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成秀珠从他头顶捉下一个什么东西,俞修龙定睛一瞧,转过来笑道:“竟有只丁丁儿!”
“什么‘丁丁儿’?”成秀珠『露』出奇怪神情,手指着他手说道,“这不是只蜻蜓吗?”
“在咱们那里,这东西就叫‘丁丁’。”俞修龙解释给她听。
现时天气暖和,道旁有不少蜻蜓飞飞停停,红的、青的、灰的,圆鼓鼓的小眼儿,扑棱着几近透明的翅膀,显得万物勃发,生气盎然。
“这个漂亮,宝石一样的眼睛。”成秀珠同俞修龙捉蜻蜓玩,如男孩子一般胆大无畏。
两人在这道边四处寻找,看见栖着的蜻蜓便捉住把玩一番,然后又放开去捉别的。
“啊哈,这个红『色』的好大!”
俞修龙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蜻蜓的背;那蜻蜓陡然受制,几对细足连连『乱』弹,翅膀极快地拍打在他指背上,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成秀珠一见它红宝石般的眼儿,立时叫道:“给我给我,我要玩你这个大丁丁!”
俞修龙递给她,还不忘嘱咐道,“你可轻点儿,别把它捏死了。”
“知道啦,真啰嗦!”成秀珠纤白的两指捻住蜻蜓后背。说来奇怪,她的手一『摸』蜻蜓,那小东西反倒安静了下来。
成秀珠捏着蜻蜓,跑了起来,“飞咯……”她跑了几步忽然口叫一声,将手放开。只瞧那蜻蜓一得自由,立马挥翅飞走,升上半空;成秀珠亦随它一同跃起,展开双臂,在空中缓缓滑翔。
白云朵朵,挂在丝绒般的蓝天之上,圣洁无比。悠悠一阵风吹来,拂过她的秀发,拨弄她的裙角,将她的欢声笑意送向远处。
俞修龙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痴了,此时的成秀珠是如此活泼动人,令他想到了心底深处的那个女孩儿。
“秋彩,秋彩!”
他一阵悸动,这个名字从心底猛翻上来,如『潮』如海,不可遏制,几乎就要叫出口来。这时俞修龙『揉』了『揉』眼睛,见眼前的粉裙渐渐复原成杏红『色』。珠珠还是那个珠珠,她的脖子光光净净,没有小红痣。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俞修龙拔出头上的那根簪子,深深凝视,看了又看,眼中透着一抹柔光,心“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对她的思念无比强烈起来。
这几天来,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数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可都让自己挺过来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俞修龙认定这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暗示,“一定要找到秋彩……好好和她在一起,绝不再伤她的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热气冲涌,握了握拳,快步走向成秀珠;成秀珠正看那红蜻蜓飞走,慢慢在空中变远消失,侧头浅笑,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珠珠,我要去找秋彩……你怎么办?”
“你说什么?”成秀珠听说他要走,不知怎的竟觉一阵莫名失落,收敛起笑意来,哦了一声,“你要走了?”
“是!”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俞修龙摇头,“不知道……但总会找得到。”他说这话时咬了咬腮帮,实则并没多少信心。
成秀珠看他这幅笃定的样子,被他眼神所触动,心里一酸,想道:“我跑出来这些天,不知云亮哥有没有找过我?”
“他会不会急得抛下一切不管,任府中事务『乱』成一锅粥……府里的人去找云亮哥,他就抱着头走来走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珠珠不知去向,你让我怎么安心做事?’”
“也许此刻他正在大街上发了狂一样地逮着人就问:‘老兄,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姑娘?’倘若别人问他是怎样的一位姑娘,他便回答说是一位长得十分好看、又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娘……”
“他会不会……”成秀珠思绪飘飞,直飞到九霄天外,不觉间幻想了很多,很多。
“珠珠,珠珠!”
见成秀珠站在那儿发呆,俞修龙连唤几声没有反应,便伸手在她眼皮子前猛晃了两晃,将她惊醒。
“啊?”成秀珠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先前的白云已被风给吹散,仅剩几缕若有若无的云丝,七零八落 ,心里微酸,“好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也是该告别了……”
连着几日的相处,这个像极了二哥的人已给她留下极深印象,此时言及别离,成秀珠心里自然有了些不舍之意。
“那我就……”
俞修龙刚要告辞,却听她问道,“阿龙哥哥你身上还有钱吗?你就这样……去见她吗?”她的目光在俞修龙身上来回打量几遭,微微摇头,示意不好。
两人在荒村被投湖之前,已被村民们把身上钱财都收刮一空,而且身上衣物皆是又脏又破,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哎,你说的是。”可俞修龙『摸』遍全身,接连寻了两遍,衣服里除了两颗圆滚滚的石珠子没被拿走,剩下便是一个又一个破洞了。他面『露』尴尬,只能苦笑。
“你先别忙走吧,我给你换点钱来。”
“换钱?”
