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聂以真,生父乃是江湖第一情报组织天机阁的少主。
没错,天机阁一直由我健朗的祖父把持着,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少阁主。
没办法,我父亲天生患有心疾,后送去佛寺清修多年,性子平和温柔。祖父担心他压不住场子受人欺瞒,自己撑到油尽灯枯,直接让我上位。
当然爹的说法是,他没时间管,要每日给娘做饭,才不当这个阁主的。
谁知道呢!
再说说我小时候吧。
起初我爹总担心娘会生个同他一般不健康的孩子,所以心存忧虑。但我娘摆事实讲道理,最终说服了爹,才生下了我。
出生头两年,身为天下第一神医的娘数次给我把脉,才确认了我的健康。
据说我爹当时喜极而泣,还要娘哄,真是,啧,有点丢人。
我的祖辈们也都非常关心我的健康问题,所以刚出生那会儿可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其中外祖母与我特别投缘,抓周那次,我什么也不抓,单单爬到外祖母跟前,抱住了她的腿。
众人都笑,道:“这可真是抓住了个金大腿。”
外祖母笑得眉眼弯弯,把我带了回去亲自养育。
骄傲,自豪,家里旁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我这福气。
祖父竟然也格外赞同,后来我偷偷听他对人讲,说是父亲性情太过温吞,只怕养不出个枭雄来。
原来他这么早就在下这么大一盘棋!
可我在外祖家,也不像是能成为枭雄的样子啊!
外祖母请了先生教我读书,外祖亲自教我武功,不松也不严。
还可以经常出门去。外祖母去哪儿都把我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地教导我做人和做事的道理。
我的三观可以说,都是外祖母养成的。
十三岁那年,我的大哥不声不响地中了状元!而且还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
文武盖世,风头无两!
这……这差距也太大了!太难追了!我不过才混了个秀才出身而已。天知道科举之路有多难!
真没想到,被大月第一女太傅教导的我,竟然也没优越到哪里去!
不过后来想想算了,左右我也不会入朝为官,计较这些做什么?!
我决定另辟蹊径。于是,十三岁那年,我回了天机阁、我的祖父身边,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二段旅途。
天机阁除了消息灵通,还善星象占卜、奇门遁甲、机巧之术,从前还兼做杀人买卖。这些年遵律守法,杀人的勾当已经很少接了。
我喜欢机巧之术,埋在阁中三年后,造了一种传信的小木鸟,更快更机密。
寻常信鹰、信鸽都有被人打落的风险,但我的传信木鸟,即便落入敌人手中,只要不知如何取信,碰错机关,密信就会立时销毁。
这为天机阁带来了更大的信誉度。
同时,我还给我的姨父皇帝送了两只。他大大褒奖了我,又订做了数只投入北境军和西境军的使用。
我很得意,总算也有件拿得出手的事了!
大哥十七岁名动天下,我十六岁也得陛下金口称赞,马马虎虎不算丢人吧。
为了“分享喜悦”,我特意回沈园住了一年。
这些年我与兄弟姐妹们聚少离多,本以为会有些生疏,没想到他们都还挺亲切。
我发现咱们这六人也挺有意思,有三个明显的性格阵营。
首先是长兄长姐。这两人都是光风霁月、端华清逸、才干斐然。站哪里都是公子、小姐世无双,很难追得上。不愧是一胞生的。
其次是二姐褚以萝和三弟姬以渺。
这两个过分活泼,桀骜不驯吊炸天。我本以为他俩会臭味相投,没想到是同“性”相斥。二姐反倒喜欢黏着长姐。真有意思,一个像水一个像火,竟也能和谐共处。
我其实不是很想和小妹玉以柔归为一类的。我觉得我比她磊落得多。我俩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皮相十分具有迷惑性。
说实话,我最讨厌听的便是旁人说我“貌若好女”。有点娘气,不英武!反正,我肯定不娘!
至于小妹,她生得柔若无骨,妩媚动人。可外头的那些蠢货根本不知,她继承了母亲和她生父的衣钵,一手医毒之术出神入化。而且,她并不十分良善。把她当小白花,真的会死得很难看。
只是没过多久,长姐回去雪羽族当她的神官,二姐怀孕,自立了门户。三弟、小妹也经常出门。
家中人少了,就没意思了。
我待得无聊,趁着祖父一把老骨头还能动,便开始在江湖上游走。
我最远去到了云洲,据说是外祖母发迹之地。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小姑娘。
她做男装打扮,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个女子,这可比我母亲当年差远了。
母亲行走江湖时,不仅易了容,连声音也是用了药矫饰过的。
这小姑娘以为女扮男装那么容易呢!
我能看得出,旁人也能。只不过他们故作不知,热情地围绕在她的身边,称兄道弟。
小姑娘竟然也乐在其中。
有点蠢啊,我想。
大月对女子的保护非常严密。但她不知,世上有些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为了独占女子,会想方设法把她囚禁起来,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是暗无天日。
她当真以为江湖那么太平呢?!
我外祖母说过,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行侠仗义。
我审视了一番那些人的功夫,决定帮了。
跟了他们两日,果然有一人暗地里给她下药。
那人似乎急不可耐,不等把她带回去就要行不轨之事。可真是大胆!
