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陆芷溪将庵里的两名仆妇叫起,这是母亲陪嫁的两名丫鬟,陆芷溪修行后,陆母心疼女儿,偷偷打发她们出府,照顾她的起居。
陆芷溪多留银两,让两仆妇时常回来打扫,又留下二封信,一封留与母亲,另一封留与师父。
晨风扬起她的秀发,忍不住再次回头,“水月庵”渐渐掩映在薄雾里。
这个陪伴她十余年青春岁月的古庵,多少个有月无月的夜晚,清风吹过,她执着地守候少年的梦想,无怨无悔,想起往事,她禁不住泪如雨下。
红袖轻轻握住她的手:姊姊,走吧…轻拍红袖的手,陆芷溪微叹一声:走…
“春来客栈”,无尘道长与唐怒正焦急地走来走去。
昨天晚上,老道拉着唐怒闲聊,后又想去裴浪房里走走,顺便问一问关于燕无敌的一些事情。
裴浪不在,再找沈月白和红袖,也不在,老道禁不住心生纳闷。
无法入睡,无尘道长便在床上静心打坐,将此次回山新学的武功又温习一遍,颇有所得。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赶紧来找唐怒。
过了两刻钟,红袖风风火火跑上楼来,后面跟着裴浪、沈月白,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明艳照人的白衣女子。
正自纳闷间,白衣女子敛衽道:见过师兄…
无尘道长嘴巴张的老大,猛然想起师父曾经提过,师叔“水月师太”十余年前收了一名资质奇佳的女弟子,却一直无缘会面。
老道拊手道:好…好…袖儿,快,快来拜见师祖…
红袖嘟囔着:什么师祖师祖的,把芷溪姊姊都叫老了…还是姊姊叫着亲切,都习惯了…
江湖中人,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她学着男人、摆着手势,装作瓮声瓮气地说道。
众人被她惟妙惟肖的神情逗的哈哈大笑。
沈月白叹口气:但愿你在九哥面前也能这样搞怪…
好你个王小二,不放过任何和我作对的机会,照打…一拳向沈月白腹部打去,居然打个正着,却震的手面发麻。
哎吆…这是什么?铁肚皮呀!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无尘道长叹口气:真丢你祖师爷的面子,别再说是“神尼”的徒徒孙啦…
红袖嗫嚅着:我根本没用内力嘛!怕打坏他肚子,没饭吃啦…
众人笑痛了肚子。
沈月白赶紧讨好道:就是,红袖姊姊让着我哩!
裴浪张罗着套辆马车,给双姝代步,二女行走路上过于招眼。
刚出城,红袖便忍不住从车里钻了出来,叽叽喳喳与裴浪、沈月白笑闹个不停。
无尘道长与唐怒盘坐在车辕,一左一右,见年轻人说说笑笑,禁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近湖州、绕太湖、过平江府,在扬州逗留一日。
唐朝时,扬州依据运河便利,已发展成为闻名天下的商业都会,繁华程度不在长安、洛阳“两京”之下。
“诗仙”李白一曲“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更给这个运河大都市平添无限的魅力与想象力。
徜徉瘦西湖岸边,波光明媚,垂柳拂烟,画舫游船,歌姬舞女,哪有一点冬天的景象?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紫竹调里,二十四桥,一桥一景,景色各异,让人流连忘返,栖灵塔耸立湖边,气势磅礴。
