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杰思这边虽然有旎凌和雪晶两员猛将,但二人面和心不和。之所以如此,并不单单只是两人的性格性情以及价值观念有一定的差异,分歧和冲突,而且还有一段过往的渊缘……只不过以前佩洁在时,两人尚不敢公开冲突,如今这般情势,就用不着再那么多顾忌和隐忍了……
因为旎凌是土生土长的昭京本地人,而雪晶则是随父亲从外地举家迁入昭京的。她老家原本在昭天国的兴川郡,父亲是那儿的地方长官,因政绩出色而被上调昭京。这地方官虽在当地是官首,可一到了京城,那就什么都不是了,逢谁都得矮半截。偏偏自己父亲调到京城恰好又与早已在京城混迹许多年的旎凌的父亲成了同僚,虽然官衔职位差不多,但两人的心理感受和意识却是截然不同的……旎凌父亲自然是那占据优势的一方。尽管雪晶父亲处处小心翼翼,尽力讨好着旎凌父亲,但还是被他从心里看不上……总觉得他是地方来的,浑身透着一股浓郁老土气息,不仅是那思维方式土,行为举止土,行事风格土,甚至就连话语腔调也听着觉着土……这种情形自然也就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双方家属的交往与相处……看到父亲在旎凌父亲面前这样的低三下四,又看到自己的母亲及其他家庭成员也是如此,雪晶从心里顿然感到不服气,凭什么呀,大家官职相同,按说彼此地位也就都应该都是大抵相当的,凭什么其中一方要这样低声下气呢?再说就算我官职比你矮一截,那彼此之间不还得有个相互尊重的问题吗?反正雪晶就是这么认为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敬我一丈我把你捧到天上。任凭家人怎么规劝她要识得大体,顺应规则与大流,但她还是依然我行我素,冷面以对,桀敖不驯……
总之她的表现在她的家庭中还真的是绝无仅有和特立独行的,她是她家中的异类和另类,价值观念与行事习惯都与自己的家人有诸多不同,从来都是如此。比如送礼这件事,她并不认同家里的行事方式和原则,见到母亲一面在送极其贵重精致的高品质东西与上层人士一面却将一些假冒伪劣的劣质礼品送与下层人员家属及乡下穷亲戚时,她心里感到非常的不痛快,不能理解和认可她母亲的这种做法,这些劣质的东西送给人家那不是在害人家吗?所以她就向母亲当面提出了她的不同看法和质疑。谁料母亲却说道:“你管那么多干啥?你懂什么呀?那些亲戚,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些东西呀?他们识得什么呀?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贵重的礼品了,已经要对我们感恩戴德,感激不尽了……”
雪晶为此感到心里非常的苦闷和难受,所以跟家里人话也比较少。而在与同龄朋友同窗的交往之间,她也逐渐的感觉到了内心的一种寂寞和孤独……她看到他们越来越失去儿时那种曾经的纯真质朴,变得越来越世故和狡黠,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悲哀。她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就是对的一方,但却有意无意地与他们开始疏远和保持距离。谁都有自己在生活中的难处和迫不得已,她也能理解,也知道自己身上存在很多问题,缺点和毛病,也能看到人家身上存在着很多自己不如的优点和闪光的地方……但彼此价值观念不同,最好还是少说为妙。她觉得凡事就该较真,朋友却崇尚难得糊涂,她觉得凡事该讲真话,朋友却主张见人说人话见鬼就得说鬼话……但是那一套她真是学不会,做不来,所以就只能处处与人家格格不入,磕磕碰碰,别别扭扭,难以融洽和谐了……
跟她年龄相仿的旎凌自是对她的高岸姿态万分不满,一有机会与她相处,便出言挖苦她,讥讽她,嘲笑她……一次当朝太后洪亦珍庆生,为臻选进京参与朝贺颂唱的歌伎艺演人员,旎凌父亲与雪晶父亲皆被命为负责此项事务。雪晶酷爱歌舞艺术,便向父亲毛遂自荐担当评……因此次机会难得,各地官员皆视此次为在太后面前表现才能才艺与忠心的机会,何况也是一次借机进京联络当朝各级权势大员并向其们献上心意与殷勤的大好机会,故而进京参选人员非常之多,连赛地也分好几处,参与评判的人员自然也不会少。雪晶父亲怎忙得过来?便应了她的请求。这边旎凌见雪晶去当评判了,怎甘落后?便也向自己父亲提了请求,意欲与雪晶在评判场上一较高下,也正好怼她……所以她特意与雪晶同在一处评判……
节目不外皆歌功颂德之类,雪晶觉得大都假话堆积,谎语连篇,平庸泛泛,也有就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一个年轻歌者抱琴自弹自唱一番哀民生之艰,叹底层之苦的真实感受时,她这才突然打起精神来,并不惜赞誉之词以资鼓励。然而这就惹恼了旎凌,当即就斥责这歌者思想消极,负面,不去勇敢地为改变自己的困窘处境而努力,倒只会怨天尤人,自哀自怜,实在让人鄙夷。更不妥的是如此诉说,岂不是在讥讽朝廷,暗表不满?当即便要命人将那歌者拿下。雪晶愤然拍案而起,说道:“还让不让人说真话?不过表达一自己真实生活的艰辛,这就成了对朝廷不满?这罪名是肆意乱扣的吗?不让人说真话,倒尽是假话连篇,这还能被称为真正的艺术?!简直就是在侮辱艺术的声名!这样的艺术真是狗屁不如和混吃等死的白瞎之学……!”
