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虞翻也有些不安的说道。他当时为了抢时间,虽然觉得有些太高,还是答应下来了,他觉得孙绍反正要侃价的,到时候再谈就是了。
孙绍不说,嘴歪了歪,一副很肉疼的样子。孔竺等人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虽然说有降价的心理准备,可是如果一开始谈判就主动降价,那气势上就输了。所以这个话一定要孙绍来说,他一开口要求降价,就理亏在先,再谈的时候就好谈了。
“诸君实力不小啊。”孙绍顾左右而言他,“一个月内帮我改装了一百多条船,实力比侯官船厂只强不弱。”
孔竺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一阵不祥的味道。私人作坊比官府的船厂实力强,这并不是一句夸奖的话,通常都是敲诈的开始,他瞟了一眼虞翻,心道这次上虞翻这个老家伙的当了。他把孙绍夸得跟花儿似的,可是孙绍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和他老子孙策当年杀人之前的套路一样啊。魏休和盛固等人听了,也觉得有些寒气森森,他们有些担心,不仅这六成肯定保不住,大概四成都有问题了。
孙绍喝了一口茶,让明显有些紧张的气氛保持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叹了口气:“六成的份子虽然不少,可是没有重赏,也不会有勇夫,仲翔先生处理得很妥当,那就这么定了吧。”
他虽然说虞翻处理得妥当,可是那语气分明说虞翻给得太多了,只是看在虞翻的面子上,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虞翻松了一口气,又心存感激,而其他人都有些大喜过望了,再看向虞翻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羡慕。这老家伙人缘不好,可是面子真是大,孙绍居然因为他答应了这明显有些敲诈嫌疑的要求,这次算是替会稽办了一件好事。
“将军的胸怀,我等感激不尽。”魏休首先拜谢:“闻说将军不久前新添麟儿,休闻说也晚,未曾到贺,谨奉上百金,为将军浴儿。”
虽然孙绍现在非常有钱,还是差点咬了舌头,这魏家果然有钱,一见面就是百金啊。我儿子洗个澡要一百金?嗯,那可以打个金浴盘了。
孔竺不甘落入,立刻赶上了去:“竺愿奉上百金,为贵子做些新衣。”
“固奉百金,为将军夫人作粉钱。”
“……”
一眨眼的功夫,孙绍面前的案上就摆上了七八片竹简,每一片竹简清一色的值百金。孙绍感慨不已,他娘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我那宝贝儿子就成富翁了。
“多承诸君美意,绍感激不尽。”孙绍笑眯眯的照单全收,这礼不是不收白不收的问题,不收人家不安。可怜啊,俺原来是个多么痛恨贪官的人,现在怎么就成了一个贪官呢?
收下了钱,大家立刻亲近了许多,谈笑风生的说些生意上的事。几杯茶之间,孔竺等人就各自报出了这次准备到南海做买卖的船,多的七八十条,少的上百条,看得孙绍心惊肉跳,平时也没看到这么多船啊,这几家一凑,比建邺大市那些商家全加起来还要多啊。后来一问虞翻他才知道,他们这几家的船一般不到建邺去,大部分在钱唐、吴县、山阴一带销售,还有一部分走浙江直接向豫章郡方向,因为他们这几家在官场上没人,如果走长江的话,沿途打秋风的太多,而新都郡太守贺齐是会稽人,从新都郡走,他们可以少给很多冤枉钱。
约好了出发时间,众人满意的散去。虞翻非常高兴,今天他不仅在同乡人面前涨了面子,还捞了实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虞家在这六成里面至少要占一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而如果今天被孙绍砍到四成,他就不能多占了,大家肯定会要求平分。虽然他虞翻不差这点钱,可是谁又嫌钱多?再说了,他不爱钱,不能让虞家其他的人也不爱钱吧。
一切顺利,几天之后,八百多艘商船从钱唐口起航,孙绍留下虞翻的长子虞英和甘瓌把守侯官船厂。他给他们留下两千人,现在东海的大海盗都成水师了,侯官船厂安全得很,有两千人足够了。甘瓌感激莫名,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都尉,可是孙绍把船厂交给他负责,他实际上至少是个中郎将,如果孙权另外派人来接管船厂,他可以再去跟着孙绍打仗,如果孙权给孙绍一个面子,让他真正负责船厂,那迟早也会提他的官职,自己的生存危机就算真正过去了。
……五月初,在东南风渐渐吹起的时候,孙绍领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开进了番禺港,一年之后重新回到这里,他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上次来的时候只有十艘船,做了个横海将军,士威污辱姓的给了他五条破船,现在他手下近千艘战船,仅楼船就有七艘,比士威可威风多了。
步骘如久旱逢甘霖,大喜过望,带着官属们到番禺城外迎接。士威虽然不服气,可是现在形势逼人,也不得不跟着出城,到码头一看到孙绍那庞大的船队,他的脸顿时象是被踩了一脚的柿子。去年他被步骘阴了一把,拐走了一半人马,后来又差点窝里反,险些被士干夺了兵权,亏得他见机快,向几个叔叔哭诉了一通,最后大伯士燮心一软,饶了他这一顿,不过他又放下话来,你要是再犯错误,手里这里实力有所损失的话,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我不能把水师这点实力全扔在你的手里。士威当时连连叩头,向几个长辈保证,一定小心从事。去年十月,他配合步骘征讨朱崖的时候,在关键时刻摆了步骘一道,险些把步骘都栽在里面,打了败仗的步骘输得一干二净,在他们的软硬兼施下取消了护航的要求,算是解了套在他们头上的一道紧箍咒。
