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的赵小山直奔工部,在卢兴错愕的眼神下递交了辞呈。
“赵小山,你这又是闹哪样,怎么无缘无故的递交辞呈?”
赵小山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郑重的对卢兴行了一礼,“卢老,谢谢您一直以来对下官的照拂,说实话,我真的很庆幸遇到卢老您,因为有你,我在工部这几年过的很快乐。”
因为卢兴是个“不求上进”的直肠子,他手底下这些官也都是同样的风格,哪怕有高适籍春生那般爱钻营的,也是个别少数,而且也没有那般害人之心。
他在工部,没有受过一点职场霸凌,也没体验过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他待他们以诚,他们待他自然也是一片坦然。
他真的很庆幸,庆幸当初周彻将自己放在了工部,放在了卢兴手底下。
卢兴一把将辞呈仍在桌子上,“脑子又进水了?好好的又抽什么风,赶紧进屋去,最近咱们工部都快闲出屁了,快点想几个好点子去!我看你就是闲得慌,给你找点活干你就老实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前段时间拿出来好几个棋盘卖了,哼,我一看就知道是你这臭小子干的好事,卖了多少钱?嗯?你个吃里扒外的,就缺那几个钱?下次再有这种点子卖给我,绝对给你高价!”
赵小山知道不可能一次性成功,也知道这事卢兴做不了主,今天这么做不过是和他打个招呼,告知一声。
他没再说话,转身进了自己的班房。
这次他没再喝茶摸鱼,而是认真的动脑子想点子。
他打算再搬运几个有用的东西。
来了一次,总要给卢兴和周彻留下点什么啊。
于是他绞尽脑汁,将自己在现代接触过的东西都过了一遍,提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花了十几的时间,赵小山将一沓厚厚的纸交给了卢兴。
卢兴接过一看,眼睛顿时瞪大,声音颤抖道:
“这是你这半个月的成果?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点子?”
“卢大人,这里面一共有二十多个点子,下官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工部对大景有没有用,反正下官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您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补充的。”
卢兴挨个翻过,每看一个嘴里都发出啧啧之声,一会惊呼一会抽气,没一会的功夫,身体都左右打摆了。
“好好好,哈哈哈,这榨油之术,食盐提纯之术,污水净化之术,疾病预防之术,都是好东西,都是好东西啊,哈哈哈……赵小山啊赵小山,你可真是咱们工部的宝贝啊,你等着,老夫这就进宫给你请功,你就等着升官吧。”
赵小山趁机道:“卢大人,能否带上下官一起进宫?”
“你要跟着一起?那就更好了,到时候陛下一开心也许当场嘉奖你,走,现在就走。”
卢兴是个行动派,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让他忘了探究平日里摸鱼躺平的赵小山为什么突然这么上进,竟然一次性拿出二十多个好点子。
他兴冲冲的坐上车,一路上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夸赞赵小山。
到了宫里没等多久,周彻便召见了他们。
卢兴行过礼后直接将赵小山的这沓纸递了上去,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夸:
“陛下,你看这食盐提纯之术,若运用得当岂止几万几十万的税收,到时候……”
“陛下再看这污水净化之术,可在很多城池推广,甚至这个马桶我都觉得设计的非常好……”
“陛下,赵小山真乃大景肱骨之臣……”
“陛下,有了赵小山,哪怕臣有一天真的告老,老臣也放心了……”
周彻一页一页仔细的翻看着这沓纸,面露满意之色,哪怕卢兴如此聒噪,也不觉得烦。
甚至还顺着卢兴的话道:“卢爱卿说的是,赵小山真乃朕之福星也。”
接着便转向赵小山道,“赵小山,你的这些点子若都落实,必将又掀起一股新风潮,朕心甚慰,说说看,这次你想要什么奖励?”
“卢爱卿,你们工部的高适这几年做的很不错,也该挪一挪了,我看他能言善辩口条不错,不若去鸿胪寺历练一番?他剩下的位置便让赵小山顶上。”
“赵小山,让你连跳两级直接从五品升到正四品,怎么样?”
周彻心情很不错,甚至还微笑着询问赵小山的意见。
却不想赵小山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周彻哑然,“怎么,你不想升官,难道想要别的?”
赵小山抬眸看向上首年轻的帝王,道:
“陛下,臣拿出这些点子只是希望尽臣微薄之力为大景为陛下做些贡献,臣别无所图。
只是臣久在樊笼里,许久不曾回乡赡养父母,爹娘年迈,独自在密水,臣身为人子,于心有愧,不能奉养父母,臣怎配为人,臣又怎能安心行走世间。
臣现在只想辞官回乡奉养双亲,望陛下恩准。”
周彻听赵小山说完,原本微笑的脸色慢慢变冷。
卢兴也慢慢收敛了笑意,一脸不解的看向赵小山。
“赵小山,你怎么又说这话,这次你来真的?”
周彻问道:“怎么,卢爱卿,赵小山之前就提过要辞官?”
卢兴躬身回答:“回陛下,半个月前赵小山提过一次,当时臣还以为他闹着玩的便没应允。”
周彻点头,问道:“赵小山,你和朕说实话,为什么要辞官?”
前段时间皇后产下次子,他心情很好,一有时间便跑回后宫逗弄小儿子,对很多事都有所忽略,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赵小山突然要辞官。
赵小山还是跪在那里,重复道:“回陛下,身为臣子,臣理应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只不过臣自上任后,除了想出几个点子,在工部无任何建树,臣自知才学有限,实不堪重用,不如趁早离去,让有才有德之人上位。”
“不过陛下放心,若臣又想到了什么新点子,臣绝不藏私,定第一时间交到卢大人手中,绝不外传。”
周彻眉头皱的更紧了,“说了半天你是铁了心要走?”
