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经与先溪先生这番的谈话,我是真的深感惭愧啊……说实话,在被拣选的道路上,我是不如佩洁的。我帮助本国人,这并没什么了不起,并不值得称颂。很多人不也在这样做吗?更何况我还是这国的太子,也算统治阶层,这样做岂不是本份与理所当然的?倘若一个国家的太子与统冶者连这点事也不能做到,而光只会说漂亮话,又有什么意思呢?还称职吗?”飞龙说道。“太子爷此言差矣。还真不是所有的太子与统治阶层都能做到这样的事。深入本国最底层最艰困最苦难最不幸的民众苍生中,给他们带去真真实实的帮助与疾病的治疗……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作,不嫌他们脏不嫌他们臭,甚至很多次为救他们都差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太子,君王和统治阶层者做到了这些呢……?”甄先溪说。“我无权说别人,对比别人,我只能对比自己,对比佩洁。佩洁当时作为一个昭天人,作为一个非西明津国的外来者,却也那样地做着那些事,甚至比我做得还好,我跟她相比,那境界也是壤天之别的……”飞龙说道。“别把我说得那么好行吗?这是把我照死里夸而不给我留人性幽暗的余地和退路啊。可惜我还是得要承认我人性的幽暗是深重不堪的……义这样的字眼对我来说遥不可及,遥远无限,唯有悔赎与纠错才是我稍稍可以看到和企及的目标。”佩洁说。“太子妃太过谦逊了。一个外来者尚能做到那些事,那些本国的穿着华丽昂贵衣服站在衣衫褴褛,贫穷艰困的田间劳作者,底层民众,苦涩苍生,不幸疾患,悲怆苦难的人面前居高临下,界线分明,优越满满,高傲矜作,装模作样地来指导视察却又无所事事的的统治者老爷与官僚老爷们啊,才是真该汗颜羞愧哩……”甄先溪说。“然而我也并非是那主动放弃荣华富贵而凭真纯与敬虔的信仰走入苦难民众,疾苦苍生中的人……而是被动进入的。即我是被苦难的遭遇推入到苦难的悔赎救赎中的……”佩洁说。“那也是不容易,不得了的……”甄先溪说。“然而被动走入苦难中的悔赎者与救赎者,在被拣选的层级上是远不如主动放弃荣华富贵而主动走入苦难中的悔赎者与救赎者的……经上说,一个人若没有放弃自己在这世间的全部荣华富贵与财富产业,即把它们全部地分给穷人,而跟随主,就是还没有下定那最后的决心……”佩洁说。“我倒是对先溪先生关于经上的话人最好不要直接照主的口气说出来,而是应先加个前缀,主说……然后再套搬出那句话感到比较有意思……为什么你要这样认为呢……?”飞龙说。“我认为,人的口说出上帝的话会使人产生一种自大,自负和狂妄来……逐渐久之就会习惯成自然,无处不在地摹仿上帝的口气了……这是很糟糕的事……因为那就是上帝要做什么他们就要做什么了……上帝给人以天国天堂的承诺,他们也要给人以天国天堂的承诺。上帝要更新这人间,要在这人间打造天堂,他们也要更新这人间,要在这人间打造天堂。上帝要审判这世间众人,他们也要审判这世间众人……这就不妙了,因这就是人在僭替上帝,而这正是人间灾难的开始……因为上帝的审判是超越的无私的公正的,而人的审判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总会加入进各种人为因素的考量,人为意志的干预,人为私欲的隐瞒遮盖,人为私心的偏袒和倾斜……上帝说要烧掉无用的糠与树,这就是不给没被袘拣选者以永生的机会……而人若要僭替上帝去烧,则就是把被他们认为是无用的,是异端的,邪魔的人施以火刑给烧掉了……然而上帝看人是全面清晰的,他们看人却是片面混沌模糊的呀,这不就酿造不公了吗?这不就制造冤魂了吗?这不就实施残忍,暴酷和罪恶了吗?……上帝要更新这人间,要在这人间打造出天堂天国来,那是袘有那个能力,然而人却没有更新这人间的能力,却没有在这人间中打造出天堂天国来的能力啊。