是夜,月上柳梢,裴浪和陆芷溪携手而上,直至塔顶,“步步相携不觉难,九层云外倚阑干”。
举目四望,街道纵横、店铺林立、屋舍相连、烟火满城,月光如水,如临仙境,二人相视无言,前尘往事,如梦似幻。
京杭大运河,始建春秋时期,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工程之一,南起余杭,北到涿郡,是世界里程最长的古代运河,至今已有逾二千五百年历史,对我国古代南北政治、经济、文化、工商业交流起到巨大推动作用。
运河由北至南依次为永济渠、通济渠、邗沟和江南河,自扬州以北,运河航运尤其发达。
次日,无尘道长、唐怒、裴浪、沈月白、陆芷溪、红袖一行六人沿运河乘船北上。
运河两岸,樯橹密布,舟楫遮天,河水滔滔,风帆点点,南北商旅,迎来送往,掮客挑夫,僧俗道尼,浪子乞丐,各色人等,各种方言,热闹非凡。
宽阔的河面,启航的,靠港的,官船商船,走舸渔船,往来穿梭,络绎不绝,铺满水面。
沿河北上数里,河面顿然开阔,北风吹来,已有冬天的气息,船去如飞,两岸菖蒲夹道,纷纷后退,白鹭在船舷飞绕,时而清啼三两声。
甲板上,芷溪、红袖二女相依,对着长空、河岸指指点点,说不尽的悠闲自得…
经山阳、过楚州、渡淮河,一路上,二女说不尽的悄悄话,感情日深。
其他几人或喝茶聊天,附雅风月,或饮酒醉歌,评点时局,兴至时,沈月白仰笛一曲,赢得满堂喝彩。
泗州过后,即是宋金边界。弃船上岸,奔海州方向。众人决议在海州流连一日,稍作休憩,再定行程。
海州南七八十里,有山名伊芦,相传伊尹结庐隐居得名。
山不高,仅二百余米,然山势陡峭,奇岩突兀,怪石嶙峋,树木葱郁,遮天蔽日,羊肠小道穿山越岭而过,越山后,即进入海州地界。
离山约三五里,忽听山头背侧喊杀震天,众人飞身山顶,隐在巨岩后。
远处旷野,沙尘蔽天,马蹄滚滚,二三百骑官兵正追逐一人,那人精于骑射,俯身马背,不时回头弯弓,箭无虚发,身后敌骑纷纷应声落马…
前方二军官骑术高明,从左右包抄,渐渐拉近距离,那人觑个清楚,猛然坐起,双箭齐出,二人几乎同时坠落马下,几人忍不住暗暗喝彩。
那人左躲右闪,终抵不住后面箭如蝗雨,战马中箭前仆,将那人远远甩下马来,那人似肩部中箭,展开轻功竟自投入山下密林之中。
身后追来二三十名矫健官军,下马尾随,其他官兵自动散开,对密林形成包围之势…
无尘道长等人迅速展开身形,掩入林中。
林内杂草丛生,那人踉踉跄跄,一路飞奔,纵身一棵大树,官兵追入林去,左右搜寻。
那人闪电扣弦,“刷刷刷”三箭同出,几名官军应声而倒,众人又禁不住暗自喝彩。
他换身另一棵树上,又是三箭连出…
突然,身后鬼魅般闪出一人,向他后背按下…
众人正待相救,那人反应迅速,来不及收箭,急中生智,一头栽下树去,却还是被掌风扫中,落地后重重吐出一口鲜血。
那人实战经验丰富,身子甫一着地,顺势拔出腰刀,往掩至的几名来敌横扫而去,又是几声惨叫响起。
那人刀法不俗,却不入流派,倒似军旅出身,刀法大开大合,攻敌要害,简单实用,然敌方人多势众,那人始终无法突围。
此时,从树上跃下一人,军官打扮,三十五六年纪,身形彪悍,左右肩各垂一束小辫,众官军前上施礼:牧春大人…
是“北国三刀”的牧春崇,沈月白在“雁头寨”听秦观山与顾佳音描述过。
他不是和红衣番僧回京了吗?怎么到了这里?沈月白心中疑惑。
牧春崇昂然而立,酷冷的目光紧盯那人,傲然道:原来是“厚背刀”魏胜,失敬失敬…
断喝道:拿出来…
魏胜四十左右年纪,眼神明亮,肤色黝黑,身形英伟,面对牧春崇等人,毫无惧色。
