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武林四公子,老夫耳朵都听出茧来,以为有多大能耐?
兀息洛猫戏老鼠地望着龙少山,轻蔑道:今日观来,也不过如此…
龙少山愤怒的眼睛几喷出火来,他冷冷道:九影老鬼,不必说此风凉话,小爷今日不慎落入尔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小爷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汉子,有骨气,不愧为“双奇”传人…可惜呀!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兀息洛背负双手,悠然自得。
孤烟心中暗骂:这死老鬼,真会装x,道爷与他血拼,你只是捡个现成便宜,也值得如此?心中好气又好笑,便看他继续装下去。
兀息洛深深叹口气:武林四公子…名头倒不小…若不是此行任务重大,老夫真想一一诛杀…
呸…也不怕风大吹折了舌头…龙少山语带不屑…与此同时--好啊…一个缥缈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数丈外,庙宇前,一黄衣青年目似寒星,卓然而立,似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知道,似乎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只是几人没注意而已。
月光如水,寒风如潮,他的身影飘忽不定,似动非动,让人无从捉摸,莫测高深。
谁?孤烟剑尖前挺,遥指向他。
“九影鬼爪”想杀之人…青年淡淡道:不知你究竟吃了多少爬虫,长了多少斤两,竟如此大言不惭?
目光扫向兀息洛、孤烟,那青年天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仰视。
二人心头一震,同时想到一人:无影公子,天箫传人…
兀息洛暗自后悔节外生枝,招来了这个魔头,但想到这些年的精进,顿时涌起一股自信,傲然道:不错,“四大公子”皆在老夫的食谱之内,遇之即杀…
好…很好…铁宗南喃喃道:本公子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狂妄之人,只怕,会硌掉你的狗牙…
你呢?眼光瞥向孤烟:本公子是不是也在你的必杀之列?
孤烟心中一颤,咬咬牙道:不错,谁让你趟这趟浑水?
好…好…这样我便能放开手脚了…话音未落,身形前欺,鬼魅般缩短三丈,左掌微探,一股飓风卷向兀息洛,兀息洛翻掌前迎…
铁宗南收掌,右手一挥,天箫破空而出,发出龙吟之声,去势如电,肉眼难及,直奔孤烟咽喉…
天箫!孤烟一惊,刚与龙少山血战二百余合,内力尚未恢复,哪料箫影是如此之快?
情急之下,孤烟一记“铁板桥”堪堪避过,铁宗南料知如此,箫影下压,孤烟顿感胸前千百斤沉重,口中一甜,翻身滚开,虽然不雅,却是唯一可以救命的方式。
铁宗南亦未料到孤烟堂堂宗师级别,竟如此没有骨气,居然用出“懒驴打滚”这种无赖招式…
不暇他思,左手顺势抓起龙少山,微一用力,龙少山离地一尺被平平送往庙门…
庙内跃出一白衣少年,轻轻将龙少山接住,快速喂上一粒丹丸…
原来,铁宗南志在救人。
功亏一篑,“九爪鬼影”和孤烟后悔不迭。
扔出龙少山后,铁宗南身形一转,顺势飘开,鬼爪落空,阴嗖嗖的冷气伴着一股腥毒之气弥漫在方圆之地。
发生的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兀息洛亦不禁暗自惊服,交手一合,孤烟遭创,龙少山被救出,自己尚未碰到人家衣角,此子武功、心智均为生平仅见,不禁提起十二分戒心…
今日外出匆忙,未及带“明月帖”,暂且饶过孤烟老贼,若不想死,便一边疗伤待着去…铁宗南朗声道。
果然是铁宗南!孤烟心中大惊,忙移身一角,盘膝而坐,运功疗伤。
兀息洛暗自叫苦,心生退意,但如此不战而逃,若传至武林,有何颜面立足?
