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子去,泪如雨下。
季云臻说:“好。”
水哥看着季云臻远去的背影,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南姐,你脾气也太好了吧。”
“季云臻也真是的,和别人生了孩子,还抱来给你看,都不知道怎么想的。”
观南眼底清明,丝毫没有嗤笑。
“他又有什么错呢。”
“季家和于家一般,一直都是季云臻和于观南的枷锁。只不过,季云臻是如今才看得明白罢了。”
观南往回走,声音虚无缥缈。
“季云臻往后啊,都不会有旁的妻了。”
“我只希望,他不要变成下一个……”
“于成济。”
……
很多人都来找过观南,也有不少人找到过观南。
可一直被寄予厚望的苏漾却没有丝毫动静,属实令人费解。
那似乎是第四年的清明前后吧,正好是观南熟悉的清雨季节。
她是在午后听到的琴声。
弹的是一曲凤求凰,一曲源源不断、不曾停歇的凤求凰。
一墙之隔罢了。
观南对着邀她来赏花的明澈,面带苦笑。
“他怎么来了。”
“你又是何必。”
观南言毕,取出贴身的帕子咳了咳。
观南细长的睫毛掩去眼里无奈,将沾了血丝的帕子小心收了起来。
观南的身子到了如今,离着油尽灯枯也不远了。
她真的不想再多生瓜葛了。
便让她安安静静地走便是了。
明澈直言:“他抱着琴求了净云一晚,要不你以为,佛门清净之地,如何能让他弹上这么久的凤求凰。”
明澈的声音不大,仅让观南听清。
一墙之隔,又在弹琴的苏漾,断然是不知的。
“他已为宰辅,如今来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未来。”
观南声音清冷出奇,落寞的同时,更带了决绝。
“方丈错了,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观南提裙,洒泪离开。
只留下一句。
“那么,我便不想毁掉一国宰辅。”
琴声未停,院中却总归是缺了闻琴之人。
明澈心有遗憾,闭着眼扔了一块石头进了隔壁的院中。
琴声骤断。
明澈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静默半晌后,明澈正想开解苏漾几分,却听到山寺之中回响着鸣钟声。
一下,两下……
越来越多,越来越缓。
二人都是懂规矩的,这会儿不是鸣钟的时间,那便只能是……
观南。
观南站在梵钟边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哪怕手臂疼痛不已,额生冷汗,唇色尽失。
她也不曾停下。
一直跟着她的芳青在旁泣不成声,苦苦哀求。
“小姐你停停吧,再不行,奴婢替你来也行啊。”
“御医说了你的手不能碰重物的。”
“小姐……”
观南充耳未闻,一下又一下,心中自有算计。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见苏漾,那便只有把心中所想,汇于钟声之中。
他会听懂的。
她越不过这场清雨去见他,但是钟声却可响彻整座山寺。
钟声共计108下……
一如观南想要苏漾了却108钟烦恼,一生随心顺意的初心。
“小姐!!!”
芳青一声哀凄的呼唤,眼睁睁见着观南无力倒地。
终于是,钟声停……
观南的生命也将走到了尽头。
苏漾的确听明白了,他来到方丈室,跪在古树前痛哭一场方才离开。
临行时,他捂着心口,对着明澈泪流满面。
“我本以为,成了宰辅,便能护她周全。我想娶她为妻,可我却低估了她对我的心意。”
“我苏漾这辈子……是永远还不起她的情了。”
明澈双手合十,默不作声。
终还是由着苏漾自己道。
“阿弥陀佛。”
只求往后,佛祖能免她悲苦吧。
离去的苏漾并不知那一夜的观南是如何拼尽全力,才苟延残喘地留了下来。
明澈见她难受,轻抚观南的额头,目中慈悲。
“若是难受……”
观南虚声道:“我不走,雨尚未停。”
“我只想多看几眼这……似曾相识的清雨。”
……
说来也奇怪,那年的雨下了半月有余,观南正好也硬撑了那么久。
雨停之际,恰好是她咽气之时。
她是在慈恩寺的凉亭里,看着清雨去的。
油尽灯枯。
弥留之际的她,也不知是在苦故人,还是苦世人,或是……
苦自己。
苏漾知道消息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
季云臻心痛不已,怒上心头便失手打了苏漾一拳,却仍未见苏漾的情绪。
那时候,隐约知道个中原因的人便知晓。
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子终究是……
心死了。
他们这个宰辅的心啊,到底跟着那个传奇女子一起去了。
是夜,苏漾焚香沐浴,换上孝服,只身进入慈恩寺。
为观南鸣丧钟。
从黑夜到白天,苏漾共敲了一千八百钟。
一如,他们走过山门前的一百八百级台阶,方有彼此的缘分。
一千八百,还是个吉利数。
所以,他的观南啊,下一辈子一定要随心顺意了。
这一千八百钟,京城皆知。
一个郡主罢了,一千八百钟,属实过了。
但是无人提出来。
皇帝默许,众人理解。
于观南,她值得。
世人皆道,宰辅苏大人同昌平郡主间惺惺相惜至此,是高义。
可只有苏漾自己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高义。
而是私心。
是他求而不得,爱而疯魔的私心。
他这辈子最后的欢欣,大概便是亲自为观南盖棺之时,得见她的容颜。
“所以,明明还是那样好看,为何不愿见我。”
苏漾垂眸,含泪苦笑。
“以后就只我一人老去了……”
“我突然有点怕了。”
“观南啊。”
一声叹息,道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