我三两下把人撂倒了,捆在一边,接着便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她醒来。
小姑娘醒来时一脸懵,那表情……还有点可爱。
当看到地上的人时,她好像记起了倒下前的一幕,不等我开口,怒不可遏地冲向那人。
“竟敢给我下药,亏我把你当兄弟,找死啊!”她愤怒地又踢又踩,好几次都踩在了那人的关键部位。
我看着都觉得疼。
哟,还是个小辣椒。
“是你救了我?” 半晌,她解了气,回过神来问我。
我正欲开口,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神秘兮兮道:“你也是女扮男装吗??”
我当时:……
脸色不太好。
于是,决定戏弄她一番。
便指着自己的嗓子点点头。
她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你不能说话啊!” 又拱拱手道:“这次多谢你了,不知你要去哪里,我可与你同行。也让我照顾你一二,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我弯眸一笑。用手沾湿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随便。”
于是,我便跟着她开始了闯荡江湖的破落生活。在我做这个决定时,我就已经收到了有关她的全部消息。
原来她是藏剑山庄庄主冷鹤云的女儿冷初意,家传渊源,难怪行事大胆。
她说照顾,便是照顾。
吃喝住行管了一路,掏钱掏得毫不手软。
以至于后面没钱了,开始露宿野外,也是她去打的猎,捉的鱼。
就是那烤肉烤鱼的手艺不敢恭维,怕真的饿肚子,我只好亲自动手。
她竟也拍手叫好。
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只比陛下褒奖我那次的愉悦度低了一点点。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江湖中真没有太多大不了的事,我俩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闲逛和游山玩水。
她被晒得越来越黑,掩住了几分秀色,倒是更像男子了。
有一天我们走到某个村庄里,正赶上秋收,村里人以几个铜板做报酬请我们帮忙。
她为难得脸一红,想说自己不会。可最后招架不住村民的热情,还是学着上手割谷子。
那瞬间,我觉得她可真有意思啊!背着她笑了好久。
我俩勤勤恳恳帮忙割了一下午的谷子,村里人管了顿饭,不算好吃,但管饱。
晚上我俩被安排到一个大伯家里就寝。
简陋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窄榻。
她以为我也是女子,热情地让我睡里头。
我当时真就很难启齿。
起初我是背对着她睡的,可睡到后半夜,她的四肢便都搭在了我的身上,我用手把她扒拉下去,没过一会儿又都缠了上来。
灼热的呼吸洒在我的后颈,我觉得很痒,也很慌乱。
一夜难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干脆跑到了村尾的那条小河。太热了,我泡了进去降火。
真不知她怎么会寻了来。我只听她喊道:“真真”。
是的,我连名字也模棱两可、男女通用。
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回了头。
我的中衣紧贴着躯干,勾勒出平坦而健硕的身材,微敞的衣领不小心露出嫣红一点。
那刹那,震惊一词不足以形容她的神色变幻。
我挑了挑眉,知道她终于不傻了。
两两相对良久,她忽地捂着脸跑开了。
?
大月男多女少,男子名节可比女子贵重多了。我曾经在上京看到那些已婚的贵妇在风月馆里当着众人的面就能对男人上下其手,她这么害羞做什么,我都没羞。
等我回去时,她显然有些闷闷不乐。她说:“你骗我。”
我开口道:“我从未说过我是女子。”
她惊讶得一抬头,“那你还装哑巴。”
这个倒是不能抵赖。
她垂着头,脸颊羞愤得红彤彤的,“我不理你了。”
说罢一跺脚便再次跑远。
我只好追了上去。
可她气性很大,她说:“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想着慢慢哄吧,总有一天能哄好。
但当晚我收到了天机阁的传信,说是祖父病危,初意她又总躲着我,我找不见人,只好连夜赶了回去。
我给她留下了一枚阁中信物,想着她定能明白。
回去侍奉祖父三个月,他了无牵挂地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将阁主之位传给了我。当时,我年仅十八。
天机阁座下天地玄黄七十二阁主,有许多老油子,收服这些人并不容易,幸亏有亲爹的支持,以及从外祖母那里学来的驭下之道。
等阁中太平之时,又过去了半年。
这段时间我很想念初意,也渐渐认清了自己的心。可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来找我。
直到藏剑山庄开始比武招亲,我急了。
可等我到时,却发现大门处立了一石牌,“天机阁中人不得入内。”
我只好用了我娘的身份向庄主递了拜帖。
没想到冷庄主竟会亲自接待我。
等见到初意的时候,她已恢复了女儿身,明眸皓齿、亭亭玉立,漂亮得像个小仙女。
就是对我的表情有点凶。
冷庄主给我俩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初意冷着脸,道:“你既不辞而别,现在又来做什么?”
我很愕然,“我没有,我给你留了信物。” 又委屈道:“你都不来寻我……”
“信物?” 初意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以为你给我那块金子是想与我两清呢!”
我哭笑不得,“你没看到那块金子后面有个天字吗?这是我能给的阁中最高令牌。”
“那、那你……”小姑娘低着头,显得有些懊恼。那模样可爱得不行。
我当然不能由着小姑娘尴尬,所以连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初意,我没有想和你两清,我一直都很想你。”
“登徒子!”她的脸刷地红了,不太用力地挣了挣,又弱声道:“骗子。”
我笑了笑,连声道歉,“以后再也不骗你,你饶我一回。”
她羞得娇艳欲滴,却很傲娇地抬起头,“你先赢了这次比武招亲再说!”
我:……这后门不好走啊!
好吧,为了她,拼了。
那天,我在藏剑山庄为了红颜大杀四方,消息传到母亲耳朵里,据说她乐得找不着北。隔天就来提了亲。
还点评道:“你俩一合就是真心真意,绝配!”
果真是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