心中陡转:罢了,就痛痛快快与这中土武林第一人干上一架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暗运玄功,鬼爪似的双手暴涨一倍,差不多有簸箕般大小,周圈黑光萦绕,腥气扑鼻,在莹莹月色下异常诡异…
铁宗南静静站立,身影若动未动…
蓦然,鬼爪张开,狂风涌起,闪电般向铁宗南而来…
铁宗南身形一晃,天箫点出,一声龙吟破影而入,点在兀息洛右掌掌心,兀息洛全身一震,一股源源不息的庞大内力沿手臂而上。
兀息洛大惊,铁宗南内力如此雄厚,远超想象,他凶性大发,左手疾出,抓向箫影。
铁宗南朗笑一声道:碰不得…箫尖一抖,化出九个箫影,无一例外地点在掌影之上,发出一连串金石交击之声…
兀息洛掌缘如刀割一般。
爪影裹着箫影,箫影穿透爪影,月光下,一深一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兔起鹘落,雷声震动,飓风横吹,近处竹子连根拔起…
渐渐不见人影,唯爪影箫影漫天飞舞,相互追逐。
战有半个时辰,难分难解。
铁宗南身法飘逸,内力绵长,箫法轻灵,每一招、每一式都似流星过空,变化天成,无迹可寻…
兀息洛愈战愈是心惊,今日已是必败之局…除非…
兀息洛口中念念有词,双爪盘旋而上近十丈,化为九道巨大爪影…
月色朦胧中,毒蛇、蝎子、蜥蜴、蜘蛛、蜈蚣等各种沙漠毒虫之像充斥其间,望之生畏、闻风作呕,黑压压一片,张牙舞爪、铺天盖地源源涌来,渐渐遮住了月光…
不待九爪形成合围,铁宗南清啸一声,一记“望尘追迹”,集内力于一线,身形冲天而起,硬生生自黑暗中撕出一道裂缝。
“洪荒神功”催生纯阳之力,借天地万物之能,生生不息…
回首一记“春满大地”,箫光无限,如阳光普照,阵阵闷雷声中,黑影毒虫纷纷跌落,爪影消散,天地清朗…
兀息洛袍袖尽碎,须发散乱、弯腰抚胸,气喘不止…
龙少山精神大有好转,孤烟亦功行圆满,却仍装作入定之状,眼神余角不时瞥向身旁之剑。
望着狼狈不堪的兀息洛,铁宗南微笑揶揄道:“武林四公子”不过如此,没让尊驾失望吧!
兀息洛盘坐地上,面如死灰,冷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多说…
有骨气…铁宗南学着兀息的语气,以箫轻点掌心,微蹙眉头道:既然如此说,宗南便不客气,那就留点东西,以示薄惩…
二弟,你看留点什么好呢?铁宗南面转庙宇之下。
那双鬼爪着实吓人,就留下几根吧!庙门传来“二弟”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使这诡异之夜重回人间。
好…就依“二弟”之言…话音未落,铁宗南骈指成刀,兀息洛右手三指已齐根而断。
兀息洛紧咬牙关,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嚎,高大的身影腾空而起,跌跌撞撞纵入竹林之中…
铁宗南扶起一棵竹子,嘴里道:可惜,可惜…
顺手摘下几片竹叶,回头转向“二弟”道:钩弋夫人庙是这恶道吧!
红袖点点头。
要怎么惩罚?铁宗南望着红袖。
红袖歪头想了想:这道士作恶多端,万死不赎…唉…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再无力作恶吧!