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淡淡道:别做梦了,城防图现在应该已送到蓝师稷大人手中…
提振余勇,刀尖微斜,准备殊死一搏。
久闻魏将军“厚背刀”乃宋军名刀,饮血无数,今日便以你血,祭我殉国儿郎…
“牧春刀”缓缓拔出,刀光森寒,欺人肌肤。
能在此领教“北国三刀”,乃魏胜之幸…那人随手拔下肩头之箭,扔于地下。
牧春崇抢先攻出,刀影一闪,迫在眼前,魏胜侧身,刀锋沿胸前堪堪劈过,森冷砭骨,“北国三刀”果然名不虚传。
魏胜大喝一声,刀随声走,全无章法,却是攻敌必救。
树丛里,二人兔起鹘落…
牧春崇刀法精妙,绰绰刀影,不离要害,魏胜贵在凶悍,他的刀法乃由百战征杀而悟,全凭随机而变。
二十合后,魏胜自知不是牧春崇之敌,见突围无望,便抱着必死之心,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一时间,牧春崇竟奈何不了他。
牧春崇一刀紧过一刀,战至四十余合,魏胜刀法渐乱,身上添有十余道伤痕,再战已有生命之忧,林外搜兵声音已近至可闻。
沈月白传音布置战术,尽量不暴露行藏,务要尽歼林中之敌。
无尘道长、裴浪、陆芷溪、红袖散开,隐在四方,以唐怒突袭为号。
牧春崇刀势已尽…
唐怒一声轻喝,身随“潜龙”而走,一道紫光劈头盖脑向牧春崇砸去,棍未及身,棍风已波及三丈之地,有开天辟地之威,竟是生平仅见。
牧春崇大惊,不知此处何时伏有此等高手,即使有刀在手,亦不敢掠其锋芒。
匆忙中,他就地一滚,堪堪避过。
那棍砸在地上,发出瓮雷般闷响,宛如山崩地裂一般,树木摇晃,尘叶飞扬…
牧春崇张皇起身,双手握刀,便欲反击。
透过飞扬的枯叶,突见一青衣少年已近在眼前,冲他诡魅一笑…
他只觉眉心一麻,似有东西在头顶爆炸,眼前瞬间模糊…
突然间,他好后悔此次的海州之行,徒惹杀身之祸,遗憾的是,他至死都没看清来人样貌。
林中官兵早已伏尸于地,所有一切发生于数息之间,甚至没人发出异常的惊叫。
魏胜看得眼花缭乱,如梦似幻。
林外搜捕的官军人影依约。
青衣少年低道声:撤…
抄起魏胜,惊马般在丛林里快速穿梭…
回首望去,粉红色的号箭连环响起,在空中绽开。
在魏胜的指引下,南行五里,再折西行进二十余里,一处宽阔的水面横亘面前。
在河边停下,裴浪为魏胜处理好伤势,又换上唐怒的衣服,二人身材相仿。
眼前六人,相貌脱俗,魏胜逐一看去,啧啧称奇,知非常人,赶紧谢过救命之恩。
裴浪道:“西长白,东忠义”,久闻魏将军“忠义军”与“厚背刀”之名,今日一见,幸甚!幸甚…裴浪见过魏将军!
惭愧…上不能报国,收复失地,下不能保民,解悬黎民,徒使岁月虚度…魏胜似想起什么,惊道:你是…观海童子?
裴浪道:惭愧,全靠师父荫蔽…
裴浪逐一介绍过去,魏胜惊讶连连。
这些江湖中的绝顶人物,平时见一个都不容易,想起刚才瞬息之间便击杀牧春崇一等官军,毫不掩饰面上的崇敬之色。
裴浪似知他的心思,道:武功强弱,乃雕虫之技,将军肩负家国,胸怀锦绣,万人之敌,才是我们羡慕的哩!
众人点头称是。
裴浪望着魏胜背负的弓箭,惊讶道:这是神臂弓?
魏胜点头道:嗯,这是韩郡王改良过的神臂弓,又叫“克敌弓”,射程可达四百步,能贯穿重甲。
双手递与裴浪,裴浪轻轻扣弦拉满,发出疾锐的破空之声。
还有,经魏将军改良过的手刀,背厚刃薄,威力巨猛,朝廷已正式将其命名“厚背刀”,敕令边防诸军推用…裴浪面露尊敬,众人亦赞服不已。
魏胜有些羞赧,道:众位见笑。
唐怒道:兄弟不呆在水寨,怎会孤身犯险,深入海州?
