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安本已经走到了福隆街的巷口,正想着走景云街离开永达坊,身后又压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他停住脚步,疑惑的转过身子。
巴尔戈和那些”天众”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个人,一群人,两相顾,默无言。
李心安突然后退一步。
巴尔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李心安是要做什么,不过他既然退了一步,自己这些人是断没有后退的道理的。他踏上前一步,身后众人紧跟着上前。
“他们是要干嘛?”李心安一脸茫然,接着又往后退去。
“这个人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挡路!”巴尔戈心里暗骂一声,跟着上前。
街上于是出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一个人倒退着走,一群人紧赶慢赶。最后,那个倒退而行的年轻人终于是止住脚步,破口大骂道:
“你们想干什么!想逼死我啊!”
巴尔戈也是满腔的怒火,但碍于身份有别,只能压抑着怒意,咬牙说道:
“李统领,不是我们要逼你,是你拦了我们的去路。”
“我拦了你们的路?“李心安哑然失笑,“笑话!你看这通天大路,多么宽……是有点窄哈。可是你们鼻子下面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长着一张嘴不会说话是吧?我挡了路,你说一句不就得了,我又不是不给你们让。这么多人,黑压压一片压过来,吓唬谁啊?”
巴尔戈几乎快要气疯了,“说我们长嘴不说话,你呢?也没问啊!你一个劲儿的后退,鬼知道你要干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巴尔戈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还请李统领让开路,给兄弟们行个方便,兄弟们感念李统领恩情。
李心安侧身闪到墙壁旁,淡淡的道:“这不就行了?以后记得,遇人先说话,别跟个哑巴似的,这一点,图罗就不知道比你好上多少。
”对了,图罗呢?”
“他去找缇锡格了。”巴尔戈脸色不悦的道,“所有人,跟我走!”
“慢着。”
李心安打量着他们,皱眉道:“我看你们这架势,又要去打家劫舍?”
“李统领说笑了,殿下之命而已。”
“殿下宅心仁厚,可不会下这种命令。”李心安脸上仿佛笼了一层冰霜,“你们……最好不是给邪里牙私自办事。”
“天众只遵从殿下之命!”巴尔戈看也不看李心安,“你们是没听到我的话吗?跟我走!”
庞大的人群再次流动起来,李心安看着他们走出福隆街,心里闪过一丝不妙。
他紧忙跟上去,就看到巴尔戈一马当先,踹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你疯啦!”李心安脸色铁青,纵步上前,在巴尔戈把那家在院里玩耍的孩子吓哭之前,把他拉了出来。
“这是一户老百姓!”
“百姓又如何?”巴尔戈淡淡的道,“殿下之下,皆是蝼蚁草芥。”
“巴尔戈,你他妈给我听着!”李心安一把攥住比他高一个头的天竺武僧的衣领,愤恨的说道:
“我不管你们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也不管你们对那些江湖人有多狠,但你记住,江湖事,江湖了,别殃及无辜!”
“李统领未免太天真了些。”巴尔戈挣脱李心安的手,说道:
“咱们手上都有无辜之人的鲜血,就不要冠冕堂皇的说些假仁假义的话了。老百姓就无辜吗?江湖无处不在,我们的江湖是刀兵相见,血流成河,他们的江湖是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是人言可畏,恶语伤人。他们也做过坏事,也可能害人性命。在我的眼里,他们谈不上好与坏,单纯只是人,任我宰割的人。”
李心安冷笑出声:“屁话!”
巴尔戈道:“李统领若是没有别的事,就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了。”
李心安自知没有能力管制“天众”,他无奈的闭上眼,深深叹道:
“巴尔戈,问两句话就得了,语气和善着点。”
“我不走了,就在你身后看着。”
天竺武僧眉间闪过一丝愠怒,他终于是沉不住了气,“李统领,你三番两次介入我们,是不是故意妨碍天众,好让那个奸细逃脱?”
“奸细?什么奸细?”李心安闻言,不由得一怔。
巴尔戈自知失言,急忙闭上了嘴,给身边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名“天众”立时会意,带人走进了刚才那处院落。
“你们也都去吧,记住李统领的话,简单问两句话就好。”巴尔戈淡淡的道,“要是在我们手上出了岔子,也有人担着。”
“天众”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巴尔戈也要走,李心安一把拉住他,低声问道:
“是殿下身边,那个杨府的内奸被查了出来?”
巴尔戈脸上闪过浓浓的懊恼,但李心安都猜了出来,他也不好隐瞒,只能如实回答:
“是。”
“那人是谁?”
“殿下的贴身侍卫,张富春。”
李心安眼珠转了转,张富春的脸庞在眼前浮现,“我认识他,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怎么会是杨府的内奸……”
巴尔戈反问道:“李统领不相信?”