好…箫随话落,遥遥指向孤烟,孤烟肝胆俱裂,抓剑而起,全力一个倒翻,便欲逃遁…
铁宗南轻声道:你跑不掉的…竹叶脱手而出,同时身箫合一,如附形之影…
孤烟顿感“气海”一麻,功力尽散,重重跌落,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铁宗南,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孤烟身体蜷作一团,怨毒的眼神透着绝望。
等你做鬼以后再说吧…铁宗南目中寒光一闪:再不走,我不杀你,龙大人可就不好说了…
庙宇前,龙少山正摇摇欲起,孤烟亡魂皆冒,挣扎爬起,想捡起松纹佩剑,可他已成常人,哪里提得动?“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孤烟忍痛而逃…
自此以后,燕京城内便多了一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邋遢道人,城卫嫌其碍眼,将其远远丢于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铁宗南按下身形不稳的龙少山:龙兄勿动!在他身后盘腿而坐,龙少山知铁宗南欲为其运功疗伤,忙闭目守神。
浑厚的纯阳之气自后心而入,游走于奇经八脉,天府神阙,舒服异常。
盏茶功夫,龙少山“哇”的一声,连吐几口黑血,五脏归位,内伤已然痊愈,但觉内力充盈,更胜从前…
龙少山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起身施礼道:少山谢过铁大侠救命之恩。
铁宗南忙推阻道:龙大人不必多礼!大人身负朝廷重托,若有意外,实宗南之过也…
龙少山又恭敬地向红袖施礼:少山谢过…公子…
红袖“咯咯”一笑,扯下头巾,满头秀发瀑布般一泻而下,随风而舞,如月宫仙子,不可方物…
龙少山满面惊讶:恕少山眼拙,原来竟是京城…姑娘…
红袖敛衽道:红袖见过龙大人…
竹林之外忽响起嘈杂的人马之声,同时还有大片火光。
铁宗南低声道:想必刚才打斗惊动了官府,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而出,“太白楼”会面…
太白楼。
龙少山脱去血衣,换上铁宗南的衣衫,两人身材相仿,倒也合身。
红袖砌上两杯香茶,分递二人。
铁宗南介绍道:此“白云神尼”老人家传人,红袖妹妹…
龙少山惊道:那书场的老道是?
红袖点点头:是我爷爷无尘道长…
龙少山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经此一战,龙少山收敛起所有的自负,性格脱胎换骨。
铁宗南道:宗南此行,是受张子公大人所托,入京打探消息,同时一见龙大人…
龙少山摆摆手道:不敢当大人一说,我只是在朝廷挂个虚衔…你我江湖中人,少山虚长几岁,如蒙不弃,叫你一声兄弟!
铁宗南正合心意,抱拳道:见过龙大哥…
龙少山急忙回礼:少山两世为人,全凭弟仗义出手…咳…今夜之后,看弟谈笑却敌,少山方知武学之道,浩渺无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罢,不胜失落。
兄长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三百六十行,术业有专攻,对于武学之道,我等只是偶逢机缘…铁宗南谦虚道:论及纵横方圆,不辱圣命,为我朝争荣,愚弟等远远不及…
龙少山叹息不语。
铁宗南微微一笑,叹道:武林绝顶,棋艺第一,纹枰之巅,武功第一…如兄长这般人物,天下又有几人?大哥何故叹息?
龙少山知铁宗南在变相安慰他,却不由心中一暖,所有阴霾一扫而尽,朗笑道:江湖之大,知音难觅,少山此生,得弟一人足矣…
红袖面露羡慕之色,心道:这便为古人所言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吧!同时也为龙少山的巨大改变而开心。
对于此次“国手赛”,兄长怎么想?铁宗南问道。
愚兄正为此事发愁,圣上之意是尽力而为,既不能惹得金国不悦,又要顾全朝廷的颜面,为兄之难正在于此…龙少山愁眉紧锁。
目前,参赛棋手最高者三人,兄长、金国的张大节、西夏的任丘山,不知兄长对弈二人,有几分胜算?铁宗南直白问道:知己知彼,方能有的放矢,提前对策。
龙少山沉思片刻,凝眉道:二人在棋馆不常与人对弈,但有那么二三次,恰被师妹秦霜、楚雪见到,回来后,二位师妹复盘于我…
龙少山思索着:单从那三两盘棋来看,如是十番战,愚兄对上任丘泽应该五五开甚或六四开,对张大节战绩应该还要好那么一点…
铁宗南双目生辉,道:就是说,大哥总体上胜算较大,无论对上谁,都不至落败!