对呀!魏大哥,常听闻“西长白、东忠义”,你是怎样建立“忠义军”的?红袖扑闪着双目,满心疑问。
魏胜叹口气,道:唉,说来话长…
“二帝”蒙尘,宿迁随之沦陷,那年我才七岁,乡里壮勇组建“护丁”,我便随他们习练骑射刀枪;
十四岁那年,韩郡王督兵淮楚,我便前往投效,做了一名亲随;
“绍兴和议”后,朝廷禁议战事,苟且偷安,我一怒之下,回到故园,在骆马湖依水结寨,拉起一支队伍,取名“忠义军”,在此等候朝廷北伐征召…
魏胜的目光变得遥远:一年过去,又是一年,朝廷始终没有北伐之意,转眼十年过去…白发渐生,壮志难酬…
众人随之唏嘘叹息。
红袖轻声道:真是个坏朝廷…
魏胜道:我则时常扮作商贩、匠旅往来河淮等地,收集有用情报…
前些天,官军自西北押来一批苦役犯人,在海边开始修建船坞、码头,又以重金自江淮招来大批的工匠、船匠…
看情形,金国已开始为南侵准备…魏胜愁泛眉头,不胜担忧。
众人吃惊不小,兹事体大,需尽快禀知大掌柜。
十日前,我和几个弟兄偷偷进城,遍探要塞据点,画成“海州城防图”,准备撤退之时,随行一名兄弟却突然失踪,原来他是被昔日仇家认出报官。
事不迟疑,我吩咐其他弟兄星夜带图离开,赶往楚州交与蓝知州,我则留下周旋,伺机救出被捕兄弟…
不想,昨夜他不甘酷刑折磨,咬舌自尽,我亦在牢外被官军发现追捕…方有后来发生之事…
众人皆为魏胜仁勇叹服不已,大宋若多有此等昂藏男儿,何愁故国不复?
想了想,唐怒从怀中掏出一卷发黄的绢册,道:此为《潜龙刀谱》,是我幼年于一古洞所得,今转赠与你,伴你上阵杀敌,收复故国…
魏胜迟疑接过,热泪盈眶,纳拜于地:师兄在上,二圣之耻,魏胜永不敢忘…
河面荡来几艘渔船,粗犷的歌声自船头飘起:爷家住在骆马湖边,这是我的家乡故园,只恨胡马无故南渡,从此失去幸福童年…
如今我们日夜南望,盼候朝廷挥师北上,自带军粮自带刀枪,誓把金贼赶走杀光…
为首精壮汉子高呼道:客官,渡河吗?
魏胜站起向河中挥手,船上数人一愣,转而雀跃道:魏大哥回来了…
快速摇橹而至,飞身上岸。
魏胜挠挠头,道:我写的,没文化,众位见笑了…
众人乐不可支,唐怒笑不可止:敢情师弟还是文武全才哩!
河西岸即是“忠义军”的势力范围,魏胜邀众人回水寨小住,但时间急迫,裴浪等人无暇逗留,便相约以后相见,于河边惜别。
众人绕道,自海州西门入城,城中骑兵正大批涌出,如临大敌。
海州,秦时置朐县,境内山川秀丽,风光旖旎,孔望山、石棚山、白虎山、锦屏山、桃花涧均为一时盛景,最有名当属苍梧山。
“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山势巍峨,悬壁陡峭,为着名仙山,因常年白云环绕,又名“云台山”,被称为“东海第一胜境”。
海州城周围二十五里,设四门,东门最为有名,传说秦时徐福第二次访仙即从此门而出,万里不回,在富士山下繁衍生息。
海州虽不比大城繁华,但茶楼酒肆、当铺作坊,一应所需,应有尽有。
主街五纵五横,青石板铺就,八丈余宽,可并行五辆马车。两侧店铺林立,房屋高低错落,依地势而成。
偶有富户官邸,占地宏阔,青砖黛瓦,门庭深远。
街上各业行人,衣着打扮,与汉族类似,相貌口音,与中原相仿。
蓬莱酒楼位于海州府衙东北,近山揽海,与鹰游山遥遥相对。
稍作休憩,陆芷溪、红袖扮书生而出,白衣白巾,唇红齿白,众人眼前一亮,真是浊世翩翩佳公子。
时至申时,六人分作两桌,无尘道长、唐怒、沈月白一桌;裴浪、陆芷溪、红袖一桌。沏茶看海,慢慢品味。
临窗东望,碧海万顷,一无际涯,涛声震天,势如奔马,鹰游山隐隐绰绰,云腾雾绕,仿如仙山漂浮在清波之上,海风吹来,带着咸咸的味道。
街面上传来嘈杂之声,众人离座观看。
一年轻低级军官手持堂锣,身后跟着五六名军士,敲了一阵,军士扯开洪亮的嗓门道:午未之交,贼寇隐伏伊芦山,伤害我官军数人,有知情者速报,不报者与贼寇同处…举报查实者,赏纹银十两…
年轻军官敲打吆喝着,一路西去。
