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穆迪刚刚说了几句笑话,惹得碧落捂嘴轻笑了一阵,面上现出阵阵潮红,在西天晚霞的映衬之下愈发地娇艳迷人。
沙穆迪心中更是欢喜,正欲再次开口,却见碧落忽然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冷峻的神情。
沙穆迪知道碧落的功力非凡,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才会有这样的神情,便忍不住轻声道:“门主,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碧落轻轻点头道:“至少二十几个江湖一流高手,此时正躲在小溪对面的密林之中….”
沙穆迪沉声道:“不过是一些江湖人物,本王的侍卫们未必便不是他们的对手,门主你….”
碧落打断他道:“除了那二十几个人,还有三个年纪较大的长者,仅凭他们的呼吸之声竟难以判断他们的武功深浅!因此,我觉得他们一定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沙穆迪面色凝重起来,碧落忽然伸手拉住他的一只手臂道:“我们过去与侍卫们汇合,叫大家做好迎敌准备!”
沙穆迪闻言立即运起功力与碧落一起朝营地方向奔去。
侍卫头领见二人行为有异,立即朝着侍卫们大声叫道:“有情况!全体警戒!”
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立即停止了手上的活计,纷纷握紧了腰间的武器迅速集结在侍卫头领身边。
沙穆迪沉声道:“有敌来袭,准备迎战!”
侍卫头领抽出腰间宝剑挥手道:“护驾!”
侍卫们立即排出了一个扇形的阵列,将沙穆迪和碧落二人护在中间。沙穆迪也拔剑在手,目光炯炯地望着小溪对岸的密林。
原本寂静无声的密林中忽然热闹起来,茂密的枝叶之中迅速窜出一道道身穿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的身影,俱都一声不响地越过密林和小溪朝着沙穆迪等人冲杀过来。三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身影则后发而先至,倏忽间便来到了侍卫们身前不足五米之处。
碧落口中发出一声脆笑,修长的身子微微一晃便拦在三人面前,开口道:“前方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莫不是闻到了咱们这里饭菜的香味要过来讨食吃不成?!”
三个白衣人却并未遮挡面孔,只见他们年纪都在六十开外,满头花白的长发随随便便地用一根布条束在脑后,看起来十分地洒脱不羁。
为首那人似乎比另外两人大了几岁年纪,沉声道:“咱们海外三仙今日要讨的不是你们的饭食,却是你们的性命!哼哼!芊语王妃,你就准备着为你的国王夫君陪葬吧!”
碧落笑道:“你这老鬼竟敢自称为‘仙’,这真是可笑之极!至于要讨咱们的性命…..哼哼,却要看看你们的本事如何了!”
碧落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仗剑朝那人冲去,瞬间便将三个白衣人尽数缠住厮杀起来。
侍卫头领大喝一声:“列阵杀敌!”
他手下的侍卫们立即排出了一个秩序井然的阵法,堪堪地迎住了那些蒙面黑衣人的进攻。黑衣人俱都是一流高手,他们内力深厚,招数神奇;侍卫们武功虽然不如黑衣人高深,却胜在阵法神妙,变化无穷。因此一时间双方竟杀了个旗鼓相当。
碧落见侍卫们挡住了黑衣人的进攻,沙穆迪暂时不至有什么危险,便放心地与“海外三仙”斗在一处。她有心看看海外三仙的真实本领,便没有尽全力与他们过招。斗了顿饭功夫之后碧落发现这三人的内功俱都已臻化境,对敌经验更是十分老道,竟是十分罕见的高手。
碧落自出道以来很少战败,久之在她的潜意识里便产生了身处“无敌之境”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寂寞之意。今日难得遇到功力高深的对手,因此她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几分喜悦之情,开始认真地与三人对战起来,很快便打过了两百余招。
碧落越打越有兴致,存心想看看三人究竟会有多大的能耐,因此便不急于下杀手;海外三仙则越打越心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丫头,据说还是烈风侯那老小子的掌上明珠,怎地如此出身豪族世家的女孩竟会身具如此可怕的武功?!
碧落这里与海外三仙打得高兴,沙穆迪手下那些侍卫们却俱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们的阵法虽然玄妙,但是对手却俱都是一流高手。因此打斗的时间一长,侍卫们的体力渐渐不支,几个武功较弱的侍卫竟一不留神纷纷受伤无力再战,因此这阵列的威力也渐渐减弱,终于被那些黑衣人撕开了一角,一阵冲杀之后便有更多的侍卫伤亡倒地。
沙穆迪早已振奋精神冲入战团,很快便被五、六个黑衣人包围起来,饶是他功力非凡、神勇无匹,却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开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碧落见状无心再与海外三仙缠斗下去,开始加紧了手上的攻势。只见她轻盈纤细的身子忽然幻化成无数道影子,瞬息之间便将海外三仙包裹在里面,竟像是有无数个碧落形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子一般。海外三仙的惨叫声忽然接连响起,碧落已经飞身转向围攻沙穆迪的那几个黑衣人,她身后的海外三仙却是浑身浴血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眼看着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俱都身受重伤。
围攻沙穆迪的黑衣人和其余正在斩杀侍卫的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虚幻的影子在自己身边一转,便俱都捂住了身体的某一个要害部位一脸震惊与恐惧之色地倒地身亡。他们到死也没弄明白那个虚幻的影子是怎样做到叫他们这许多一流高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之内同时毙命的。
碧落脸上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珠,眼中露出冷酷无情的杀意,又缓缓走到海外三仙身边沉声道:“说,你们是什么人?是谁叫你们前来刺杀风日国的国王和王妃的?”