龙少山微笑着点点头:事实如此,非兄自吹。
铁宗南点点头,若有所思,问道:张大节与任丘山之间差距大不大?
龙少山微微思忖,摇摇头:应该非常接近…若是三局制,张大节应该可苦苦顶和两盘。
铁宗南想了想:如此说来,若兄长尽力,必可一举夺魁?
龙少山点点头:有八成希望吧!可是圣意难违啊!
那就好…兄长便全力而为,助张大节取得亚冠,如此一来,金国不但不会丢失面子,反而会感谢大哥…铁宗南话带玄机。龙少山云雾缭绕,不明就里。
铁宗南微微一笑:二人命运尽在兄长之手,就看大哥如何控盘…
龙少山若有所悟。
对张大节,可适当避让,但要不露痕迹;对任丘山,则一招不让,穷追猛打…龙少山心头一亮,总算弄明白铁宗南的话。
弟智机过人,愚兄佩服…龙少山由衷赞道。
若在盘面胶着之时,愚弟送大哥一句真言,可即刻见功…铁宗南略显神秘,龙少山侧耳倾听:楚王有不臣之心,已上达天听…
龙少山微微一愣,叹道:弟之才智,真非常人所能及也!听闻此言,任丘山不吓傻才怪…
红袖凑上前来,悄声道:龙大哥,南哥哥可是南北朝廷的要犯哩,你不怕连累呀?
这丫头可真刁钻!
龙少山赶忙躬身作揖道:在临安“烟雨楼”,大哥妄语冲撞,在此向红袖妹妹和南弟赔罪,还望原谅…
铁宗南不以为然:龙大哥本是实话实说,何罪之有?如果说实话都有罪的话,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龙少山对铁宗南愈加敬重:百闻不如一见,南弟天性洒脱,心胸光风霁月,令为兄无地自容,以后,兄将以弟为楷模…
红袖“噗嗤”一笑:龙大哥性情中人,日后定能为袖儿寻个好嫂子…
龙少山面色一红,嗫嚅道:这个么…倒还真没有想过…
三人愈聊愈投机,不觉天将放亮。
龙少山望向肚白的东天,依依不舍地抱拳道:愚兄失踪一夜,师父、师妹们肯定急坏了,就此暂别…
铁宗南道:若无特殊情形,愚弟将寄住此处,兄长若有吩咐,尽可遣人前来…
“南海双奇”的符春慧与秦霜、楚雪、四仆正在馆内心焦,月已西斜,鸡鸣五更,龙少山仍不见踪影。
使馆里金国值夜官员通禀:三里外北郊“三圣庙”竹林发生武林械斗,让各国使官严厉约束下属,避免卷入江湖纷争…
听闻此言,符春慧更是忧心,“月星杖”几乎要将地面凿出一个大洞来。
衣袂飘飘,有人翻墙而过,众人齐齐望向窗外…
一白衣青年穿窗而入,龙少山挺拔的身形立于众人面前,他双目湛然,无任何疲态,似乎功力尤胜往昔…
符春慧见他换了衣服,心中犹疑,一把拉过龙少山的手:徒儿无恙?
龙少山摇摇头:师父,山儿没事…
天光微明,薄雾笼在窗前,龙少山将昨夜今晨之事详细道出,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良久,符春慧叹口气,方道:今后,老身的这条性命,便卖与铁宗南吧…
龙少山急道:师父何出此言?
符春慧幽幽道:铁大侠铮铮之骨,光明磊落,真乃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我等皆不及他,唉,老身枉活了这么多年…
龙少山第一次听师父这么高地评价一个人,心中为结交此等兄弟而自豪,同时感觉往日武学上的桎梏,隐约有了突破的办法,也许,是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