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馔美,饫甘餍肥,一壶美酒喜相逢,再饮一杯慰平生。
酒足,饭饱。
嗝儿...
欧郎中的乖徒弟小蒙自觉收拾桌前杯盘狼藉,还贴心再奉上香茶几盏。
“还是小蒙有眼力见,不似某人,好友登门拜访,不喜颜相迎也罢,总拉着臭鱼脸作甚?不晓得好客之道,哼。”
道长用鱼刺悠闲地剔着牙缝儿里的肉丝儿,时不时品下香茶咂吧嘴,还不忘阴阳几句好友。
“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若是无事便自去吧。老夫还有病人呢,很忙,特别忙,没闲工夫听你闲唠。”
欧大夫听见损友吃饱撑得开始挤兑话,面无异色,慢丝丝端碗品茶,摆明了要送客。
“诶,你这老倌儿忒地没眼力见,贫道是给你送宝来了,这酒才刚下肚就赶人呐?”
主要是身边有张小友在场,明心道长本想显摆显摆来着,让好友给个高面儿,奈何媚眼儿抛给了瞎子,欧郎中他不吃这一套啊。
“哦?稀罕了嘿,明心道长改性子了?不顺宝?改送宝了?”
欧郎中细细品茶,连茶碗都没放桌子上,一脸讥讽神色,明显是不信道长胡叨叨。
俩人相识几十年了,谁不知道谁啊。
“真事儿,真事儿,当然是送宝。贫道赤诚之心日月可照,你可别污蔑人啊,还真以为是过来只为混口酒喝?”
脸皮不薄的道长稍微那么讪笑一下又辩解道。
“是吗?一过来就惦记老夫的药酒还说不是?”
欧郎中的表情耐人寻味。
明心道长余光瞅见身旁小友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坏事,这欧老倌儿摆明了要唱一出“交友不慎”的戏文。
贫道光明磊落。
说起喝酒,伍蒙抱过来那坛药酒足有五斤重,足斤足两,此等药酒难得,光道长一人就喝掉一斤,麻子也不遑多让,约莫也有斤余下肚,一股热气腾转胃肠,浑身暖洋洋的,闻到酒香的三思在院子里头的探头探脑的,道长惹它不过,又喂给三思两斤多。
最后坛底不足八两的药酒被欧郎中师徒俩均分咯,奈何药酒劲大,伍蒙修行没到家,硬撑着酒力灌下了肚,映得满脸通红。
不过没人笑话他,这坛药酒被他抱出来时心疼得欧老倌儿眼角直抽抽。
朝夕相伴的徒儿胳膊肘儿往外拐,还拐得这么狠,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正事?说来听听。”
慢慢品着香茶的欧郎中虽没酒红上脸,但被酒力熏得浑身热燥,在暗暗化解肚中酒力。
“请上眼。”
明心道长耍宝似的从腰囊里摸出一口被黄符封禁的骨碗,摆在桌前。
“这是?”
放下茶碗的欧郎中往前探身子细瞅个不停。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河童明碗,药丹碗,不过不是陶瓷,而是被人换了口骨碗,三阴骨的。如何?”
明心道长拿出此碗自觉震惊到了“心平气和”的老友。
“此等邪物你也该收?真不怕霉运当头啊。”
欧大夫目生惊色,一脸担忧道。
“嗐,这口骨碗也就半成品,怎会妨得住贫道?若是以前贫道还没那本事,现在嘛,区区残品邪器还不足令贫道走霉运。”
明心道长故作轻松,将浑身气息一放一收,来的快,收的急。
“你破境了?”
欧大夫一改方才的风轻云淡之平和神色,再次惊讶。
“不然呢。也就偶尔顿悟吧。怎么?就许他明月一路坦途,不许贫道偶尔来个顿悟破境?”
明心道长继续嘚瑟道。
此刻哪里像个有道玄真,倒像个显摆自己一点能耐的顽童。
“哼,你哪里能同明月道长相比。”
作为好友的欧大夫习惯性地泼他冷水。
“你!”
