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怪秋彩心里泛酸:所谓“丢车不算输”正是他这个“俞”字,古若妍拿他如此打趣,颇有些暧昧之嫌,她自然感到不快意。
秋彩见她立马道歉,卖乖道:“只瞧古姐姐是个文静的人,没想到下棋也这么厉害呀,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虽然不会下棋,但瞧俞修龙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歪蔫蔫儿的。心里有些想笑却又强行忍住,拍了拍俞修龙后背,鼓舞他振奋起来。
俞修龙哪里能不郁闷呢,自己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同敌人拼杀过的热血男儿。下象棋居然被一个姑娘家杀得丢盔弃甲,这要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都怪若妍,一个姑娘家没事学什么象棋啊……还有江楚,没事教别人下什么象棋啊?”
当然,俞修龙只是在心里稍微发一点儿小牢『骚』罢了,“舅舅也只领我进门而已,全赖我自己学艺不精。技艺这个东西可不分男女老少,出手一亮相,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俞修龙心里想着这些,脸上不自觉『露』出古怪的表情,挤眉弄眼,鼓腮嘟嘴,颇为有趣;古若妍被他的表情逗乐,但此时在众人面前又不好笑出声来,只能强行忍住,好不难受。
接下来这一盘,古若妍由于心神分散,数次走出昏招,终被俞修龙惊险逆转;俞修龙勉强得胜,顿时眉开眼笑道:“若妍小姐,承让了,承让了!”
见他如此开怀地冲自己笑,仿佛一股春风吹过来,把古若妍心尖的花儿都拂开了。
秋彩一见她这眼神,眼中登时『射』出锐芒,直刺过去。
俞修龙夹在两女复杂的目光当中,只觉芒刺在背,浑身都不对劲。他忙低下头假装研究起棋局,不时拍腿点头,作出恍然的样子。
这时候的三个人,倾慕,嫉妒,逃避,又是一幅耐人寻味的画面。唯有江楚一身淡蓝『色』衣衫立于画境之外,陌上人如玉,风雅世无双。
“小姐,俞公子,秋姑娘,该吃晚饭了。”这时,婵娟走进来提醒众人道。
俞修龙顿觉一阵轻松,说声“我饿了,走吧走吧”,逃也似地跑出门去。
秋彩大喊一声:“小龙哥,等等我呀。”慌忙也跟着跑了出去。
顷刻间屋内便只剩下古若妍与江楚二人,她怔了一怔,然后对江楚说道:“我们也走吧。”
“是,小姐。”还是万古不变的这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进古府这么多年来,一共说了八万九千四百七十一句。
究竟是说不出其他话来,还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让他说别的话的机会?
江楚默默跟在古若妍身后。
“等等我啊傻芋头,你跑那么快干嘛,又不是不给你饭吃?!”
俞修龙停了下来,等秋彩近身,说道,“其实,我跑快点儿,只是想单独和你待在一起。”
“骗人,我瞧你和她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哪有的事,和她在一起我总觉得不自在……”
“那是当然,谁跟她这样的大美人在一起都会不自在。”秋彩低着头,垂着双眼,依旧玩弄着自己的辫子。
俞修龙回道:“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开心也最自在。”
“嗯,其实我知道。”秋彩听他这么说,不禁开颜笑道。
“那你还『乱』说我和她……”
秋彩忽然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就是想听你说那些话嘛。”
说完,秋彩便跑了出去,像是害羞;俞修龙此时方醒悟过来,“啊,好你个鬼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路数?”
见秋彩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俞修龙几步赶上,揪了一下她的小辫儿,秋彩回身还击,两人遂在路上疯闹起来,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你干嘛?”
“别动,我给你头上也编个辫儿!”
“哎,不要啦。”
“你给我站好!”
俞修龙觉得在古府日子*逸了,像是做梦一般,眨眼便已过去大半个月。
从前他每天在田里干活,夏天热得受不了,冬天又冻得受不了,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回到家里还不能歇着,挑完水要劈柴、劈了柴还要喂鸡喂猪。等做完这些睡到床上的时候,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哪像现在这么舒坦?要是一直都能这么舒坦该有多好?”