六人回归原座,继续饮茶观海。
楼下又是一阵军马喧嚣之声,夹杂一两声阻喝,似乎来了重要人物。
轻笑声传自楼下,上楼三个人来,最前面的是位年轻的金人公子,白色长衫,束御仙花金带,十八九岁的样子,目光流连,英挺俊逸,举手投足,潇洒天成,两个四十余岁的官员苦着脸跟在后面。
众人亦被公子吸引。
唐怒、裴浪等人暗自喝彩:想不到北国之地,亦有如此秀绝人物,禁不住多看两眼。
年轻公子望向裴浪等人,亦微微惊讶,似为对方气度所夺,目光扫过陆芷溪、红袖二女时,更是双目生辉…
那三人步入雅座,外用屏风轻掩,众人凝神倾听。
小王爷救救下官…唉…我怎么向皇上交待?说话的官员似要哭出声来。
高知州莫慌,细细讲来…年轻公子语调坦若。
那官员道:牧春大人前日辰时抵达,训斥完在押犯人后便到基地巡视一番,我等担心牧春大人舟车劳顿,劝他休息几日,等小王爷来后再作筹划,牧春大人不肯…
昨夜贼人劫狱未成,被我官军追捕,眼看生擒贼人,却不想牧春大人中伏殉难…
那州官又补充道:牧春大人参与追捕,并未知会州府…
唉…小王亦有责任,皇上派小王与牧春大人此来督工…他压低声音:原期昨日抵至海州,他以小王年轻无趣为由,先行一日离京…
唉…这也是命中劫数吧…本王即刻修书回京,陈述事情原委,为二位大人开脱…
二人惊喜,拜伏于地:多谢小王爷…
但是…小王爷厉声道:城防松懈,居然让细作混入,罪不可赦…本想体罚尔等,唉!算了…罚薪半年,引以为戒吧…
收入耳底,众人均为年轻公子决断而惊奇:此为何人?
两官诺诺,道:下官知错…
三人又低语片刻,无非些山川名胜、风花雪月的话题,随后走出…
望向裴浪一桌,小王爷驻足稍作思索,打个手势让两官先行离开,径直走了过来。
小可万永祥,见几位姿容不凡,故生延交之心,莫怪唐突…小王爷汉语流利,略带北方口音,又转向无尘道长一桌,道:道长万安!
无尘道长面不改色,唐怒轻皱眉头,沈月白面无表情,陆芷溪、红袖面转窗外…
裴浪嘴角挂着懒散的微笑,并未起身,道:公子多礼,我们兄妹三人北上投亲,稍作停留即走,公子金枝,贱名实不便相告…
如今金汉一家,还分什么彼此?原来大宋治下州所,还由汉人治理,一依宋朝旧例…小王爷语气诚恳,并无骄纵之态,让人生不出气来。
既是坦诚相待,便依江湖例,报上真名吧!裴浪淡淡道。
在下完颜永祥,尚未游历江湖,师门暂不便相告…有缘自知…说罢又一抱拳,眼光瞥向红袖。
众人形色自若,仿如预料,倒是完颜永祥的武功,出乎意料之外,其神光内敛,竟至返朴归真之境,深不可测。
在北方有此能耐调教出此等弟子的,师门已呼之欲出。
红袖大窘,面泛怒意,刚欲相斥,完颜永祥已收回目光。
在下裴浪…
观海童子?!完颜永祥惊讶道。
不是说没有江湖历练吗?又怎么会知道他?说…红袖逮住机会,恶狠狠的样子非但不唬人,反而有几分可爱。
姑娘息怒…完颜永祥赔笑施礼,突转向裴浪传音道:永祥再代四王叔谢过娘子关救命之恩…
裴浪双目熠熠生辉。
若裴大侠有暇,今夜子时,城南马耳峰见…说罢又施一礼,深深望了红袖一眼,方才离开。
裴浪凝眉思索。
吃过晚饭,众人计议,无尘道长、唐怒、陆芷溪、红袖四人去码头船坞打探消息,裴浪、沈月白二人赴约。
亥时,无尘道长四人飞窗而出,展开身法直向东北海岸,四人轻功卓绝,在礁石上数丈、十数丈的往前纵越,码头基地渐近。
海岸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六七丈余的高杆沿海岸布列,挂满了防风马灯,灯光映在海水里,与天上的星光混成一片。
上千囚犯、工匠往来穿梭,不停地搬运着树桩、石头、布袋、绳索,铁材…
四人隐在巨岩后。
低沉的号令不断发出,巨石堆砌的码头已具初形,一排排粗壮的木栅坚挺地立在海水中,正有序地向深海推进…
宏大的劳作场景令人震撼,金国南侵的序幕渐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