说着,俞修龙被成秀珠拉着进了城。
待两人从当铺里出来,成秀珠先是与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而后又拿出十两银子放到他手中,说道:“拿着用吧,人在外边没有点盘缠怎么行?”
先前周焜击毁了她的耳饰,而后又被那些村民、村『妇』把身上银两首饰给扒了个干净,这一番历险下来成秀珠已不知损失了多少钱。
所幸她头发里还缠有三条金丝,上缀细粒宝石,极为珍贵,少说也得六七百两纹银。
方才在当铺,二十几两银子她便当了。
可对俞修龙来说,这十两银子已算数额不菲,他怎好意思拿呢,连连推脱,不肯接受。
“拿着吧阿龙哥哥,若是你不小心碰掉了别人的糖葫芦,岂不是又要给人当跟班?”
俞修龙想起两人相遇的点点滴滴,不由眼眶一阵湿润,涩声道,“珠珠……谢谢,谢谢你。”他『摸』『摸』索索,从身上掏出一颗石珠子来,对她说道:“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成秀珠抚着这珠子,只觉温润如水,很是奇妙。
俞修龙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留着作个纪念吧。”他心里激动,握了握成秀珠的手,浑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的手是不可『乱』『摸』的。
“珠珠,路上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俞修龙暗叹了一声,他不知道这声保重过后,再会将是何年何期?
成秀珠抬眼看他,眸中也泛起点点泪光,声线颤颤,“阿龙哥哥你也要多保重,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小姐姐……”
忽然有几个灰衣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浑身是汗,齐声叫道:“小姐!”
俞修龙见此状愣了一愣,心想:叫她小姐……这些人是成家来的吗?
成秀珠一见他们,顿时脸『色』变得冷淡,“你们怎么来了?”
“云亮少爷叫我们来的,咱们赶了好多天的路,总算把您给找着了。”
“找着我又怎样?现在我还不想回……”
“珠珠!”
这时又传来一声呼唤,声线低沉,俞修龙四处寻找是谁在叫;成秀珠正待说话,一听这唤声立时张大眼睛,随即满脸欢笑奔了过去,“云亮哥!”
俞修龙看见一个身形魁伟的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就是杨云亮……珠珠心仪的男人?”
俞修龙禁不住对他细细打量,见此人穿着湖蓝『色』大襟袍衫,银丝飞线,腾云点缀,腰系碧缎带,显出非凡的身份。
这时,杨云亮亦朝他望了一眼;俞修龙与之对视,只觉他双目炯炯,美髯黑亮,天然一股英武气概。
即使是沙场上历练过的俞修龙,同他一比,无形中也显得弱了。
如此不俗的形貌与气度,令街边过往的路人纷纷侧目偷瞧他,女子尤甚,有的火辣辣直盯着他看,有的遮着扇儿、帕子看。
“你这耳朵怎么回事?”杨云亮神『色』紧张,伸出手来想碰,却又在离她耳垂极近的地方停下,语气略含责备之意,“你看看出门多危险?”
“唔……我知道呀,不过这几天有他在!”见他如此紧张自己,成秀珠心里一阵发甜。
“谁?”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成秀珠拉着杨云亮的手,将他带到俞修龙身前,“他叫俞修龙,是我这几天认识的朋友,人可好啦……对了,他还是钱伯伯的徒弟呢!”
看她笑靥如花,那尖尖的小虎牙显『露』出来,可想而知有多开心了。此时听她说自己是钱昭的徒弟,俞修龙也不否认,只是点头微笑,对杨云亮抱拳说道:“云亮哥,幸会幸会!”
杨云亮见他模样正气,不似坏人,当即也抱拳给他还礼,“小兄弟,这几日多承你照顾秀珠了。”
“哪里哪里。”俞修龙实在汗颜得很,这一路来凶险无比、窘迫不断,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如何谈得上照顾二字?
杨云亮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对成秀珠说:“珠珠,咱们回家吧。”
“不,我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