吃罢了晚饭,古胜川便拉着俞修龙,与他在院内坐下说话,此时已经快入夏了,刮来的风也有了些暖意。
“兄弟,我跟你说啊,秋彩妹子现在可是不简单,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把我教的功夫学得像模像样了,啧啧……巾帼不让须眉呀!”古胜川对秋彩如此赞许,却也有些得意,更像是在夸耀自己教得好似的。
俞修龙听了心里暗暗骄傲,“看来每日陪秋彩练习,果然大有成效,不但自己得了厉害功夫,而且秋彩也学得扎实了许多,今后大有裨益。”
“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家业兴盛,何苦每日这样『操』心劳碌,是不是也该娶妻生子,享受享受齐人之乐?”俞修龙突然想到古胜川好像孑然一人,便话锋一转,提到这个话题。
他本是善意无心之言,不曾想却令古胜川脸『色』丕变,似忆起什么往事来。
俞修龙见古胜川怔了许久,便小声喊道:“古兄,古兄。”
古胜川猝然惊醒,脸上尴尬一阵,反问道:“别说我了,不提也罢,你呢?”
这话却又让俞修龙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浴血杀敌,用『性』命博来的官印文书却遭盗窃一事,心绪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古胜川见他的神态,知有隐情,便等他开口说话。
良久,俞修龙才缓缓说道:“我心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只可惜她是富家千金,而我只是一个穷小子……虽然日日与她相见,却不知道今后会如何。” 说完便叹了口气。
岂料古胜川一听,竟是大喜过望。
原来,他以为俞修龙所说的心上人,是暗指自己的妹妹古若妍。这些天来,他也已看出了妹妹的变化,所以一时欢喜之下竟疏漏了秋彩的存在。
他连连摆手,宽慰俞修龙道:“兄弟,休要妄自菲薄,凭你这这表人才,又是抗倭英杰,配哪位姑娘会不如呢?大哥我有一言,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在意那些浮华事物?你只管大胆追求,我相信定会成功!”
“真的?有古大哥这番勉励,我便自信多了。”
俞修龙心里鼓起了些勇气,心忖道:官印失窃既然已成事实,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便只能顺其自然。“现在我和秋彩两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两情相悦,家境的差距也并非不可逾越吧?”
古胜川见他的样子,心中暗喜,“之前我一直还怕若妍心气高,难以找到如意郎君……真是没想到啊,现在有这么一位大家都满意的人送上门来了,我得马上跟父亲谈一谈这事儿,问问他的意见。”
对古若妍的婚事,两老一直放心不下,古胜川也时常被叫去问话,他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若是娶了若妍,与自己亲上加亲,可不是大美事一件?爹娘对他这么喜欢,我看这件事十拿九稳……只是这终身大事,也不要『操』之过急,稳妥一些更好。”
古胜川拍他肩膀,笑的很开心;俞修龙受他感染,也笑了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却又隐忍不说,以为对方全然都懂,其实相去甚远。
夜渐渐深了,几颗星挂在天上,遥相辉映,点亮人们的梦景。
俞修龙梦见自己终于和秋彩如愿成婚,看见心爱的她身着凤冠霞帔,美丽至极,不禁高兴地直蹦。
忽然,他听见一阵哭声,转头望去,竟是妈妈曾淑瑶。
“妈妈,今儿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了?”
“小龙啊……妈这是看着你成婚,心里头高兴呐!”
“以后咱们一家人就要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也不离开您了!”
“那就好,真好!”
俞修龙做了如此美梦,手舞足蹈,竟已掀起棉被,整个人反倒压在被子上面,那颗石一样的珠子滚落在他脑袋边。
只听他口里念道,“妈妈,秋彩,我、我好幸福,我感觉好像在做梦,在做梦……”
这边厢的秋彩却做了个怪梦,她看见俞修龙正朝自己走来,突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她心里大惊,回头一看,只见他和一个女子拥在一起,看不清是谁。
只见他俩游园赏景,看花戏蝶,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傻芋头……小龙哥哥,小龙哥哥!”
无论她如何焦急地呼唤,却仿佛传不出任何声音似的,那两人丝毫没有回应,依旧双栖双宿,爱意绵绵。
“呜呜……傻芋头你不要我了么。”
秋彩坐地哭泣,悲伤得不能自已。
“唉!”
古若妍叹了口气,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因心里满是那个英朗挺拔的身影,一想到他,便心跳加快,陡生欢喜;可是当她想到秋彩时,又觉得很是遗憾与愧疚。
“唉,明明是他们更般配吧……”她心烦意『乱』的,索『性』起床穿衣,想写写字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长夜漫漫,不知不觉都化作笔尖下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