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纪事
（83）
妻子上午11点就回家了。她把车停在后院车道上，就急匆匆上楼，见我坐在凉亭上闭着眼睛聆听鸟叫，又气又好笑。气的是早上咳嗽打喷嚏，现在却坐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好笑的是一个人闭眼端坐听鸟，与其说是大学教授，倒不如说是纨绔公子哥，遛鸟斗虫就差吃雅片了。
紫烟上楼我没有听见动静，我满耳都是鸟的歌唱声，她叫了我好几次我也没有回应，她便走到我面前，捏我的耳朵，我这才睁开眼睛看她，笑着忙指了指鸟笼。紫烟不明我的意思，着急道：“哥，你今天怎么会变成痴痴傻傻了？”我摇摇头，还在指着鸟笼。过了一会儿，鸟不唱了，平台上顿时寂静了下来。紫烟坐在我身边，抱着我，脸贴脸地问我：“哥，你今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也搂着她腰身，笑着说：“紫烟，今天你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小妹担心哥呀。”她柔声道，同时用右手轻敲我的背，又把头紧贴我胸口，静静地听我的呼吸音和心跳。我捧起她的脸，深情地注视良久对她说“我没事”，然后拉她到鸟笼边，要她看笼子内的鸟。
瞪着大眼睛，脸现吃惊色，同时发出“咦……”的声音，转头看我：“哥，笼内怎么有两只翡翠鸟？”我对她笑，指着自己说：“我邀请来的。”紫烟佯嗔道：“哥现在也油嘴滑舌了？”
我拉她坐下，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最后说：“小妹，我刚才真正享受了一场听觉盛宴，这两只小鸟交颈和鸣，是真正的甜美爱情二重唱呢。”她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惊诧无比，说：“小妹上来时见哥在风中闭目端坐，痴痴呆呆的样子，是陷入一对鸟情人互唱对歌里而不能自拔呀，妹妹担心哥哥原来是一场虚惊哩。”
我抱着她说：“哥认罚。小妹，这两只小鸟歌声，一个悠扬嘹亮丶一个清丽柔婉，传达出来的是彼此款款深情，这真让人类蒙羞惭愧呵。”紫烟思考后说：“鸟类最具灵性，它自动找来，那是笼内原先那只小鸟的吸引；又主动跳落哥手掌，说明它感知到哥的善意会把它送入笼中；它们交颈而歌，一方面是因两鸟初识内心欢快而起，一方面表达对哥成全的感激。”我惊奇地看着她道：“小妹自小喜欢玩鸟，常一人躲在园子树下与小鸟说话，我曾问过岳母，她说你可能通鸟性懂鸟语，今天看来岳母老人家的话不假呵。”
二人相拥坐了一会，便下楼烧午饭，刚走到四楼楼口，小鸟又唱了起来。紫烟拽着我驻足倾听，喃喃自语：“情柔如水，绵绵无尽。海誓山盟，天日可证……”唉，她的痴丶她的呆原来远胜过我。
吃过午饭在二楼休息，紫烟靠在我身边，闭着眼想心事。我半躺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支撑在脸颌骨上，有点犯困。过了不久，紫烟半坐起身子，问：“哥，这两只小鸟，羽毛碧如翠玉，但它们的眼睛不同，先前的那只黄褐色，而后来的却是鲜艳的朱红，可能是表兄妹呢。”我摸摸她的头，说：“小妹，你是鸟专家，你说了算。”她听后美目凶横起来，扬起手要扇我嘴巴子。我捉住她的手，忙问：“紫烟，你发神经！怎么无缘无故打起哥来？”她要抽出被我攥着的手，说：“还说无缘无故，小妹今天就要扇嘴巴子。”我突然醒悟，“鸟”在我们这里可以读作“吊”，是骂人的话，于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连说：“是哥讲错话了，该扇该扇。”我把手松开让她抽回手，又把脸凑在她面前，叫她打。她真的用手打我的脸，但没有用劲，只是轻轻印在脸上，笑嘻嘻地说：“小妹舍不得呢。”我抱着她亲了又亲，笑道“谢谢老婆大人法外施恩”。
二人互开玩笑，已到下午2点，紫烟说“要上班去”，我陪她下楼开车，她挥挥手便发动引擎上了大路。我目送她远去丶不见影子便回家。到了四楼书房，刚坐在电脑前，雨儿给我打来了电话：“爸爸，你在家还是在学院？”我说我在家。她接着说：“袁珂姐姐生病了，晚上常发烧丶睡不着，最近瘦了一圈，你过来看看她吧。”我说“我晚上叫你妈一道去”，雨儿一听，忙压低音量说：“爸，还是你一人来好，不要告诉妈妈。”接下来声音更低：“我常常看到袁珂姐姐晚上一人坐在客厅里偷偷流泪，嘴里念叨着爸爸你呢。”我心里一惊，袁珂拒绝求爱总说她早有婚约，却一直不见有个男人陪伴在身边，二十六丶七的人一直不谈恋爱丶更不用说结婚，难道真与我有关？我心里头一阵焦急慌乱，不知道如何是好……雨儿在电话里“喂丶喂”了好久，我赶忙对雨儿说：“好雨儿，你可不要对人乱说，特别不要跟你妈妈乱说呵。”雨儿答应道“我懂”，便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发呆，心乱如麻，眼下是去呢还是不去？此事跟紫烟说还是不说？或者拖些时候再说？一时竟没有了主意。
我看看窗外的天，竟然是一片灰白色云层，没有半点阳光漏下来，只有寒冷的风吹过四楼的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