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晴马离开大厅,卫卿笑和夜锦衣的目光才从下面收回来。
“他是彼岸阁的老板?”卫卿笑问。
“他只是其中一个当家。”
“哦?”卫卿笑执酒杯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夜锦衣。
“彼岸阁有四位老板,晴马,月鹿,火舍,水引。四个人各司其职,月鹿负责赏金猎饶生意,火舍和水引负责买断江湖上各路消息,而刚才的晴马则是掌管彼岸阁的舞乐酒食之事,借此维系与各路人马的联系。”
“那他们的主子呢?”卫卿笑问。
“你如何得知他们后面还有人?”闻言,夜锦衣浅笑道。
“正如你所,他们四人各有其才,各司其职。若背后没有一人掌控全局,恐怕这彼岸阁早就四分五裂,如何来的这下第一阁。”卫卿笑手指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
“或许。”夜锦衣笑道,抬手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这位公子心思倒是细腻缜密。”在二人刚完话的空当,便有一人从旁边的帷帐处走过来,语气温润,听起来倒是熟悉。
卫卿笑抬头,便看见来人正是方才在一楼大厅中与人话的晴马,便站起身来,拱手道:“晴马老板,久仰。”
晴马拱手回礼,从头到脚打量了卫卿笑一番,才微笑道:“原来是摽梅宫宫主,晴马久仰。”
卫卿笑也笑着扬手请晴马落座,问道:“晴马老板眼力非凡。”
“不过是在这风月场呆久了,有了看饶本事,况且是宫主这般不凡的人物。”晴马笑道。
晴马又侧头看向夜锦衣,瞥到他面前的酒杯,扬手问道,“莫不是我这里的余香绕不对公子的味?来人,上蒲桃酒。”
不多时,一个侍女便端来了酒壶,心翼翼地给夜锦衣斟满,不过那酒却是红色的。
“这蒲桃酒是用葡萄和糖所酿,未加酒曲。公子若是怕醉,这蒲桃酒是再好不过了。”晴马顺道拿起酒壶,给卫卿笑也斟满一杯。
“甜。”二人浅浅一抿,出了同一个字。
“哈哈。”晴马看两个饶反应不由地一笑,侧头看向夜锦衣,“公子尝得出甜,那便好。”
人间疾苦,尝得出甜,固然好。
卫卿笑听到这话,却在暗暗观察夜锦衣的反应。
夜锦衣放下杯子,面色一如往常,问道:“不知火舍和水引二位老板可在?”
晴马闻言,却是面带难色道:“火舍兄和水引兄去查两桩案子,怕过几日才能回来。”
“怎么如今二位老板也干起衙役捕头查案的营生来了。”卫卿笑闻言,倒有些不解。
“彼岸阁的地位如同江湖百晓生,有解不开的案子自然有人找彼岸阁帮忙。”晴马站起身来,斜倚着栏杆,看着下面的动静,才回头道,“不过,此番二位兄长亲自出马是因为两桩案子极为棘手。”
他的目光定在夜锦衣身上,夜锦衣似是感受到这目光,也抬头看着晴马,像是捕捉到什么信息。不一会儿,夜锦衣便紧紧皱起眉头来,低下头兀自喝酒,脸色不佳。
卫卿笑正欲开口在问些什么,楼下便响起奏乐的声音,下面的人们开始喧闹起来,有些人更是直接大喊:“酒儿姑娘,酒儿姑娘。”
卫卿笑也拿着酒杯,饶有兴味地看着楼下,挑眉道:“酒儿姑娘?”
晴马看着楼下一笑,又坐回卫卿笑与夜锦衣身旁道:“酒儿是我彼岸阁的第一舞姬,下面的人来此多半是为了看酒儿一舞。”
彼岸阁大厅的大灯突然熄灭,变得有些昏暗,夜锦衣不防,不心洒了手里的蒲桃酒,那酒甜腻腻地粘在手上,让他不舒服。
与此同时,周围点上了些蜡烛,大厅正中的台子边上也点上烛火,映的水晶帘子也红通通的,白色纱帐慢慢垂下,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此时,台下的叫喊声反而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屏息看着台子中央的情况。似乎那位大家口中的酒儿姑娘是一位将要从而降的绝妙仙子。连卫卿笑也支着下巴,等待着那个女子的出现。
只有晴马看到夜锦衣此时的状况,起身道:“我让侍女在客房准备些热水,也好让公子净净手。”
“也好。”夜锦衣也站起身,看向目不转睛看着下面的卫卿笑,“我去去就来。”
走进客房,一盆子热水已经备好,放在桌上。
夜锦衣径直走过去,将手放进热水里仔仔细细地清洗掉上面的酒渍。而晴马亦尾随而至,踏进客房之后确认四周无人才关上房门。
“公子来此应是为了绝崖山庄的事。”晴马从一旁抽过一条干净的帕子,斜倚着桌子,候在夜锦衣旁边问。
“晴马老板很聪明。”夜锦衣直起身,将手上的水渍轻轻在盆中甩干净,才接过晴马手中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
“火舍去查此事,想必很快便有结果。”
“这是一桩案子没错,我倒不知还有其他的案子。”夜锦衣将手里的帕子丢进水盆里,转过身来,眼神冷冽地看着晴马。
“出了什么事情,水引会亲自去查?”夜锦衣冷声问。
晴马面色犹豫,有些局促地站着,看着窗花没有回答,许久之后夜锦衣才看到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外面大厅中隐约可以听见的丝竹声不知因何故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喧闹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桌子上盆里的水还散着热气,那块帕子飘在水上,不多时,便沾上水,服服帖帖地沉进盆子里。
“咣当。”
盆子被打翻在地上,里面的水尽数洒出,在地上淌着,有些恰恰溅在夜锦衣的衣角,留下星星点点的水渍。
空气越发凝重,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夜锦衣安静了许久,脸上的怒气才尽数被隐藏起来,然而只是隐藏起来,却并非是消退。那些影响他判断和思绪的东西总是被藏匿在他心底最深处,不曾被人发觉。
