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一连几日都在半夜惊醒,梦中诸葛恪浑身血污地站在阿蔓面前,惨烈无比。姒千痕忧心忡忡,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把阿蔓的身体拖垮。但是每次阿蔓夜半惊醒,有冷月的温言宽慰,过了几日之后,阿蔓的噩梦渐渐少了。
这一日,慕容雪霏的信又传递过来,信中写道太子妃所图之事不小,然而姜维和司空凡、姬如梦夫妇在前线,因此需要阿蔓和冷月回去共同商议对策,但在信中并未提及具体的图谋。阿蔓看后,重新燃起斗志,一刻不停地往成都奔去。孙峻的人马并没有继续追杀:当日围府之时,并不知道阿蔓等人并不是诸葛恪的血亲,当日问斩之时清点人口无误,孙峻便忙着在朝中收揽权势,无暇顾及别的事情了。
阿蔓不日到达成都,悄悄潜入城中,但觉得物是人非,繁华兴亡不过一梦。几人约着慕容雪霏在偏僻之处的一个酒肆见面,以免引人注意。但见慕容雪霏一袭白衣,飘然绝尘,款款而来,姒无痕和风、火、山三人也随后赶到。风、火、山三人在外把守,剩下人围着桌子坐定。
慕容雪霏首先发话:“北地王殿下因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但是事情紧急,今日召集大家,一起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慕容雪霏接着道:“阿蔓,最近你的那件事渐渐淡化了,皇帝陛下也不再提起,正好是洗刷冤屈的好时机。”
“到底发现了什么?”阿蔓满眼期待,盼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姒无痕接过话头,直入正题:“我在太子府,发现平日里方焰并无什么异常,太子对她宠爱有加,曾许诺她可以在珍宝阁里选一件宝物。奇怪的就是,方焰从珍宝阁出来后,结果什么也没有选。当时我以为她对金银财宝不感兴趣,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太子妃在打听浮云塔的事情,想必她所图谋的,与此有关。”
“浮云塔?”阿蔓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们的五色石保存在浮云塔顶,难道,她是冲着五色石来的?太子可曾知道?”
“没错,比珍宝阁里的东西还珍贵的东西也就只有浮云塔里有了。这件事她是万万不可能告诉太子殿下的。”慕容雪霏接过话头,继而又谨慎地道:“接下来我的话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如果不愿与太子妃为敌,则无需知晓;如果与太子妃为敌,可能面临着巨大的的危险。因此全凭自愿,如果要退出,我绝不强求。”
姒无痕笑道:“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我在太子府中查到了些眉目,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再说,我最爱听秘密,承担些危险也无妨。”
冷月则针对姒无痕,语意中带着嘲讽:“若有人因为那太子妃是旧相识,再念及旧情,暗中放她一马,那岂不是帮了倒忙?这栽赃陷害的仇,还是我亲自去报稳妥些。”
姒无痕饮了一杯酒,干咳两声,掩盖住此时的尴尬。
姒千痕赶紧拉开话题:“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愿意与各位共进退,出谋划策也是好的。”
慕容雪霏继续往下说:“在此我先谢过各位,肯施以援手。浮云塔乃是诸葛丞相下令修建的,用来保存五色石,一共九层。里面设置了层层机关,因此里外并无兵马把守。而开启第一层塔门的机关,就是太子身上的玉佩。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玉佩已经被太子妃盯上了。”
阿蔓打断了慕容雪霏:“如果告诉太子,太子必然不信;可是放任不管,万一真让太子妃得手,那么我们的国运怕是大受影响。”
蜀国本就弱小,如今只有两块五色石,若是丢失,确实是非同小可。
慕容雪霏对此并没有那么担心:“浮云塔外面都是玄铁铸成,从外面绝无法进入,只能从一层开始,逐层突破机关。那太子妃纵使本事了得,要想登到塔顶,怕也是千难万难。要想揭穿她的真面目,那就需要人赃并获,所以需要各位的助力!”
姒无痕笑道:“我们就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冷月姑娘一个公道。”
冷月“哼”了一声,并不理他。阿蔓补充道:“如果她本事了得,真的破了机关,万一到了塔顶,那么我们就合力将她擒住,到时候看她还有何话说。”
众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去了。
姒无痕不动声色在太子府上观察动静,太子和太子妃二人依旧如胶似漆,两人关系亲密。阿蔓、冷月和姒千痕则藏于市井之间,等待太子妃的动静。
到了祭祀大典,刘禅带着太子和众皇子前去昭烈庙祭祀,太子妃推脱身体不适,太子便让她留在家。太子不疑有他,临走前反复叮嘱太子妃要注意身体,好好养病之类的。姒无痕知道这是太子妃动手的绝佳时机,派风萧寒同时给阿蔓和慕容雪霏传信,提前在浮云塔准备。
太子妃将房门紧锁,所有闲杂人等一律禁止进入,姒无痕走到门前,推说有要事禀报,侍女阻拦道:“太子妃有令,今日身体不适,所有人一律不见,将军请回吧!”
