙奉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请父王恕他们失礼之罪。”
“你真把他们当兄弟?”孙绍眉头一皱。孙奉吃了一惊,不知道孙绍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不错,我把他们当兄弟,他们也把我当兄弟,不管有什么危险,从来没有皱过眉头。”
孙绍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了孙奉一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转到尼古拉等人的脸上来回打量着,条顿武士一看加势不对,纷纷围到孙奉的身边,紧紧的将他护住,警惕的看着围在身边的虎士。虽然身处劣境,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胆怯之色。
孙绍招了招手,叫过刚赶来的通译,沉声喝道:“告诉他们,他们敢在我的大帐外大声喧哗,还与我的卫士动手,已经犯了死罪。现在我的太子说他们是他的兄弟,要为他们求情,你问问他们,他们是不是他的兄弟。”
通译连忙译了过去。那些条顿人一听,把孙奉围得更紧了,尼古拉大声喝道:“我们不敢和百夫长称兄道弟,可是我们也不怕任何敌人,越王要是想治我们的罪,请立即动手,要想为难百夫长,那先杀了我们再说。”
孙绍听了转译,冷哼了一声,呛啷一声拔出了长剑,手腕一翻,在尼古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长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肩上。
“跪下!”孙绍大喝一声。
尼古拉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拔刀,却被孙奉按住了。孙奉分开人群,走到孙绍面前,单腿跪在地上,低下了头,双手托起架在尼古拉肩上的长剑:“父王,是我事先没有和他们说明情况,不知者不罪,如果父王要责罚他们的话,就请责罚我吧。”
孙绍瞟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那些一个接一下跪下,却依然愤怒的条顿人,再次将长剑搁在了尼古拉的肩上,一字一句的喝道:“我的太子愿意为你们去死,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通译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尼古拉听了,昂起头,大声道:“我愿意!”
“你愿意永远效忠他,奉他为主,以他的朋友为朋友,以他的敌人为敌人,奋战到底,绝不退缩吗?”
尼古拉怒气更甚,不假思索的喝道:“愿意。我以奥丁的名义起誓,效忠于他,绝不退缩。”
孙绍笑了,伸手一指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司马师:“记下我的命令。我,越国之王,封条顿人尼古拉为骑士,享邑两百户。授予他侍奉我子孙奉的荣誉,愿我大汉战神蚩尤和条顿战神奥丁保佑他,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胜,让所有的敌人在他面前闻风丧胆。”
这次没用通译翻译,孙奉亲自译了过去,然后欣喜的看着尼古拉,尼古拉听了,目瞪口呆,脸上的怒气不翼而飞,立刻拜倒在地,用力的叩了两个头,然后用颤抖的嘴唇亲吻了孙绍的剑,转过身来,又恭恭敬敬的给孙奉行了一礼,手抚在心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条顿人骑士尼古拉,以大汉战神蚩尤和条顿战神的名义起誓,誓死效忠大汉越国太子殿下。”
他说得很郑重,即使蚩尤这个名义在他的嘴里听起来很怪异,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他们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陆逊和司马师等人知道,孙奉的太子之位已经稳如泰山,经过孙绍十几年的精心培养,再加上这几年的外出历练,孙奉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孙绍策封这些条顿人,就是给他培植势力,让所有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不要再有任何想法。
尼古拉宣誓之后,孙绍又接着策封了剩下的十二个人,那些条顿武士听说孙奉是越国太子的时候,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心,既然孙奉是越国太子,他迟早要回到越国去,他们再也不能跟着孙奉征战,现在孙绍策封他们为骑士,和越国的功臣一样享有食邑,他们就永远不用和孙奉分开了,这比赏给他们食邑还要让他们兴奋,更何况两百户的食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难以想像的财富。条顿人以征战掠夺为生,除了部落首领之外,普通人拥有的财富非常有限,现在他们每人都有了两百户的赋税,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最激动的还是孙奉,他对孙绍的这一举动背后的用意一清二楚,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父亲引以为荣的儿子。
“父王——”孙奉感激莫名。
“你是越国太子,不要做小儿女态。”孙绍严肃的说道:“去,把斯提利科叫来。”
孙奉应了,转身对尼古拉吩咐了一句,尼古拉转身匆匆的去了。时间不长,斯提利科一边抹着汗一边跟着尼古拉飞奔了过来,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孙奉,无奈的咧了咧嘴,走到孙绍面前刚要施礼,孙绍伸手托住了他,笑道:“首领,多承你照顾我的儿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深夜请你前来,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
斯提利科尴尬的笑了一声,他哪里睡得着啊。回到帐中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孙奉按他的要求去见孙绍又一直没有回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孙绍和孙奉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一想到自己居然把堂堂的越国王子当百夫长使唤,他就觉得一阵阵心虚。