旎凌闻言大恼,猛地站将起来,讥斥道:“所以说呢,相由心生嘛,看一个人的面相和表现就可以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长起在……这风度,教养简直全都跑到八边云上去了……也难怪,可怜人就是可怜人呐,同病相怜啦,都是穷地方来的乡巴佬,心能不往一处想吗……?”
“你就不是从外地来的乡巴佬……?”雪晶怎肯相让,反唇相讥道。
“本小姐就不是从外地来的乡巴佬,乃是原生原长的昭京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倒不象有些人,半道一脸土晦气和土酸味地闯来,与你同席,真是辱没了我的出身与品位!”旎凌傲慢地冷笑道。
“那你父辈祖辈呢?不也还是从外地来的……?”雪晶说道。
这话倒是实的,正戳中旎凌痛处,于是她勃然大怒,便要与雪晶动手,众人忙去拉劝……
“这就是你的相由心生?看你这副凶巴巴的面孔又是个什么相什么心呢?”雪晶说道。旎凌一时无语……另一评判忙打圆场,对那歌者说道:“恕你新来咋到,又太年轻,不懂情势也情有可谅。此次就放过,若有下次,定严罚不饶!”
又一个登场者抚一大琴上来,旁边是两位持大扇者,大扇齐煽,歌者拔琴弹唱,声音受大扇煽动的气流影响而变调,这令雪晶顿感新意,却令旎凌倍感难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遂大声喝止歌者,令其要么撤去大扇,要么退出。歌者诚惶诚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脸上全是尴尬难堪的表情。见他不肯撤去大扇,旎凌猛然怒发冲冠地冲歌者怒骂道:“你给我滚出去!滚!”
“这又是你说的相由心生吗……?风度呢?教养呢?不过也是,由这凶恶之相便可看出其凶恶之心……可悲啊,可叹啊,那些总是喜欢装模作样自以为不得了的人呐,其实不过就是一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可怜虫啊,仗着权势赋予得以指手划脚,却还真以为自己是学识渊博,功底深厚呐……”雪晶说道。
旎凌脸色气得发青,极为难看……
最后登场的是两组表演蹴鞠的队员,一方矮小一方高大。矮者身形灵活,频率极快,技术细腻,富于难度,令人匪夷所思,一招一式,闪转腾挪,皆极具艺术感……雪晶不禁大声喝彩,却又遭旎凌当头棒喝道:“一群矮冬瓜,都表演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雪晶没有理会她,继续观看身材高大的一方表演……高者力道更猛,动作却显粗糙和简单,转身较慢,稍显笨拙……雪晶顿然感到乏味,有些心不在蔫的,旎凌却大声喝起釆来……
表演完毕便是双方的同场较量。众评判纷纷选择高者一方为自己所支持的队伍,唯有雪者一人选择了矮的一方。这时旎凌便率众评判一起向雪晶发难,讽刺她这样选择简直就是有受虐狂的心理嗜好,习惯和痼疾……
“也难怪啊,可怜虫不支持可怜虫,还支持谁呢?心里自卑和有阴影的人不同情自己的同类还同情谁呢……?”旎凌说道。
当下双方较量结果还真的是高者一方大比分赢了矮的一方,矮方输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斗志全无,溃不成军……这下旎凌更加得意起来,抓紧时机进一步攻击嘲笑,众评判也一道起哄附和……
“你们这些地钻子,三寸丁,短蘑菇,矮墩子,长不象冬瓜短不似葫芦的,也好意思到这个大雅之堂来登台献丑,真是自不量力,榆木脑袋呀。不呆在你们那个穷乡僻壤跑出来丢人现眼干啥?就凭你们这穷酸土楞相,简直是在影响我昭京城的风景,污染我昭京城的空气,恶心我们这些评判们的眼球……”旎凌毒言斥讽道。
“凭什么只能呆在自己家乡不许出来?好男儿好女儿就应该志在四方,就是要象鸟儿一样自由飞翔,迁徙,寻食,寻找机会……天高任鸟飞,视野多开阔,世界多广远,总有栖生之地,容身之所……若然只呆在一个地方,机会和眼界就都变得窄小,狭隘……所以你们抬起头吧,输了比赛不是输了全部,它不过就是人生芸芸经历中的一次而已,只有矢志不渝坚持自己理想和方向的追求者方才能真正把握住自己的人生……”雪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