姒无痕秘密吩咐火阑珊和山叶空:“太子妃必然不在府上,我亲自去给太子送信,你们先去浮云塔,是非曲直,不久便可以真相大白于天下。”
两人领命而去。
却说方焰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在房中假扮自己,说自己在府中烦闷得很,要出去透透气。若有人拜见,不必回答,直接摔东西把人吓走即可。那婢女战战兢兢答应下来,方焰则跟婢女换了衣服,翻窗而出。
这几个月以来,方焰早已摸透了太子府的各个角落,她去太子房中,将侧房的一幅山水画摘下,轻按墙上的机关,登时暗阁弹开。她取出里面的一个木盒,木盒里面是一块环形龙纹佩。方焰将玉佩取出,又将一块极为相似的玉佩放入,然后将一切复原。方焰嘴角轻轻上扬,自言自语道:“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方焰拿了玉佩,从太子府离开,往浮云塔而去。浮云塔就在成都郊外的小山上,在成都城中可以遥遥望见。方焰踏过塔前的石阶,看到塔的正中写着浮云塔三个大字,是当年诸葛亮亲笔书写。塔的四周无门,都是用黑色的玄铁浇筑,只有在正面有一个凹痕,正好是放环形龙纹佩的地方。方焰将玉佩放进去,用手往里一按,只听见吱呀一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两扇大门应声而开。
方焰踏进门内,塔的正中是一尊诸葛亮的雕像,雕像上面图案分为三层,最内是太极,中间是八卦,最外则衍生出六十四卦的图案。方焰走到雕像前,身后两扇大门瞬间合了起来,方焰并不在意,欲再往第二层,可是,哪里还有第二层的入口和楼梯?
方焰笑道:“看来诸葛亮没有派兵把守,倒是有几分自信,那我只好得罪了。”
她用手推雕像,那雕像竟是可以转动,随着雕像的转动,太极的阴阳鱼和八卦还有那六十四卦的图案也随之转动,而且每个图案的转动角度不一样,这样图案之间的相对位置就发生了变化。
“有趣,那么,到底怎么转,你才会开门呢?”方焰再看石像的底座,则刻着汉末十三州的名字。
她将纤细的手指触荆州上,荆州两个字往里陷了进去。方焰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荆州三顾茅庐,于是将石像转动三圈,两个乾卦正好重合,正对东边的荆州。当年卧龙出山,大展宏图,正好对应的是乾卦里面的自强不息。方焰见此,灵光一现,回忆太子给他讲的诸葛亮的故事。
“荆州……之后应该是益州。”说着她将益州按下,南中七擒孟获,她将雕像转了七圈,两个坤卦重合,正好朝南,对着南中的方向。对南中,正是要攻心为上,正对应坤卦的包容之心,厚德载物。
“再下来……应该是凉州了。”方焰又将凉州按下,然后按照六出祁山的事迹,将雕像转了六圈,石像停止之后,六十四卦里的师卦,正对着北边凉州的方位。向北连年出师,此卦再贴合不过。
只听得一声声巨响,墙壁上许多长形的石条伸了出来,组成螺旋的楼梯,通往二层的入口打开了。
方焰抬步向上,前往二层。
二层都是铜墙铁壁,墙上没有一点缝隙。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有四只白虎的石像,虽然不大,但是张牙舞爪,甚是凶猛。方焰刚刚落脚,四面墙壁上无数的箭孔显现出来,她反应也是极快,抽出腰中长剑,那长剑通红似火,正是那日遗失的离火剑。箭来得快,可她手中的剑更快,将周身舞成一个红色的光圈,哪怕是一滴水,也无法泼进来。被击落的箭矢越来越多,在方焰的脚前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射来的箭越来越少,方焰动作却丝毫没有变慢,直到最后一支箭射完,方焰收剑回鞘。
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塔顶无数飞刀从上往下射来,方焰来不及拔剑,两袖生风,将最先射来的飞刀卷住回射回去,顿时乒乒乓乓,发出无数金属撞击的声音。之后方焰迅速拔剑,将后面射来的飞刀一一击落,自己却不曾移动半步。
直到飞刀射完,方焰看着被飞刀划破的袖口,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
通往第三层的入口打开,方焰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第二层的入口关闭,第三层是另外一番景象:中间是青龙的雕像,在雕像以及四周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青龙属木,因此这些花开得灿烂,香气四溢。方焰微微皱眉,知道这些花香蹊跷,忙用衣袖掩住口鼻。香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挤压着方焰的生存空间,方焰长剑横扫,剑气所及之处,燃起熊熊烈火,那些花朵在火中渐渐被吞噬,凋零,化为了一片片灰烬。但是香气在浓烟中翻腾,却无法在一时之间散去。方焰并不着急,屏住呼吸,直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通往四层的入口打开了。
