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半岛的风，夹杂了海的腥味，徐徐吹来，让姜文焕依然有些不习惯。即便是在这里已经暂居了多年……
“君侯！”一名文士模样的人走到姜文焕身后，抱拳行了一礼，轻声呼唤道。
“何事？”姜文焕站在这块整日都要站立许久的海石上并未回头，轻声应了句。
“淮夷的使者到了！”来人忙答道。
“哦？到的这么快？前几日才收到的消息，今日就到了？”姜文焕猛然转头朝来人问道。
“可能所要交涉的事情确实比较紧急吧。”来人抱拳朝姜文焕答道。
“嗯！走，随我去会上一会。”姜文焕伸出手来，来人忙搭了把手，搀着姜文焕从海石上跳了下来，朝着远处这座立于海湾里的营寨走去。
……
营寨内，简陋的正厅里，几名文士和武将装扮的人分坐两侧，纷纷朝大厅门口望去。渐渐的，两个人影由远及近地走了进来。
“小人见过君侯！”一名装扮极其简朴的中年男子走到厅内，朝着正位上的姜文焕拱手行了一礼。礼罢，便直起身子，一双精明的眼睛朝着正位上的姜文焕开始打量起来。
“贵使请坐！”姜文焕手指居左的两个空座，朝来人说道。
“谢君侯！”中年男子朝着姜文焕又拱了拱手，扭头朝身后的伴当点了点头，二人朝着一侧的空座走去。
“敢问贵使，此番来访，所为何事？”姜文焕朝边上的仆人手一挥，仆人忙给来人送上两个陶杯，陶杯里自是待人的最基本的礼仪，饮水。
“呃……”中年男子朝厅内环视一圈，做欲言又止状。
“贵使但说无妨，厅内全是我的亲信之人。”姜文焕做惯了上位者，知道此时该怎么做最是合理。
这淮夷，此前可是很少接触过。现在淮夷主动来接触自己，所为何事还不得而知。一些事情自己若是无法正确判断，贸然做了决定，万一给日后带来什么隐患……所以姜文焕自几日前听说淮夷使者近日要拜见自己，早就暗暗选定几个部属，今日接待淮夷使者，一些事情需要这些部属参详一番的。
“好，那小人就直说了。我们首领意欲联合君侯、东夷、莱夷等几股势力，大举进攻商王王畿之地。”中年男子端起陶杯喝了口水，终于道出来意。
“啊？”厅内众人听罢，纷纷惊呼一声。便是连正位上的姜文焕也被惊得不轻。
“怎么？君侯不想给贵姊、不想给先侯报仇吗？”来人不等众人有所反应，轻飘飘地又冒出一句。
“想……只是……”姜文焕起身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事情就好办了。我们首领说了，先侯在位时，对我们这些诸侯国和方国都很友好。现在有了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们应当趁机为先侯报仇。”来人忙起身朝姜文焕兴奋地说道。
“呃……什么极好的机会？”姜文焕也来了兴致。
“君侯，小人一路行来，车马劳顿、风餐露宿，着实有些疲惫不堪。君侯可否先赏赐小人一餐饭食，待小人休息片刻，再将事情对君侯细细道来。”来人极不好意思地朝姜文焕拱手说道。
“啊，是我们怠慢了。吩咐后厨，备酒备菜，好好招待贵使。你们先送贵使到客房沐浴更衣休息，待酒菜备好，咱们边吃边说。”姜文焕大手一挥，厅内的气氛立刻开始热烈起来。
“是！”几名文官模样的人立刻上前簇拥着淮夷来使朝后厅走去。而刚才还死气沉沉的营寨正厅里立刻开始忙碌起来，给这个往日几乎没有接待过任何客人的地方渐渐地填充起一些生机。
……
“呃……敢问君侯，你们平日喝的便是这样的酒？”淮夷来使在第一口酒下肚之后，指着酒杯朝正位上的姜文焕问道。
“是，这酒可是我们东伯侯国专司酿酒的酒工所制，这酒工的制酒技术乃是家传，已经传了几代人，怎么样？这酒是不是极其不错？”姜文焕极其骄傲地朝淮夷来使答道。
“请君侯恕小人无礼。你们这酒，真不怎么样……”淮夷来使直截了当地答道。
“大胆！”不等淮夷来使话音落地，位子比较靠后的一个武官站起身来，朝着来使大声喝道。随着这名武官的一声喝骂，厅内众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君侯，难道你们现在都躲到这处海湾来了，还听不得一丝的真话吗？”淮夷来使并没有激化矛盾的意思，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矮几上陶盘内的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一边慢慢地咀嚼着，一边朝姜文焕朗声地说道。
