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院子里的虫鸣传递到三楼书房,说明人声静丶夜已深沉。我心里犯堵,双手擦着脸和眼睛,久久没有起身离开书案。
刚过十二点,妻子又打来电话。她打着哈欠告诉我,医院已无事,叫我不要担心她。她知道我还在看她的纪事簿,所以叫我早点睡。我佯装已躺在床上,叫她也早点休息。
我靠在椅背上尽量平复我糟糕透了的心情。我无法理清乱如麻的思路,我想哭,但怕哭声惊动四邻,所以不敢哭出来。
我站起来到平台上走走,眺望天际,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落在了流向苍茫远处的大河里。
在无意一瞥中,我看到街灯闪烁处有一辆小车驶过来,心头一热,我知道那是妻子的车,怎么竟半夜三更回来了?原本想哭的我,这时潴留的泪水止不住外涌。妻子不放心让我独自在家;春末夏初的夜,她知道并不短,她更感受过长夜漫漫之痛之苦呵!
我迅速奔下楼去接妻子,妻子早已进屋走到第一层楼梯前……我跳下阶梯抱住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哥流泪了”妻子用手轻抚我的脸,看着我轻轻地对我说,“都过去了。这几天我在家陪着哥,亲口给哥讲些事,那些纪事簿我们不再看了。”
我点点头连连说“不看了,不看了!”我牵着妻子的手上楼,让她洗个热水澡,同时两人各喝了一杯奶,洗脸漱口后我们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起来,晨阳把满屋子照得通亮,楼下院内的玉兰开始凋落,一片片粉色花瓣掉了一地,但海棠依然开得正旺,在阳光里越发红艳欲滴。
妻子用平底锅煎了四个鸡蛋,两老两嫩;用网购的油条生坯炸了四根油条,切割了两厚片秋林酸面包,一根哈尔滨红肠分作两段,两杯热牛奶,还有一小碟山楂酱和一小筐草莓。摆在餐桌上,真是琳琅满目丶令人食欲顿生。
饭后妻子拉着我坐在屋前走廊里,五月阳光让院子里花木树荫落在了石阶上。
妻子闭了一会眼睛,睁开看着地上的碎碎点点的花影,便开始幽幽叙说起往事:
哥是看到我大四下学期在省第一医院实习的《月纪》。六月底我返回学校,递交了实习总结报告,算是完成了大学最后一门课程考核。7月开始放暑假,我没有回家,通过我的指导老师联系,我被安排到医学院附属医院外科实习。
《月纪》中提到的小汪,叫汪明荃,是广东梅县人,在省医院实习时与他相遇相识,他其实就是先前多次暗中替我做了许多事丶多次帮过我的人,正因为如此,才赢得我信任丶获得我好感。
去附院实习前一个晚上,汪明荃邀我散步,这是他第一次晚上相约,我有点犹豫,但还是禁不住跟他出去了,走到了医学院附近一个尚未建成的公园。一路上都是他在说,我在听。因为这是首次同哥以外的男人约会,既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心老在怦怦地跳。
汪明荃说,明天他要回梅县,车票都买好了;又问我什么时候去附属医院,我没有回答。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哥,我恨我轻浮,与一个别的男人约会,这是感情上的背叛!无耻呵!
但我身不由己仍然跟着他在小路上走,没有离开此地的意思。路上没有任何人,这是个荒凉的公园。大概是农历初六丶初七,一弯新月挂在西边远山上,阵阵凉风吹来。四周静寂,汪明荃也没有再说话,而我的心跳却陡然加速了起来,呼吸也陡然急促了起来。
汪明荃转过身突如其来要拉我的手,我本能地向后跳开。在依稀的月光里他看着我,有些吃惊我的反应,喃喃对我说:他非常喜欢我,在他回去前想拉拉我的手丶想拥抱丶亲吻我一下……
我一边听一边再往后走了几步,并且从肩背包里拿出钢丝编织的手套戴上,也从腰间解下乌铁环腰带,以防万一。同时严肃地告诉他:我身体的任何部分,只有一个男人除外,没有任何别的男人可以触碰丶可以侵犯!
说完便掉头离去。这时月光似乎比刚来时明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