说完她自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玉瓶,继续道:“这瓶中是疗伤的圣药,只要你们说出此事的幕后主使之人,本宫便立即替你们疗伤并放你们离去!否则的话,哼哼,你们的这些属下们便是榜样!”
海外三仙中为首那人胸前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正汩汩地冒出血水,听到碧落的话以后他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忽然双腿一蹬,竟然一命呜呼了!
他身边另外的两个人见状一齐悲愤地大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
碧落冷笑着俯身冲着他们道:“你们的大哥已经死了,你们两个若是识相的便乖乖地说出你们的幕后主使,否则你们的大哥便是榜样!”
那二人对望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一起望向碧落。左边那人开口道:“好…好…我….我说….只是…只是却不能叫别人听见….王妃,你….你且俯耳过来……”
碧落面上露出冷笑的神情,缓缓朝着那人俯过身去。
沙穆迪忽然大喊一声:“爱妃不可!……”却已经晚了。
只听碧落一声闷哼,双手握住插在胸前的一把匕首的手柄,缓缓地委顿在地上。沙穆迪怒吼一声朝着那二人挥出长剑,两颗披头散发的头颅立即飞向半空,洒下一片鲜红的血雨淋了碧落一身,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暖色的宫装瞬间便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沙穆迪抢上前去将她搂在怀中,泪流满面的大声呼喊。
碧落缓缓睁开眼睛惨笑道:“王….王上莫要…莫要伤心….抱我….抱我回到马车上去吧….我…我有话对你说….”
沙穆迪悲痛欲绝,哽咽着将她抱起回到了马车上。早已被吓傻了的烟淑和另外几个宫女这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围着马车哭泣。
众人只听沙穆迪在车中嘶喊道:“你们都给本王滚开!滚开!滚开…..”
幸存下来的侍卫们和烟淑等宫女们只道是这个刚刚嫁进王宫不久的新王妃一定是必死无疑,生怕悲痛欲绝的国王狂乱中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伤害到自己,因此便争先恐后地逃离了那辆马车。侍卫头领咬紧牙关指挥着众人再次列阵以待,生怕敌人会有援兵到来。
马车里传来沙穆迪国王悲痛的哭声,含糊不清的语声,还有阵阵疯狂的笑声。就这样足足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脸色铁青的沙穆迪才缓缓自车上下来,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芊语王妃为了保护本王,力战刺客,不幸薨逝!”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跪下来以头抢地,放声痛哭。一时间这夜幕笼罩下的山谷竟宛如人间地狱一般,充满了阴森诡秘之意。
半晌,沙穆迪又道:“王妃临终之时叮嘱本王将她的遗体就地火化,将骨灰撒入这条清澈的小溪,从此之后她的英灵永驻我风日国土,佑我国运永昌!”
说到这里他伸手朝着侍卫中的两个人一指道:“你们两个人和烟淑一起过来!烟淑为王妃整理仪容,更换衣衫!你们二人负责守护王妃的遗体,明晨火化!”
烟淑早已哭红了双眼,闻言躬身称是,缓缓爬进了马车之中。那两个侍卫却正是风摇和月染二人。只见他们面上神情凝重,大步走到马车边,持剑守护在一旁。
沙穆迪这才转向侍卫头领道:“你带人清理战场,看看敌人之中是否还有活口,抓住之后严加审问,一定要查出此次刺杀行动的幕后主使之人!再派几个人去林中砍伐一些木柴来!”
侍卫头领答应一声,立即领着没有受伤的侍卫分头行动去了。沙穆迪又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中燃着了一盏小小的纱灯,烟淑跪坐在一张矮榻边收拾着那几件染满鲜血的衣衫,原本应该已经“薨逝”了的碧落却好端端地盘膝端坐在榻上,笑吟吟地望着沙穆迪。
烟淑见沙穆迪上了车,便将那几件血衣收好爬了下去。
沙穆迪一脸幽怨地望着碧落,半晌开口道:“门主….你竟真的忍心就这样离开小王么?你就不能再多呆些日子么?你….”
碧落轻声道:“多谢王上对碧落的挽留!但是今夜的刺杀事件对于我们来讲正是一个金蝉脱壳的好机会!稍后我们只需悄悄弄一具尸体换上我的衣服,明晨便可以以假乱真将之火化!这样不但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那位有情有义的真正的芊语郡主也可以从此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王上你自己也可以省却许多的麻烦!这岂不是一箭三雕的好事么?”
沙穆迪叹息道:“这道理本王岂有不懂之理?本王不过是舍不得门主罢了……”
碧落沉吟片刻,轻声道:“王上你是风日国的一国之君,身负家国重任,万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做出有损国本之事!碧落深感王上情意,却自知自己绝对不是王上的良配,更无益于王上的江山社稷!….所以王上,碧落有一言奉上,还望王上莫要生气伤心……”
沙穆迪点头道:“门主的话小王无不听从……”
碧落叹息道:“人活在世,都会有许多的情非得已!王上是这样,百里星枢是这样,碧落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但是,我们却都不得不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而努力地活下去,我们个人的恩怨得失便成为了无足轻重的小事!所以王上,碧落还请你看在太妃的份上,看在风日国百姓的份上,另外再选一个好女子为你绵延子嗣把!哪怕你根本就不爱她,哪怕你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为你生育子嗣的工具…也请王上你务必听从碧落的建议,好吗?”
沙穆迪眼中再次流下泪水,点头道:“好…..好…既然这是你所乐于见到的,那么小王……便努力去做好了!可是你也要答应小王,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忘了我!还有,小王有生之年,会始终将心中最珍视的那个位置留给你!你…..千万要记得….”
碧落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忽然就产生了一阵悸动,原本一片沉肃的眸子里有一抹春水般温柔的光芒一闪而没,然而最终还是慢慢地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