因他们自身都是残缺,破碎,未知,局限,断裂,欠然,裂伤,悖逆,短暂,速朽的,因此打造出来的所谓天堂天国也就必将同样是残缺,破碎,未知,局限,断裂,欠然,裂伤,悖逆,短暂,速朽的……而这实际上就反而成了人间地狱了……”甄先溪说。“这是魔鬼在这人间的千年诡计,魔法和封印,总有人要出来冒充神,僭替上帝,收去人们的一切自由,然后把人置于苦难和悲惨的境地,然后又再来冒充神,僭替上帝,来充当人们的救世主与大救星,来等待人们向他们发出疯狂的崇敬崇拜和感激……应该要停止这样的模式,为什么总要去当这样的救世主,这样的大救星和这样的英雄呢……?一个越是出现英雄,救世主和大救星的时代越是一个充满了人祸的不幸,苦难,不公,罪性与魔恶的时代……越是没有人祸的不幸,苦难,不公,罪性与魔恶的疯狂肆虐,就越是不会出现也越是不会需要这些的英雄,救世主和大救星。所以我更讨厌去做这样的英雄,救世主和大救星,也讨厌人们那样称呼我。我更愿意看到一个不需要出现英雄,救世主与大救星的时代,人们都平平和和,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更愿意那些处处冒充神,僭替僭越上帝的人赶快停上冒充和僭替僭越的心思与活动。更愿意那些君王和法老们把自由还给人们,让他们自主,让他们自己公共选择,寻求俱皆共同认可的运作规范与防范法则,让他们自我实现,自由选择,凭着天性和真心,凭着上帝先验地预设在人心中的良知,正直和羞耻感的复苏而不是不听话者就不得食的勉强,违心以及伪装,投机等等去生活,思维和劳作。然而那些法老和君王的心终究比钢铁还坚硬,他们是不容改变和拒绝融化的……所以与其等待他们坚硬的心,不如我们自己在上帝之光的照耀和指引下去主动走出埃及……”佩洁说。“的确是要警惕一切在人间造天堂的行为。因为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都是被撒旦入了心的……一旦那样的打造权柄落入任何一个人的手中,人心中的魔鬼都会把它变为疯狂和灾难……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是撒旦的对手,唯有倚靠上帝的力量才能战胜它。”飞龙说道。看到佩洁与飞龙都明白了自己的理解,深会了自己的意思,甄先溪不禁感叹道:“虽然我还配不上是上帝的信徒,但此刻我真想感慨,上帝啊,我为何蒙蔽了这双眼,看不轻这真相?我为何没有勇气,走入这人群?上帝啊,让我能战胜这被魔掳去了的心,被鬼附着了的魂,让我看破这层无法迈途的诱惑背后的真相吧,让我的心能真正地归于与你所原造我时的纯净……”“你发梦天了吗?又在那儿滥情感慨了……你这人啊,总是在情绪上和道理上计较与争执,却从不在事实上认真与用功。这就是没用的人和有用的人的区别啊,这就是穷人与富人的区别啊……”甄寒斐闻言却在那边数落起自己的兄弟来……“你们这些眼里只认得着钱的人啊,总拿贫富来判断人。挣得到钱就是有用,挣不到钱就是没用。这个地方,真的是认真与用功的人就是富者吗?我怎么看到不少认真与用功的反而贫,不认真与不用功的反而富呢?”甄先溪问他二哥。“谁让你没人家有权有势呢?既然无权无势就只能靠自己去努力实干,打拼。在实事上用功,认真,在情绪上宽平一点……哪有功夫一天到晚只晓得争执于那些酸腐道理……?这对改变你困窘的现状有用吗?屁用没有!你现在还没遇到个三病两痛,家里不顺频频,不幸缠身的……倘遇到倒真叫你欲哭无泪,顿足捶胸,呼天抢地,悔不当初的……”甄寒斐说。“是,我承认在实事上不认真,不用功,也承认我没勇气走入人群中去找关系,求门道,但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与自己的生活方式,与你何干?我从没主动向你求过什么,你也无权来教训与指示我。勿再来管我的事。我过得好也罢歹也罢,都是我的事。