“听贵使的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姜文焕大手一挥，厅内的嘈杂声渐渐地也安静了下来。姜文焕端着手上的酒杯走到淮夷来使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是认真地问道。
“君侯请恕小人鲁莽。你们这酒，放在以前，着实不错。但要是放在现在，当属不上招待客人的佳品。”淮夷来使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但也是很认真地望向姜文焕，气定神闲地说道。
“敢问贵使，招待客人的佳品，该从哪里得到？”姜文焕忙换了一副请教的态度。
“大唐国！”淮夷来使幽幽地答道。
“大唐国……大唐国……大唐国，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姜文焕端着酒杯杵在原地，口中喃喃地说道。
“禀君侯，两年前从西边传来的消息，说商王大军进攻大唐国……再往前的消息，便是商王受之王女顺姬，下嫁唐方首领的消息，当时君侯还专门为此事祭奠了先侯，以慰先侯在天之灵。这唐方便是后来的大唐国。”一名文官起身朝姜文焕朗声答道。
“啊，原来是在这里听的。”姜文焕想起了往事，呆立了许久。
“小人此次来所要交涉的事，与这大唐国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关系。”淮夷来使自顾自地边吃边说道。
“还请贵使能细细道来！”姜文焕赶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不起君侯一个请字，这本就是小人此次来的目的。君侯请上座，小人这就将事情和盘托出。”淮夷来使起身拱手朝姜文焕行了一礼，亦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姜文焕返回自己的正位，淮夷来使端起酒杯将杯中的寡淡无味的一饮而尽，起身朝着厅内众人行了一圈礼，清了清嗓子，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我们首领听说，早些年，大唐国借着一个机会占领了已经投效到西伯麾下的虞国。两年多前，商王庚借着大唐国的首领在先王丧仪上的不敬行为，号召天下诸侯和方国一起进攻大唐国。当时我们首领也收到了商王庚发来的檄文。其时，响应的诸侯不在少数。而当商王大军进攻到大唐国域内的时候，恰逢西伯的大军意欲夺回安邑城。商、周两国大军在安邑城郊发生大战，商王大军大败，除战死者外，几乎全被被俘虏。”
“听说周国大军虽然战胜了商王大军，但元气也有大伤。西伯姬发耗尽心血指挥了那场大战，等战争结束，西伯姬发也一命呜呼了。周军无奈，只得和大唐国讲和。而商王大军被俘者，由大唐国和周国平分为奴。”
“我们听说，商王大军进攻大唐国的时候，将其东卫、南卫、西卫、北卫主力全部征集。心向商王的诸侯和方国应召的也不少，其时进攻大唐国的兵力达八万众，均是各国的常备主力军。这八万大军全陷在了大唐国域内，商王王畿之地的防卫情况可想而知。”
“并且，这一点这两年确实得到了验证。商王的南卫这两年几乎没有再进攻过我淮夷。估计其他三卫也差不多如此。”淮夷来使说了半天，口有些干。自己倒了一杯淡酒，轻啜一口润了润嗓子。
“君侯，确如这使节所说。这两年好像是没听说过商王东卫再向东进攻的消息，从西边也没有再逃来的难民。”右手边一名武将装扮的中年男子拱手朝姜文焕朗声说道。
“唔……”姜文焕听罢点点头，不置可否。
淮夷来使未给姜文焕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我们首领说，早些年商王受没少借着强大的王师，欺负我们这些弱小的诸侯和方国。我们的人口、我们的财货、我们的土地，这些年被其劫掠去了不少。而你们东伯侯国，更是……姜王后身死，老君侯反出了商王统治，商王大军便将你东伯侯国攻破……这样的经历想必君侯永远也忘不了。