赵小山坚定答道:“是,还请陛下应允。”
周彻的好心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议!赵小山你先退下吧,卢爱卿留下。”
赵小山本还想再争取一下,见周彻脸色不好,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只能叩首道:“是,微臣告退。”
见他一走,周彻便道:“周瑞,你去调查一下赵小山怎么回事,速速来报。”
大太监周瑞在一旁躬身道:“嗻,老奴去去就来。”
他一走,周彻重新拿出那一沓纸,对还留在原地的卢兴道:
“卢卿家,赵小山是我十分看好的重臣,本打算你致仕后便让他接位置的……”
卢兴道:“下官明白,下官回去后再好好和赵大人聊聊。”
周彻摇摇头,“没用,这臭小子主意正,想一出是一出,决定好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二十多个法子便是他最后的贡献,你拿回去好好研究,其中关键那几项尽快实验,趁着赵小山还没走,不懂的快问。”
“既然他要走,留是留不住的,你看着在工部尽快挑个人上来,好好培养培养吧。”
卢兴颤颤巍巍的的接过这沓纸,心情复杂道:“是,陛下。”
待卢兴走后,大太监周瑞很快便回来了,将调查的消息一一汇报给周彻。
周彻听罢拧眉,不耐烦道:“这个昌平怎么回事!她以为赵小山是她可以任意羞辱的人!之前的贤淑端庄都是装的?朕要用谁做寺正又岂是她能决定的!皇后什么眼光,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人,哼。”
周瑞躬身解释道:“许是皇后娘娘也被她蒙蔽了。”
周彻没想到他依仗的重臣竟然被一个女人给弄坏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兰郡侯才干一般心思倒是不小,若不是看在赵小山的份上,朕焉会用他!贪心不足!”
“既然昌平觉得哥哥重于驸马,还为此埋怨驸马,那就让她尝尝失去的滋味,你去拟旨,就说兰郡侯对内家风不谨对外敷衍塞责,贬为县侯,在家面壁一个月,一个月满后到顺天府去报道。
告诉他,若还不改,就让他滚回兰陵去。”
周瑞心里惊了一下,没想到陛下为给赵小山出气竟能做到如此程度,他急忙回忆一下以前有没有对赵小山有过失礼之处,发觉没有后缓缓松了口气。
他打算继续加重赵小山在心里的分量,以后看到要更加恭敬才行。
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周瑞抓住重点又急忙问道:“陛下,去顺天府的话,是哪个位置?”
“还能是哪个位置?一个罪人,还能是三品府尹?就从治中做起吧。”
正五品的治中?连个四品的府丞都没当上?之前他在宗正寺还是正四品呢。
看来昌平公主和兰郡侯,不对,应该叫兰县侯了,这对兄妹是真的惹得陛下厌弃了。
“嗻,奴才这就去。”
周彻说完尤其气愤不过,回后宫后又对皇后一顿吐槽,斥责她识人不清,给赵小山找了这么个表里不一眼高手低的,娶妻不贤,坑了赵小山一辈子。
皇后第一次被如此训斥,面子十分挂不住,心里恼怒异常,却又不敢吭声,只自责道:
“陛下息怒,是臣妾的错,本以为昌平性情温和,和赵大人能合得来,不想竟看走了眼,臣妾明日便将昌平叫进宫好好教导她一番,陛下且等着就是。”
周彻还是气哼哼的,“你看着办!”说罢,竟摆驾去了淑妃处。
孙英儿站在门口送走皇上后,双拳紧握,两眼通红。
“去昌平的公主府,将这个废物给我叫来!”
“是。”
昌平公主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宫里来人唤她入宫,她还以为老太妃找她,换了身衣服急匆匆的跟着宫人入了宫。
谁知道,进宫后宫人竟然直接将她带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她以为皇后是找她闲聊,毕竟前段时间皇后产子,她可是随了份大礼。
可谁知道皇后宫中的宫女只说小皇子正在闹脾气,皇后娘娘不得闲,让她在院中站着等候。
昌平压下心底的疑惑,只能老老实实的听命,顶着烈日站在院中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从日头正高等到日落时分,都没有等来皇后。
昌平站的腿脚生疼口干舌燥,却又不敢多说一句话。
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也算明白了,什么小皇子有事,这分明就是说辞,是皇后在故意惩罚自己!
可是自己做了什么值得皇后亲自出面惩罚?!
一直到离开皇宫昌平都没有见到皇后,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被惩罚。
哪怕她偷偷给那个大宫女塞了个大红包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拖着僵硬麻木的腿脚到家后,昌平难受的眼里泛酸,只想马上洗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黏腻和疲惫。
可谁知刚进屋,丫鬟彩环的一番话让她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什么,你重说一遍,陛下申斥了哥哥?”
“家风不谨敷衍塞责,哥哥哪里家风不谨?又哪里敷衍塞责!面壁一个月?你说的是真的?”
彩环小心翼翼的瞧了眼昌平公主,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陛下还说,既然什么都做不好就好好修炼修炼,将侯爷贬为县侯,收回封邑,还让他一个月后去顺天府报道,从五品治中做起。”
昌平死死的瞪着嘴巴不停张合的彩环,一手颤抖的指着她,一口气没顺过来,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