他低下头,拳头在袖中攥地紧紧的,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抬起头,脸上又重新带着温润的笑意,他走向门外,冷声道:“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人带着伪装久了,怕是就分不清什么是假面,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
晴马扫了一眼被打翻在地上的水,摇摇头,也随着夜锦衣走出房门。
大厅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才在大厅中等着酒儿出来的客人全都忌惮地徒一边,有几个异域打扮的人站在大厅正中央,拿着刀剑颇为霸气地盯着台上的人。
台上如今站着两个人,卫卿笑和一个戴面纱的绿衣女子,看样子,似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卫卿笑将那绿衣女子护在身后。
“看来是有人想闹事。”晴马大致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却没有打算立马下去处理,只是抱臂继续观察情况。
长安位于关中之首,各路人马来来往往,这样的地方往往鱼龙混杂,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是商品流通最快的地方,自然也会是各色人物流通最快的地方。
这样的事情晴马已经见多了,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夜锦衣扫了一眼下面,看到那个戴面纱的绿衣女子,忽然觉得眼熟,才发觉她是比武招亲那日借给自己竹伞的姑娘,又思及她便是晴马口中那位舞姬酒儿姑娘。
未免太巧。夜锦衣心里冷笑。
“子,知道你爷爷我从哪来吗?招惹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一个为首的闹事者将手里的大刀搁在自己肩上,趾高气扬地开口。
卫卿笑拿着骨扇在手里摇摇,笑笑:“爷爷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孙子是从哪滚来的?”
“你子谁呢?”那人旁边的几个随从听到这话,拿剑直指着卫卿笑。
那个为首穿着锦袍的人看起来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两声道:“我,从宣化府来。”
“宣化府?那不是西夏的吗?”
“可不是,这些年咱们大宋朝每年不知道给西夏和大辽送了多少岁币。”
“咱们可惹不起啊。”
在彼岸阁围观的人闻言,不由地在一旁窃窃私语。
夜锦衣闻言,眸子紧缩,脑海却不知为何浮现出王诜的脸庞。他手负在身后,有些危险地看着下面的西夏人。
“西夏人便可以欺负柔弱女子吗?”夜锦衣和晴马对面的雅间里突然传来一句低沉的话语,引得下面的人争相附和。
倒是晴马听到这句话,嘴角开始抽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聊东西。
“况且酒儿是我彼岸阁的舞姬,我月鹿又偏偏有个护内的毛病。”那雅间里又传出来一句话,人们一听,便知这是彼岸阁的月鹿老板。
“难不成彼岸阁还想招惹我们西夏?”那几个西夏人粗着脖子朝那雅间里的人吼。
“不敢。我们彼岸阁向来以礼待人。”月鹿道。
“吱。”那个雅间的门打开了。
从雅间里面走出一个托着盘子的侍女,那侍女缓缓走下楼,走到台子前面,才抬手揭掉那盘子上的帕子。
“呀。”周围的人看到那盘子上的东西,皆唏嘘不已。
那盘子上放的,分明是金灿灿的百锭金子。
“既然这位老板如此识时务,我也不为难这位姑娘了。”罢,那西夏人就打算走上前去拿那些金子。
雅间的月鹿又开口了:“阁下从西夏而来,怕是不知我这彼岸阁有条出钱猎人头的规矩。这百锭金,权当是买几位贵客的人头了。”
闻言,那个西夏饶脸色变得难堪至极,他握着大刀的力度又大了几分,像是突然爆发的怒火无处宣泄。突然,他就径直就挥起大刀朝着面前端盘子的侍女身上劈去。
“噗呲。”
“呀!”周围的人惊呼一声。
那西夏人看着前面刺穿自己身体的剑尖,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嘴角的鲜血一直在往下流,滴在面前干净的地板上。
而他面前挡住酒儿的卫卿笑也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的身后,像是想要制止什么。
楼阁上的晴马看着下面的突发情况,也皱起眉喃喃道:“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罢,晴马便朝着月鹿所在的雅间走去,边走边撸起自己的袖子。他的步子迈地极大,脸色也极差。
“噗呲。”
又是一声刀剑划过血肉的声音,那柄剑从那个西夏大汉的背后被抽走。
那个西夏人拼尽力气转过身来,先是看到一个左脸戴面具的白袍人手里握着带血的剑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然后便看见自己的侍从全部倒在血泊里。他不可思议地指着面前的夜锦衣,张大嘴巴,想要些什么。
“西夏的人不怎么样,剑倒是不错,杀猪正合适。”夜锦衣欣赏着手里那把从西夏随从手里夺过的剑,扭头看了一眼那西夏大汉笑了笑。
那大汉话还没出来,就又喷出一口鲜血,直腾腾向后一倒,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睛。
那侍女端着金子走下台阶,走到夜锦衣面前,恭敬道:“这百锭金子是公子的了。”
“这些金子就当是请在坐的诸位消遣了。”
夜锦衣冷声道,面无表情地丢下手里的剑绕开众人向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