“那倒不是,邪里牙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办事还是没问题的,他既然查出了张富春,那内奸就肯定是他。”
“只是,皇孙府上下,就只有张富春一个杨府的内奸吗?”
巴尔戈道:“那就不是小僧知道得了。”
“张富春逃跑了,你们这是在追他?”
“是。”
“就这么确定他人在这附近,没有被杨府的人救走?”
“杨府那边,有邪里牙副统领亲自盯着。他没有传回消息,就说明张富春人还在永达坊。”
李心安深深的看了巴尔戈一眼,暗叹一声,挥了挥手:
“你去吧,按你们想用的方式去做,我不拦着了。”
事关皇孙府内奸,李心安还是分的清孰轻孰重的。这件事全权由“天众”接管,李心安识趣的选择了放手。看书溂
巴尔戈暗暗冷笑,旋即装模作样的跟李心安告了个别,大踏步离去了。
李心安动身准备返回幽香居,也不知道叶七回去了没有,不要真的带人赶过来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金铁相交之声。
他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明显有人在打斗,其余的“天众”也发觉了,纷纷向那里赶去。
“那个地方……”李心安猛然惊醒,想起了那里是哪儿。
“糟了!”
“萧玄感!”
……
等李心安赶到的时候,萧玄感的院前,已经被“天众重重包围。
巴尔戈手持一柄佛门戒刀,站在石阶下,抬头怒目而视。他的右臂不住的颤抖,一缕细细的血柱从袖子中蔓延下来,滴落到地上。
萧玄感一脸平淡,简单的把刀收回刀鞘,说道: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
巴尔戈冷笑道:“妨碍公务,擅动官差,违抗圣命,你是哪儿的人,居然这么大胆!”
“松漠都护府,萧玄感。我对你们长安的事情不太清楚,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见谅?”巴尔戈气极反笑,“你打伤了我们十六个兄弟,让我见谅?”
“那是他们没本事,而且,是他们先动的手。”萧玄感说道,“不能怪我。”
“那也是你先拒捕!”一名受伤的“天众”扯着嗓子喊道,“你身份形迹可疑,又手持凶器,我们只是想把刀夺下来,又不是不还你!”
萧玄感把刀举止胸前,沉声道:“这是我的刀,也是我的命。动它,就是想杀我!”
“我不介意杀了你。”巴尔戈咬牙道。
萧玄感道:“你可以试试,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只是白白送命而已。你的实力,太弱,不配。”
巴尔戈脸色涨红,长啸一声,就要扑过去。
“住手!”李心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李统领!”
看到李心安奔来,巴尔戈竟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期盼那个男人的出现。
二品初位的李心安,境界也仅仅比巴尔戈强那么一点,但李心安的实力并不能单纯由境界界定,他还是大唐剑圣的徒弟,实力足可比肩一般的二品中位。
纵观场上,也只有他,能和眼前这个神秘的刀客一决高下。
“李统领!”巴尔戈高声呼喊道,“这人极有可能就是藏匿张富春的人,请您擒下他!”
萧玄感扭头看去,气喘吁吁的李心安一手搭在巴尔戈肩上,一手冲着他拜了拜,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是你?”
李心安喘着粗气,说道:“巴尔戈啊……他……他是我朋友,刚从漠北来,不可能会藏匿张富春。”
“你朋友?”巴尔戈看看李心安,又看看萧玄感,一脸的不相信。
“血衣堂的势力何时延展到了漠北?你如何认识的他?”
“血衣堂?那又是什么?”萧玄感一脸疑惑,但他看的清局势,难得有人替他解围,他也不可能自己砸场子。
李心安扯了扯嘴角,这倒霉和尚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不过这也正和他意,让他就坡下驴。
他走上台阶,亲昵的揽住萧玄感的肩膀,说道:
“他是我旧相识,当年我去边军找我师傅,跟着队伍杀过契丹人,当初不幸与大部队走散了,幸亏老萧带路,不然我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他叫什么?“巴尔戈谨慎的问道。
“萧玄感。”
李心安道:“在场诸位,想必有不少人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天众”众人面面相觑,“萧玄感”这三个字,在长安武林风头可谓一时无两,鲜有人不知道。
巴尔戈也有所听闻,毕竟同为刀客,他对此也多有上心。
“你就是萧玄感?”
萧玄感淡淡的点了点头,同时拍开了李心安揽着自己的手。
后者没半点尴尬,反而是笑嘻嘻的道:“老萧这次进京挑战长安刀客,就是我给他出的主意,等他打完柳家,他就是我们血衣堂的人了。”
巴尔戈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两个人,“李统领说的,都是真的?”
萧玄感虽然不明白血衣堂是什么,但为了摆脱他们,只能顺着李心安的话说道:
“对,我要加入血衣堂。”
他和巴尔戈都没看到的是,近在眼前的李心安,嘴角掀起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