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六年二月。
齐慎在两万禁军的护卫下,出汴京,渡黄河,经怀州、泽州、潞州方向,进入太原府,晋阳城下。
临来之前,他特意给符存审和牛存节传去旨意,让二人安排兵马,将数千契丹青壮俘虏,押解至晋阳城下。
城内的契丹守军,看到自己城外的族人,军心士气大为动摇,耶律剌葛趁机来到军营,鼓动众将士道:
“儿郎们,魏王的使者答应过我,会放抓获的契丹俘虏,咱们此时出城投降,还能与亲人团聚,如若继续抵抗到底,只能是与李克用陪葬。”
耶律苏闻言,皱眉道:“二哥,大哥如今还被李克用囚禁,我等如果开城投降,万一李克用恼羞成怒,杀了大哥怎么办?”
耶律剌葛道:“还能怎么办?大哥一个人的命,难道能换咱们所有人的命吗?”
“是啊,弟兄们可不能都死在这里。”
“大哥一向深明大义,咱们这么做,也是为咱们契丹保存火种,相信他会理解咱们的。”
耶律剌葛的话说完,耶律迭剌、耶律寅底石立刻出言附和。
耶律苏见状,还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翌日黎明,在耶律葛剌的默许下,把守城门的契丹士兵,杀死先前同自己一起守城的晋军,主动打开了晋阳城南侧城门。
城外魏军见状,立刻蜂拥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浩浩荡荡地杀入城内,随后开始抢占各大城门,以及晋军的军营、粮仓、兵器库等地。
到得正午时分,除李克用一家居住的晋王府,晋阳城内所有角落,几乎全都被魏军所占领。
城外,刚刚驾到不久的齐慎闻讯,自是喜出望外,当即带着几个儿子,在两万禁军的拱卫下,骑马进入城内。
“怎么样,李克用擒住了没有?”
大军入城,出于安全考虑,齐慎和几个儿子暂时留在南城门楼。随后一面命各大将领约束军纪,一面派王檀领兵先行,替自己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王檀返回,对齐慎摇头道:
“主公,那李克用非但不肯投降,还将最后的数千晋军精锐,尽数聚集到王府,抵抗得十分激烈,尤其对方有个叫李存勖的儿子,凶悍异常,杀伤了咱们不少士兵。”
“李存勖,李亚子?”齐慎闻言,不由得心念一动。
赵匡凝拱手提议道:“主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末将看,干脆让弟兄们在外面放一把大火,把李克用一家全部烧成灰烬,以惩戒那些与主公做对的人。”
“倒也不必做得这么绝。”
齐慎沉思许久,摇头道:“孤亲自过去一趟吧,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说服对方投降。”
李存勖的名字,齐慎也算是如雷贯耳了,这小子虽然不是当皇帝的料,但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将之才,如果能将对方收到麾下,那也算是一段佳话。
“这……”
王檀担心齐慎的安危,本待出言阻止,但见齐慎决心已定,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吩咐左右侍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主公。
片刻后,齐慎骑马来到晋王府大门外,对着门内高声道:
“晋王李克用,孤乃魏王齐慎,听闻你久抗王师,不肯归顺,孤今日亲自到此,乃是为了劝你投降,你有何话说么?”
晋王府墙院内,正在组织死士防守的李克用,听到齐慎的声音,顿时愣了一愣,随后开口回应道:
“姓齐的,你连杀孤二子,又抢夺孤的城池,我与你不共戴天,还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今日孤就是死,也绝不做你的阶下囚!”
一旁李存勖拔出佩刀,对李克用道:“父王,擒贼先擒王,如今那齐慎既亲自来了,且让儿臣率领精骑杀将出去,若能击杀对方,或者还有回旋。”
李克用义子李存贤、李嗣恩等人也道:“义父,让我等领兵杀出去吧,就算杀不死那齐慎,多杀几个魏兵,咱们也算死得值了!”
李克用回头望着众人,叹了口气道:“孤半生戎马、何等威风,实在不愿像朱温、王建、杨行密那样,客居汴京,任人羞辱,所以才不肯投降……但是你们不同,你们都还年轻,不要像孤这般。”
对方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儿子李存勖的额头,语重心长道:“亚子,孤的所有孩子中,数你最为特别,可惜孤看不到你长大那天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孤好好照顾你的嫡母和生母,还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
李存勖闻听此言,知道自己父亲是打算自裁了,眼眶顿时红了起来,边擦泪边道:“父王你放心,孩儿一定好好活着,将来长大了,再想办法为父王报仇!”
“不,不要想着报仇。”
在历史的另一个时空,李克用临终前曾交给李存勖三支箭,要求对方替自己解决三个敌人,给自己报仇。
但这个时空的李克用,却是满脸慈爱地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痕,摇头道:
“齐氏代唐已是天命所归,亚子,今后你在新朝,一定要谨言慎行。非但不要想着为孤报仇,还要好好为新朝效命。孤相信以你的能力,将来一定能将我们沙陀李氏发扬光大,孤的话,你记住没有?”
见李存勖泪流满面地颔首点头,李克用心中再无遗憾,转头对义子李嗣恩、李存贤道:
“嗣恩,存贤,这些日子为了替孤守城,你们没少吃苦受累,难为你们了……孤死后,你们可以恢复自己的本姓,以示与我李家再无瓜葛,至于亚子和他的兄弟姐妹,今后你们可以稍稍照顾,但不要和他们往来密切,记住了么?”
“义父……”
李嗣恩、李存贤闻言,双双哽咽起来。
李克用再不说话,一个人转身向后院大堂走去。
当日傍晚。
眼看李克用一家迟迟不肯投降,齐慎无奈,正要下令强攻。
这时,晋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李存勖手捧降表,在两位义兄的陪同下,领着一众家人、奴仆,兵将,出门请降。
“你就是李亚子?”
齐慎翻身下马,在葛从周、杨师厚、刘知俊、王檀、赵匡凝、刘鄩等将领的陪同下,缓缓来到李存勖面前。
见对方身着孝服,齐慎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你父亲李克用,莫非已经……”
李存勖不答,只是缓缓低下头。
齐慎见状,心中很是叹惋,自顾自道:“你父亲与孤虽是对手,但孤敬他是个豪杰。放心吧,孤会安排人手,以亲王的规格将他收殓厚葬。”
“多谢魏王。”李存勖听了这话,沉默了不知多久,终于开口答谢。
齐慎抬眼将李存勖看了又看,见此子生得个头高挺、仪表堂堂,心中很是喜爱,本想直接开口将他收为义子,但仔细想想,又担心这么做,将来会给自己几个亲儿子挖坑。
于是改口道:“亚子,孤看你的年纪,与孤的长子相仿,今后你就到孤长子身边做个伴当,陪他读书练武,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齐慎要求自己给对方儿子做伴当,李存勖顿觉自尊心受到强烈侮辱,只是想起自家父亲临终前的话,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拱手道:
“承蒙魏王亲眼,亚子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