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快晌午了，我记得你自从怀有身孕睡得就多了些，眼瞧着就要出京了，可要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马车颠簸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瞧见那高高的城墙，脚下拱形的门立了三座，门口拿了粗木桩做的栅栏横在中间，留了一个小口，旁边站着两名将士检查出入，其余的列在东西里外。
齐紫琰放下帘子，瞧着楚哀，摇摇晃晃的似乎要睡过去，便往她身边儿凑了凑，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臣妾无碍，只是今儿出来的本来就晚了些，若是停下来让臣妾再歇着，怕是在天黑之前赶不到驿站了。”
楚哀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些，压在齐紫琰肩膀上的分量也是轻了轻。
齐紫琰瞧着她朦胧的样子笑了起来，抬起手刮了下楚哀的鼻尖，“又不是非得住那驿站去，中间总该有些酒馆客栈，留宿一晚也不为过，当是体察民情也是好的。”
楚哀脸上有些担忧，“皇上虽说的是有理，但是总归是不安全的，外边儿不必皇宫，宫里头的所有人对您都是敬着护着，但是出来了旁人便只是当您是个权贵，其中少不了打着歪心思的，万一……”
“那样也好。”齐紫琰听她的关心，心里头其实也是暖洋洋的，说起话来更是温柔了些，“南巡不仅仅是游山玩水，更是去感受百姓过的日子，若是这打尖儿住店都不安全了，便是我的不周，我若是造了劫难，便是天子无方的报应不是？”
“啊？”听了这话，楚哀愣住了，她竟然莫名感觉到齐紫琰是个明君……
“怎么了？我说的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楚哀缓过神儿来，轻轻摇摇头，“皇上心系天下是好事儿，臣妾是高兴的，不过皇上尚可与民同忧，臣妾却因为怀着龙嗣便耽搁众人行程，说来实属不妥，传到天下人耳朵里便少有帝后同心，皆是臣妾骄纵，此番一来，于皇上，于臣妾，于腹中的孩儿都是不好的。”
齐紫琰细细想了一会儿，确实琢磨出了道理，“不过今日要到天黑才能行至驿站，你最近害喜也是厉害，还能撑得住么？”
“皇上和臣妾说说话，臣妾便不会难受了。”这话说出来楚哀自己都怔住了，自己怎么会……
齐紫琰搭在楚哀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她虽然看起来是柔情似水的人，但是骨子里时总是有一股子劲儿，让人觉得怎么也靠近不了她，平日里说话都是带着棱角的，但是今儿却意外，软绵绵的像是风吹过来的羽毛，划过脸颊，一瞬就酥了。
“咳。”齐紫琰轻咳一声，马车也刚好停了下来，“说说话也好，闲谈总是消磨时间的，聊一会儿天便黑了。”
“主子，外边儿要例行检查了。”福安坐在马车前，侧着头小声儿朝着里边儿说了一句。
由着是微服，也不暴露行踪，不能使用特权免了检查的。
将士掀了帘子往里瞧了瞧，只见一对儿有情人依偎在一块儿，见了人也没坐正敛了姿态，自己个儿直犯脸红，匆匆撂下帘子就放行了。
车轮子又吱呀呀地响了起来，楚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虽说未满三个月，还是平平的，她却能感受到里面的小生命，“皇上觉得臣妾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男孩儿女孩儿我都会捧着的。”齐紫琰笑了笑，低头瞧她，“上次不是问过了么。”
楚哀低下眉眼，盖住了眸子里的期待，“皇上希望是男孩儿多些还是女孩儿多些？”
“这个嘛。”齐紫琰想了想，“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孩儿，但是……”
楚哀抬起头，眼里有些讶异，“但是什么？”
“但是我又舍不得。”齐紫琰扯起了唇角，“皇家的女子，大多是身不由己的，若是为我的女儿多些，那咱们的女儿，我定会让她选自己的如意郎君。”
楚哀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些痛，皇家的女子可不是逃不过和亲。
但是她真正难过的不是这个，“皇上为何不希望臣妾怀的是个男孩儿？”
齐紫琰脸上添了分苦涩，“因为身在皇家，男孩儿的处境怕是更凶险啊。”
“因为争储么。”楚哀坐正了身子，说得也认真了些。
齐紫琰愣了一下，听到“争储”二字，还是有些芥蒂的，但是看着楚哀的诚恳，他却说不出回避的话，“是呀，因为争储，手足相残，死了的可惜，当了皇帝的也会难过。”
“皇上。”楚哀轻轻唤了他一句，瞧着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些东西冒着晶莹，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些事儿。
“争储要比后宫里的事儿残忍多了。”齐紫琰说得平淡，简单的一句道尽了沧桑，也说得人很是薄命。
“皇上知道后宫里的争宠？”楚哀的惊讶又多了几分，这齐紫琰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后宫，怎么会……
“我也是在后宫里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瞧着楚哀些许愣怔的表情，伴着困倦的朦胧，齐紫琰心里头的好些疤都被抚平了。
“也是啊，皇上也是过来人。”楚哀笑了笑，感觉头重重的，原本虚虚地靠着齐紫琰的肩膀，这会儿是靠实了。
“睡吧，睡一会儿，若是黑天了我叫你。”
窗上的帘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扬扬落落，光从缝隙里透过来落在楚哀长长的睫毛上，留下浅浅一层影子。
齐紫琰抬起手当初了有些刺眼的太阳，温柔的表情也渐渐地冷了下来，脑海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
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小的少年，路过路过听见要立二哥为储君。
他原本是高兴的，可是听到后面那句。
最先成为太子的人，就是试探其他皇子野心的肉靶子，能活多久得看命了。
那是他二哥啊。
所以后来齐紫珏受人迫害病倒的时候，他才慢慢站了出来，想要顶替那个肉靶子的位置。
毕竟他是最小的，旁人也会轻视些吧。
可是谁知道最后就成了自己是害人的人了呢？
他低下头，看着楚哀的脸，那双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
可能是做噩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