“这口骨碗没成气候,色泽牙黄,药效能有七成就不错了。”
“废话,要真成了邪器,贫道还能给你?七成药力又如何,单单消弭药毒这一条足以入宝。”
“就这?”
“当然不是,这骨碗只是诊金,没看见院子里那头老牛嘛,腹生牛宝,贫道观那牛宝甚是怪异,再不取宝的话以老牛的精血亏损恐怕挨不过下月咯,贫道也不能总让它喝符水吧,遇见了能帮下就帮下。”
“牛宝?取宝?你找兽医去。我不懂。”
欧郎中再次端起茶碗,欲送客。
“看来这骨碗你是看不上咯。”
明心道长探手作势收回骨碗。
“住手,老夫愿意一试。”
“愿意就好,另外贫道有个要求,这头老牛取了宝还得活着。”
“取出牛宝的牛还能活?”
“当然,不然我拿一口药丹碗当诊金?”
“半成品。”
“半成品也是药丹碗。”
“若是牛宝...”欧大夫起身来到院里,瞅了一眼三思,便围着老牛打转,心里评估着牛宝。。
“今日小蒙盛情接待深合贫道心意,便看在这顿酒菜的份上若是牛宝足量的话,让你几钱也行,不过可得拿药酒换啊。”
明心道长自觉拿出那口骨碗就拿捏住了欧老倌儿的心门子,果然,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刮毛,清洗,开刀,摸到牛胆,取牛宝,缝合伤口。
手法熟稔,行云流水。
果然医道精湛。
麻子在侧旁观,心中咋舌不已。
那老牛挺懂事儿的,即使被划破肚腹也没挣扎,安静地瞪着牛眼,默默地听道长念咒。
没错,欧郎中在它肚里取牛宝,它在安静地听道长念咒,具体啥咒文不清楚,反正听来心静平和,万般宁静的感觉。
活牛取牛宝挺考验医术的,似乎在欧大夫这里没啥“难度”。
麻子还以为道长将那只骨碗被道长“超度”过烧毁呢,没想到“清理”干净后依旧能用。
果然术业有专攻啊,勉强算个药丹碗吧,即便效果减了大半还能算个奇物。
此碗到欧郎中手里算是物尽其用咯。
麻子有注意到欧郎中在缝合伤口时用的细线微黄透彻,还以为是羊肠线呢,没想到在旁打下手的伍蒙瞅见他好奇,便笑着解释道:是鱼肠线。
“哦?鱼肠线?”
好吧,麻子只听说过羊肠线。
羊肠分蘖可制琴弦,可用以创口的缝合线。这鱼肠线?
“没错,取自十斤以上的大鱼,经过配药泡制而成。这是我师父的独创。呵呵。”
伍蒙很是自豪。
缝合好伤口的欧郎中抬头瞥了一眼好徒儿。
伍蒙立马收敛笑容。
“多嘴。”
“欧老倌儿,你这医术没说的,以贫道来看,那京城里那些个名医没得比。”
难得明心道长不跟欧郎中拌嘴。
“这头牛的气血大亏,待老夫写几个方子调养两月便能好转。看在你让了这么多牛宝的份上,汤药钱就免了。”
欧大夫转身洗手,留给徒弟伍蒙善后。
“诶诶,欧老倌儿,贫道可记着日子呢,后山那株葫芦藤该有成熟的葫芦了吧。”
“哼,老夫就知道你个牛鼻子登门没安好心,什么牛宝药丹碗的,敢情是在打我宝葫芦的主意。”
欧郎中连身子都懒得扭过来,正眼不带看道长。
“瞧你说的,贫道是那种人嘛?药丹碗,奇异牛宝,哪个不是稀罕物,怎么到你这里都成俗物了呢。”
明心道长脸皮子厚,浑然不觉老友的冷讽热嘲。
“呵呵。”
欧郎中继续冷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