便是真的遭遇病痛,不顺,不幸,和灾难,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也没什么后悔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走到底。话说你靠着唯唯喏喏地作着奴才与走狗而讨着生活,我说过你半个不是没有……?因为这是你的选择啊,与我何干?所以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来多管,不要再来指教我,我们的观念是根本不一样的,没法说拢到一起去的……况且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自由自在……”甄先溪说。“你说谁是奴才和走狗?你个狗日的,老子今天非教训你不可!”说罢抄起板凳就要扞向他兄弟……“你个狗杂,以为老子怕你吗?”甄先溪也被激怒了,随手也抄起了板凳。飞龙忙把他俩拉住。池明永忍不住大声说道:“二叔,三叔,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怎么说着说着一语不和就开始干架了呢?还恶语骂起自己的爹娘来……太子爷还在这里呢,太子妃及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都在这里呢……你们这叫什么修养和素质呢……?还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甄唯极则站在一边看着他的两个兄弟直摇头。邬箫蓓也过来拉住甄先溪。甄禹琛却手里也抄着一条板凳,怒视着他二叔甄寒斐。“你们不要争执了,还是来说说怎样将太子爷一行送到云台城的事吧。”池明永说。甄先溪于是有些不好意思,低首拱手赔礼……“对不起,太子爷,让你见笑了……”“别,别。其实你二哥话虽然直,出发点却也是为你好,你要多体谅他……”飞龙说。“是的是的,是我的错,这一不经意的又让魔鬼占领了我的心胸了。二哥,刚才我话语不当,实在对不起……”甄先溪遂颔首拱揖向甄寒斐赔礼道歉。甄寒斐还有些余气未消,把头别向一边,没有理睬。
“现在这龙寨镇是谁在负责把守管辖呢?”飞龙问道。“是奚锦纪。”甄唯极答道。“原来是奚将军啊……”飞龙说道。“你们认识?”甄唯极说。“认识,那时我击退高渊新黎等四国联军,要进云台城的时候,就是奚将军给我开的城门。”飞龙说道。“那就好办了…”甄氏兄弟皆说。“这样,我修书一封,你们帮我送到奚将军处。”飞龙说。“行。”三人答道。“明永,你腿脚快,你去送信。”甄唯极说。“我也去。”甄禹琛说。飞龙写好书信便交与了二少……
那边奚锦纪接到书信,认出是飞龙的字体,不禁大吃一惊,也很疑惑:云飞龙太子爷怎么到这里来了呢?还请我去见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既是太子爷相请,那就责无旁贷。稍作衣冠整理,便带上随从与二少前去……
当奚锦纪见到云飞龙那一刹那,不禁扑通一声双脚跪地,眼泪簌然而落,拱手作揖道:“不知太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飞龙赶紧扶起。“太子爷啊,这一别就是十多年了,我们桃源部的人都很想你啊……想不到今你竟然不请自到,我要快快报与裕三首领,好叫大伙,兄弟姐妹们都好好欢喜欢喜……”奚锦纪激动地说道。又见佩洁,静云,晓津并众姐妹在场,便有些好奇……飞龙便向他作了介绍,并把自中京会盟开始前后的事皆与他讲了。“愿来是尊夫人及和亲随从……”便低头单膝跪地拜见佩洁……“太子妃在上,卑将奚锦纪叩见……”佩洁将他扶起。
“我原来只知太子爷去参加中京会盟,不想前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那碧天太子林震雄也太为心狠了。太子爷太子妃请放心,我们全体桃源部人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一行平安返回西明津。”奚锦纪说。又说:“不如今日暂去我府上小住一晚,明日再启程。”“多谢了,不过我们现在就启程……”飞龙说。“那好。正好我也正要有事回云台城向裕三首领复命……”