事情本来觉得挺好的,他们当时估计,就算孙权能剿灭东海的海盗,没有一年半载的也搞不定,打赢之后,还需要时间稳定,步骘要想重组他能控制的水师,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因此,他们很安心,在淡定的等待孙权的下一次出招。得知吕范在东海损兵折将,他们会心一笑。东海不太平,商船不敢北上,所有的货物都只能在南海处理,他们又多赚了不少。所以他们很开心的一边以低价囤积货物,一边向步骘抱怨海路不通,影响了他们赚钱。
谁也没想到,孙绍一出东海,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苏粗腿,东海的海盗之王居然就这么投降了,然后孙绍如海啸一般横扫东海,接着又涌到交州来了。
士威感到了一阵寒意。孙绍这小子太阴险了,上次他只有十五条船,先是冒充崔谦的部下把小海盗吓走了,随即又把猎头王给活捉了,接着一路横扫过去,沿途的大小海盗都吃了苦头。要不是时间不好,说不定他还能帮着步骘攻上朱崖。本以为他走了就不回来了,没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而且带着一万五千多的水师。
士威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他干涉不了孙绍,孙绍完全可以撇开他单干,而要他大明大白的和海盗联手对付孙绍,说实在的,他还没那胆子。孙绍那么阴险,谁知道他是不是明着对付崔谦,暗地里却是准备收拾他士威?
“将军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孙绍笑容满面的对士威:“是不是最近对海盗作战太辛苦了?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肯定助你一臂之力,荡平朱崖。”
士威干笑了两声:“有将军虎威,自然是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他拱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士威唯将军马首是瞻。”
“哈哈哈……”孙绍大笑:“士将军客气了。上次征讨徐闻,多得将军照顾,这次一定要还将军的人情的。”
士威舔了舔嘴唇,心道这小子还是个记仇的,上次让他做前锋,这次轮到自己给他做前锋了。难啊,做了前锋是打还是不打?打,那肯定要有损失,不打,那岂不是正好给他借口?
步骘看到士威如便秘一般的脸色十分高兴,这半年时间他可被士威寒碜坏了,士威有空没空就来刺史府抱怨,话里话外的向他讨要南海太守。听说吕范在东海战败的时候,他险些就答应了,后来接到消息说孙绍出兵了,他才又支撑了下来。他相信孙绍能摆平东海的苏粗腿,然后转战南海。当时他也没敢想太多,只希望孙绍能带个三五千人马来,他不至于被士威压得抬不起头来。没想到孙绍一来就是一万多人,这可把他乐坏了。
进了城,寒喧过后,步骘把张昭、孙绍请到书房,先把南海太守的印绶转交给张昭,然后问道:“奉先,你有什么计划?”
孙绍看看张昭,张昭咳嗽了一声:“子山,海图准备好了吗?”
步骘的黑脸一红,知道自己有些太急躁了。看这样子,孙绍短期之内应该没有动手的计划,应该是等七八月的飓风季节过去之后。他摇了摇头,取出一些地图:“不敢有瞒张公,我虽派人测量了海图,可是……这些海图我也不敢保证对不对,一来这些人我不敢信,二来他们的水平,我也表示怀疑。奉先,虞陆二位都在你身边了,你可有计划重绘海图?”
孙绍笑了笑,步骘这是输得不服气,有意无意的说他资源多,他也许在想,如果他有一万五千兵,有陆绩、虞翻这样的人才,他也能打赢。可是他为什么不想想,我出建邺的时候才七八十条船,一千多人,而且手下还有一肚子意见,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我想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必须的问题。”孙绍坦然的回答道,“士燮在交州经营了二三十年,我们至少要花两三年吧?太急了,未必是好事。我的手下又没来过交州,他们也需要时间来熟悉地形。府君,你先下一道命令,恢复水师护航的规矩吧。”
“我知道。”步骘连连点头,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异样。上次孙绍来的时候,是唯唯喏喏的,有什么都往外推,唯恐让人怀疑他,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大气,举手投足之中,再也没有了那种藏在骨子里的小心谨慎。
“公纪先生培训了五十名能够进行测量的人员,我们可以多头进行,用最短的时间把沿途的海岛测量一下,画出一副切实可靠的海图,先扫清外围,逐步向朱崖逼近。”孙绍在海图上虚虚的划了个圈,然后把手指落在了徐闻:“为方便行事,我要把交州水师的驻地转到徐闻去,就近监视崔谦,我非常想看看,这一万多人在徐闻,他崔谦还能不能坐得稳。”
步骘打量着地图,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免了来回的时间不说,还可以兼顾交址、合浦诸郡。张公,奉先,你们看,要不要先逼着士壹把合浦太守交出来?”