不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尼古拉说了孙绍封他们为骑士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了些底,现在见孙绍又这么客气,一大半心已经落了地,连忙跟着孙绍进了大帐。
陆逊冲着孙奉笑了笑,侧身示意道:“殿下,我们也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帐去坐吧。”
孙奉收起了笑容,躬身应道:“姑父有命,焉敢不从。”转身又对司马师道:“司马君,请一起入帐小坐。”
司马师羡慕的看看孙奉,又看看他身后那些喜形于色的条顿人,暗自叹了一口气,孙绍对他的太子可真够意思的,为了给儿子培养实力,一口气封了十三个亭侯,这些蛮子以后还不唯孙奉是从?反观自己父子,到了越国之后,父亲司马懿韬光养晦,也不准自己显山露水,在孙绍身边做了一个帐下司马,没机会立什么功,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立功封侯,像这些蛮人一样享有二百户食邑。
孙奉相邀,他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笑道:“殿下请。”又对尼古拉露出和善的笑容,示意了一下。尼古拉等人昂首挺胸的跟在孙奉的后面走进旁边的大帐,陆逊安排人重备了酒菜给孙奉庆贺,条顿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看孙奉的脸色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满帐的酒香也让他们馋瘾大发,当下抓住机会开怀畅饮。
孙绍和斯提利科对面而坐,孙绍亲自给斯提利科倒了一杯浓茶,“首领,喝一口看看,进嘴有些苦,不过接下来就香了,特别是刚喝过酒之后喝这个,不仅去油腻,还能解酒。”
斯提利科有些受宠若惊,笑容满面的连连称谢,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咧嘴,又不好意思将茶吐出来,又苦又烫的茶水让他非常儿狼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孙绍,孙绍端起茶碗示意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忘了告诉首领了,这茶可烫得很,要小心才是。”
斯提利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茶水咽下去,然后一抹大嘴,乐道:“果然是苦而后香,神奇,神奇,怪不得那些罗马人都喜欢喝这个。”
孙绍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每年有多少茶叶要卖到罗马,茶、丝绸、香料、漆器是四大紧俏商品,供不应求,属于标准的卖方市场。
“你们的部落也有茶卖吗?”孙绍有意无意的说道,纯属一副聊家常的模样。斯提利科不虞有他,连连摇头:“非常少,就算有也买不起。不瞒大王说,我的部落规模有限,除了打仗之外别的营生不多,所以不能和其他的部落相比。这样的茶,我也只在戈尔狄安大人请客的时候喝过一次而已。”
“哦,是这样啊。”孙绍笑了笑,大方的说道:“首领,承蒙你照顾我的太子,还把女儿嫁给了他,我感激不尽。如果首领喜欢这茶的话,我可以每年送一些给你,聊表寸心。”
听完通译的翻译,斯提利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孙绍。对于条顿人来说,只有英勇的战士才值钱,女人也是如此,除非是个骁勇的战士,否则长得再漂亮也只能是被人抢的对象而已,他把女儿嫁给孙奉,并不是因为看重孙奉,而是因为孙奉武功好,硬抢过去的。他原本担心孙绍不高兴,可是现在孙绍居然要感谢他,还要送他茶叶,更离谱的是每年都送,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笔横财啊,那些茶叶如果一转手,可是比黄金还值钱的好东西。黄金也许有机会找到,茶叶却是有钱买不到的稀奇物。
“大王……”斯提利科咽了口唾沫,搓着手道:“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孙绍笑道:“按我们汉人的说法,你和我现在就是亲家,是一家人。我不帮你谁帮你?你要知道,我这个儿子以后迟早要做大王的,到时候整个越国都是他的,你就是越王的长辈了,一点点茶叶算得了什么?”
要论力气,也许斯提利科还能和孙绍较较劲,要说口才,斯提利科在孙绍面前连个小孩都不如,没多长时间,斯提利科就被孙绍侃晕了,眼前晃的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孙绍说什么他都点头,生怕一犹豫孙绍就反悔了。
半个时辰的茶喝下来,条顿人已经成了越国的铁杆盟友,斯提利科胸脯拍得咚咚响,以后条顿人就是越王最忠诚的勇士,越王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越王的敌人就是我斯提利科的敌人,就是我们条顿人的敌人,就是追到天边也要将他挫骨扬灰,保证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孙绍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笑。真是想不到啊,一点点蝇头小利,居然把赫赫有名的条顿人变成了自己的打手。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一想到这些曰尔曼人的后裔曾经狂妄的以为只有他们才是上等人的时候,孙绍就止不住的感慨,这世道就是以成败论英雄,只有那些不孝子孙才会抱着老祖宗的辉煌来遮掩自己的无能。曰尔曼人曾经是野蛮人并不耻辱,他们的子孙奋发图强,就成了上等人,而那些古老的文明却在辉煌中慢慢沉沦,渐渐的只剩下在追述历史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这是何等的悲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孙绍既有些感伤,又有些自豪,我也算是改变了大汉的命运了吧?至少阻止了三国之间的互相残杀,现在还把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带到了这里与罗马、萨珊争雄,虽然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为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的目的却是充满了荣耀。
更重要的是,我实现了这个荣耀的目的,正在一步步的将大汉重新带向辉煌。
孙绍的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