于是飞龙一行,包括甄氏三兄弟及邬箫蓓,甄禹琛,池明永等便都在奚锦纪的安排下俱皆更衣换装,坐上垂帘马车大轿,随复命队伍一起投云台城而去……
一路上佩洁便细细地观察着这桃源谷的山水大地,风土人情。这龙寨是个美食之地,人口众多,熙熙攘攘,又正逢赶集,就更加拥挤。奚锦纪便要喝令百姓让道。飞龙,佩洁都制止了他。飞龙不愿意看到那种人群纷纷避闪甚至跪于道路两边伏身叩首的情形……佩洁则是想近距离地好好观察这自然的民情与风光一番……集市上吃的东西有很多,品种琳琅,热气蒸腾地香气扑鼻,把个梦盈,旖丹等好吃嘴直看得心痒痒的……很想一解馋瘾的,又只好忍住。到了大桥旁一处卖牛杂汤的人气很旺的小店,佩洁终于提出想尝尝那牛杂汤。奚锦纪便命人买来,佩洁并众姑娘人均一碗。飞龙,静云,晓津也尝了。味道真是独特无比,奇香绵长,浑身暖热,感觉顿然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过了龙寨镇就是凤浦镇。凤铺镇相对小一些,再加上未逢赶集,人也见少很多……但却清静宁和,温谧雅致。曲水九回,蜿蜒如蛇,古桥亭廊,斑驳苔衣,溪净水洁,鱼游清晰,竹绿花红,枝繁叶茂,空气清新,舒爽至极,更有婀娜浣女,长发垂溪,黑亮顺柔,浣着衣物,并着那纤长柳丝一起与水轻昵……街坊众人悠闲过日,自然惬意。见到复命队伍,正欲纷纷避让,被奚锦纪摆手示意不必,叫大家随意如常,无拘无束,自由随心……这是佩洁特意对他吩咐的。佩洁一路在想:这地名怎么叫龙寨与凤浦呢?难道说这寨将是龙要居住的寨?这浦将是凤要居住的浦?这龙就是王,这凤就是后……这就是王和后将要居住的地方。飞龙又名中带龙,未来亦将登基成王,而我也就成后。这地难道是为我们以后预备的……?
过了凤浦就是玉柳镇了。玉柳镇以遍植柳树闻名,百年巨柳,比比俱是,叶繁枝茂,巍峨挺拔,浓密云集处,远远望去,恰似绿烟弥漫,仿若仙境。其时天空有小雨漫漫洒落,潇潇而下,那烟柳绿雾处便更显几分神秘和清新。云遮绿染深处便是大名鼎鼎的烟雨楼与醉柳阁……都是古典书卷和文物的藏处。衣着净洁的姑娘在那楼阁内忙碌,整理着经卷,书藉和文物……更有人便在那亭台楼阁,水榭廊桥之间遥望烟雨,静凝水面,或品茗细读,或怅然发呆……那些女子个个干净,清雅,肌肤白似雪,容颜美如花。顿令佩洁心生好感,真想与她们结作姐妹。心里便更喜欢这个地方了。不觉提议要去一看。奚锦纪应了。佩洁就带领绮榄,柳韵,奕璨,昭熳,天漪,艳丽,琳馨,若窕,梦盈冒着细雨进到那烟雨楼与醉柳阁。正在忙碌整理和品茗看书并及那观雨赏景的姑娘们便都惊异地看着她们……天啦,这些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吗?一个个身着颜色各异的披风,在如烟绿柳和潇潇细雨的映衬下,亭亭玉立地站在她们面前,一个个高挑窈窕,冰肌晶骨,白胜雪,润赛玉,美丽绝伦,倾国倾城。姑娘们都惊呆了……原本她们的美丽秀雅已经出类拔萃,然经眼前这十个美人的一对比一映照,顿有天上人间之感了。佩洁并及众姐妹冲那些姑娘友好地莞尔一笑,姑娘们便回之以羞涩的嫣然。佩洁心里更欢喜了……情不自禁地拉住她们的手,动情地说道:“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们作姐妹。”姑娘们害羞地盈盈一笑地点头……佩洁及众姐妹便在她们的带引下匆匆浏览和观阅了书阁经房……佩洁心里想:这里真是烟雨般清新,玉柳般惬意啊。玉柳玉柳,我不也姓柳吗?难道这地真是我的缘份之地?边想着边走出了楼阁,便与众姐妹一起向那些姑娘告辞,大家依依挥手惜别……队伍便继续向着下一站灵石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