”
“我们首领已经将我们淮夷内部各个部族的族长召集在一起，将情况道出，各部族纷纷表示愿意进行了联合。并且我们还向莱夷、东夷等其他势力都派出了使者。我们首领自知自己名望太浅，无法担当此次联军的魁首，环视天下诸侯，唯有君侯能担此重任。”
“我们首领愿意推举君侯为此番进攻商王王畿之地的联军之魁，借着老君侯的名望，君侯只要振臂一呼，定是应者云集。我们趁着商王王畿之地防卫空虚，此战定是所向披靡。到那时，我们不但可以夺回我们的人口、我们的财货、我们的土地，没准君侯还能借着联军之魁的位子，顺势成为天下共主。”
淮夷来使讲完这番话，大厅内安静极了。所有的人目光纷纷望向正位的姜文焕，只是眼神都越来越炽烈……
“为姐姐报仇，为父亲报仇，为我东伯侯国报仇……”正位上的姜文焕听的有些痴了，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君侯，那你这是答应我们首领的所请了？”淮夷来使上前两步朝姜文焕拱了拱手，朗声问道。
“答应了。”姜文焕起身负手挺胸而立，往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憋闷之气渐渐地烟消云散。
“那……敢问君侯，你们现在还能集结起多少军队来？”淮夷来使接着问道。
“唔……”这一问，姜文焕还真有些拿不准，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君侯，我们大概还能集结起来五千余人的常备兵，再征集一些一起逃到此地的遗民，万把人总还是有的。”武官队伍里为首的那位赶忙出来开口替姜文焕解除了尴尬。
“万把人……有点少。我们淮夷粗略算了一下，可集结三万余人的队伍。君侯乃是联军之魁，只有万把人，恐难以服众……”淮夷使者有些失望地朝姜文焕说道。
“唔……有没有办法再多征集一些人马？”姜文焕目光望向武官队伍里的众人，一副期待的口吻。
“君侯……我们设法征集两万人！”武官队伍里为首的那位不忍打消姜文焕好不容易升起来的斗志。终于咬了咬牙，朝姜文焕说道。
“好。君侯若是能征集起两万人的队伍，那在联军队伍里，定是说一不二的地位。”淮夷来使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贵使，你们首领没说大军给养该如何准备？”事涉军事，武官队伍里为首的那位忙开口朝淮夷来使问道。
“我们首领说，各自准备各自的给养。”淮夷来使忙答道。
“呃……那我们能否向你们借一部分粮食？你可能也知道，我们现在暂居的这地方，还是借莱夷的，耕地毕竟有限，每年所产所剩不多。现在两万人，人吃马嚼的……”文官队伍里为首的忙向淮夷来使问道。
“借倒是可以……不过战后你们得到了缴获后，要多加四成奉还。我们淮夷虽然是鱼米之乡，但是大老远地运过来，可是要费很大的力气。”淮夷来使很快给出了答案。
“如此，那就烦请为我们准备五千人的军粮。哦，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正式开战？集结地点在何处？”姜文焕看了看文官队伍为首的那位右手伸出来的五，点了点头，朝着淮夷来使问道。
“我们首领说，你们和莱夷、东夷集结地点在奄地，我们淮夷集结地点在亳地。两个月后，我们两地大军从东、南两方向商王王畿之地发动进攻。按我们首领所想，开战一个月后我们便会攻破朝歌城，届时我们在朝歌城王宫内举办庆功宴。”淮夷来使朝厅内众人环视一圈，大有一副必胜的架势。
“好。如此，我便命人做檄文，发至天下各诸侯和方国。两月后，我们在朝歌城会师。”姜文焕大手一挥，更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态势。
如此，以东伯侯姜文焕为首，由淮夷、莱夷、东夷以及商王王畿东、南方向一众诸侯和方国发起的攻商之战，便在道听途说的各种信息的支撑下，就这么如同小儿过家家一般地发动了。
时为大唐国十四年五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