张昭摇了摇头:“我看不好。奉先对合浦不熟悉,一下子就去接手,容易引起当地人的不安,给士壹挑拨的机会,还是慢慢来的好。有一万多人坐镇,士壹多少要收敛一点的。”
步骘有些犹豫,他不赞同张昭的意见。不把士壹这个太守拿掉,孙绍所有的开销就要由士壹经手,士壹完全有可能借着这个由头横行暴敛,然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孙绍头上去,引起合浦本地人对孙绍的不满。可是他对张昭有些怕,不敢直言反对,只好把眼光看向孙绍。孙绍恍若未见,只是盯着地图在看,张开手在地图上量了量,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笑。
步骘最后决定不说,这师生两个都是孙权不喜欢的人,孙权既然把他们这师生两个派来了,肯定有他的用意,也许有让他吃点苦头的意思在里面。既然如此,那就让孙绍去闯吧,到时候出了问题,他再出面也不迟。
“就依张公。”步骘含糊的点点头,开始还能觉察到的一点兴奋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使君,请立刻下令各郡,为大军准备至少半年的粮草辎重。”孙绍从地图上抬起头,直视着步骘,“直接运往徐闻,我到那里接收。下令徐闻令士洪,如果粮草有一点闪失,他要负全部责任。”
步骘点点头,面无表情。
……“好啊。”士壹轻轻的放下公文,嘴角一挑:“你去准备就是了。”
士洪不动,看着士壹的眼睛:“加多少?三成?”
“三成?”士壹哼了一声,伸出手在士洪面前晃了晃,然后翻了一翻:“加一倍。”
“一倍?”士洪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要闹翻了。”
“翻了才好。”士壹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你想安稳,人家让你安稳吗?一万多大军驻到徐闻,你这个徐闻令还顶个屁用?徐闻是什么地方?徐闻是交州财富最集中的地方,他到徐闻来,不是为了崔谦,他是为了徐闻市。”
“我明白了。”士洪恍然大悟,起身准备走。
“等等。”士壹叫住了士洪:“派人通知崔谦,就说去年冒充他的那个孙绍又来了,这次不是冒充他这么简单,而是要灭了他,我士家自身难保,帮不上忙了,要他自己好自为之。能打就打,要投降就趁早,要不就逃远一点。”
士洪连连点头,他想了想:“我们不参战吗?”
“孙绍人多势众,步骘又连接着吃了我们两次亏,你以为他还会给你机会?”士壹撇了撇嘴,不屑一顾:“我们就在旁边看看吧,看看这个孙家的小子究竟有多能打。说降苏粗腿?我看他能不能说降崔谦。”
士洪忍着笑,转身走了。士壹转身对次子士匡道:“你说说看,这孙绍说降苏粗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怎么这么诡异啊,那苏粗腿正春风得意呢,连侯官船厂都敢去,把吕范打得损失折将,怎么孙绍一去,他就降了?”
士匡苦笑着摇摇头,谁都觉得这事诡异,可是谁也说不出诡异在什么地方。他们也知道孙绍和苏粗腿有交情,孙绍曾经挂着苏粗腿的战旗招摇过海,可是这点交情就能让苏粗腿投降?那孙绍还挂过崔谦的战旗呢,难道说他们也有交情?
“快马报与你伯父吧,我感觉这次孙绍来者不善,孙权可能又在耍什么计谋,让他尽早拿个主意。”士壹揉着眉心,叹气道:“哪儿不好呆,非要呆在徐闻来,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有什么为难的?”士燮躺在摇椅上,轻松自在:“他有千般妙计,我自不动如山。朱崖那么大,崔谦往哪儿一藏,他能找得到?一万人,一万人往朱崖一撒,连个影子都找不着。朱崖大大小小的港那么多,让他慢慢去搜吧,崔谦如果能这点都对付不了,他就该死。”
“那我们呢?”士匡小心的问道。
“不要急,步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怕他要这个合浦太守,也给他。”士燮布满皱纹的眼角颤了颤:“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子,凑巧打了两个胜仗,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孙权手下真是没人啊,不是外戚,就是宗室,除了这些亲戚,他手下还有什么能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