四层又是独自不同:塔的四周墙壁雕刻着玄武的图案,但是墙上潮湿异常,甚至能滴下水来。方焰依旧是处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将这一关的机关击破之后,才能开启下一层的入口。她本想能够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可是这一层无法满足她,周围带些霉味儿的空气,就是她能享受的所有。突然水流声响,方焰抬头去看,四周墙部顶端开始往下流水,地上已经湿了一层。方焰拿剑向四周挥砍,墙壁上火花四溅,却无法阻止水流。此时水已没过她的脚踝,方焰攀着湿漉漉的墙壁,去查看出水口的情况。可是四周都在出水,没有法子可以堵住出口,她再去敲击塔顶,却找不出通往五层的出口在哪里。
难道要困死在这里?方焰让自己冷静下来,每一层的机关,都有破解之道,这一层也肯定不例外。她再次在水中将四周及塔顶都检查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出去的机关,此时水已快到她的嘴边。方焰觉得这水与普通的水不一样,她轻轻舔了一下指尖,竟然是咸的。咸水自然比淡水浮力大些,她躺平了身子,自己果然能在水上漂浮着,这样就可以延长被淹没的时间。这时她的心中更加平静,想到了关键的一点:随着水的增多,压力就会越大,或许这水蓄到了一定深度之后,出口就会打开。
既然做什么都是徒劳,方焰干脆就什么也不做。直到她的脸快贴近塔顶的时候,水停了。
她的面前打开了一个出口,通往第五层。
方焰一跃而上,同时将剑鞘挡在两层出口之间,防止门再自动关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总觉得,上层要是有什么危险,至少能有一个退路。机关将门设计成自动关闭,或许就是为了防止入塔之人利用其他楼层来躲过机关。
第五层墙壁上雕刻着八只朱雀,朱雀的嘴朝着圆心的位置,微微张开。方焰经历了前面几层,对这层的机关也已猜到了八九分。白虎主金,所以是发射暗器;青龙主木,所以是喷射花毒;玄武主水,因此是一个水机关;那么朱雀属火,想必这一关必然跟火有关。方焰庆幸自己方才没让第五层的门合上,若是这一关是火,水正好可以相克。正想着,八只朱雀的嘴上已喷出火来,那火焰直冲向方焰,方焰身手敏捷,用剑鞘将门撬开,躲到第四层的水中。然而那火并非一般的火,因油而起,遇水不灭,因此方焰只好在水中等火烧尽再上去。
在烈火的烘烤下,水也越来越热,似是要将水煮开了。方焰被热得难受,将离火剑抽出,在空中挥舞了八剑,剑气向朱雀飞去,那火焰竟然被剑气所压制,变成了小火苗。原来离火剑原本属火,方焰利用剑气将其压制,火势变小后,在水中便如温泉一般,倒是惬意。直到过了一个时辰,火焰跳动着逐渐变小,终于变成一个小小的火星,然后熄灭了。
第五层到第六层的门随即打开,方焰缓步上去,第六层的景象令她始料未及:整个一层填满了石头,只有小小的石缝,若是孩童,钻过去并不困难,可是对于成人来说,却是窄了些,无法通过。方焰挥剑去砍,那石头硬逾钢铁,非片刻所能打通,方焰心道:这诸葛亮果然了得,看来得用我的缩骨功了。方焰身躯柔软,顺着石头间的缝隙,缩身钻了进去。她如一条游鱼,在石缝间游走,时而往下,时而往下,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而石缝排布犹如迷宫,若真是孩童,也只能里面兜圈子。而方焰转了一圈,已摸清哪里是死路,哪里是绕圈子,等她再进去的时候,则避开曾经走过的路,很快就将迷宫探索了一遍,到了第七层的入口。
第七层却令方焰意想不到,四面全是镜子,她看到四周有无数个“陈凝烟”,同时看着自己。这是我吗?方焰自言自语道。她看到无数个“陈凝烟”向自己走来,在问你是谁,她只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不知该如何回答。然后整个镜面迷宫旋转了起来,光和影交错,看不清迷宫里的任何东西。方焰闭上眼睛,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镜子中的“陈凝烟”与方焰别无二样,但是眼神中,多了一分澄澈。方焰大呼一声,挥剑向镜子上斩去,那些镜子尽皆破碎成无数的碎片,镜中的人像也消失不见。方焰大口喘着气,浑身已经被汗浸湿了。这一层虽然没有经历什么战斗,但是却比大战一场更加耗费心神。
她不敢就此再上第八层,干脆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积蓄体力。过了许久,方焰站起身来,踏上通往上层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