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既然能有人潜入进去,那便不是偶然。要么是谁给他开了方便之门,要么他知道一个别人不知道的路,可以直通沙城。
卫渡远垂眸深思,似乎两个都有可能。
据小六所说,他带着人去沙城寻锦瑟的时候,万野突然就带着人离开了,似乎还有点急,所以才没能带着锦瑟离开。
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是得到了他正带着人前往沙城的消息,不然他们不至于走得那般急,才同他们战了没两日且还战败了的匈奴更不会突然对他们发难。
既然他们能得了他离开军营到了沙城的消息,那必然万野那边的人也能得了锦瑟就是他妻子的消息。
思及此,卫渡远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拢起,最后他还是将小六派去了沙城守着锦瑟,并嘱咐他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知道,小六最是听他这个大哥的话,也最是喜爱锦瑟这个嫂子,定当会尽心竭力,只是他怕是会对不住小六了。
小六是个淳朴良善的孩子,有些事儿他不适宜搅进去。
“渡远,你突然叫我来是有何事?”
能在将军营帐如此自在放肆的也只有柳园和小六了,只是小六已走,来人只能是柳园了。
卫渡远深吸口气,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无一丝轻松愉悦:“我同你说一件事,你要稳住。”
柳园见卫渡远这般郑重的神态也知晓事情并不简单,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上笑意就这般渐渐凝住,喉头上下动了动,最终还是问道:“怎么了?”
卫渡远直视着柳园,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令人绝望的话:“『奶』娘去了。”
柳园的身子微微一颤,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卫渡远欲要来扶住他的手,嘴里喃喃念着:“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突然疾走两步到了卫渡远身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怎么会?『奶』娘怎么会……她身子好好的,不会的!是谁?”
柳园眼里满是凶狠:“是谁害了她?”
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奶』娘在送他走时身子分明还很是健朗,他在顺亲王府的亲信也从未在信中提及过此事,那就只能是有人害死了『奶』娘!
“是皇后。”卫渡远眼中眼中带上了丝愤怒,“她想将『奶』娘接去宫中同她一处,『奶』娘该是看出来了,不想让皇后拿着她威胁你,就……『自杀』了。”
柳园早晚会晓得事情的真相,还不如他现下同他说了。
“玉叶现下成了玉贵人,锦瑟突然来沙城就是因着昱弘和和玉叶串通,同她说我出事了,还说是是恭亲王让人动的手。锦瑟就是在见了玉叶后在宫中碰见『奶』娘的。”
“后来她觉着不对劲儿,让我的人去寻『奶』娘,看看她是否有事,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的人该是这两日就会传信来了。”
卫渡远看着柳园眼里盛满的恨意,心中不忍,还是开口劝道:“我们总有一日能为『奶』娘报仇的。”
柳园回头直视着卫渡远,眼里满是愤恨:“总有一日?这个一日要多久?够久了,先是我娘,现下又是『奶』娘,她们一个生我,一个育我,可就是因为我她们才会死的!”
要不是因着他的身份,要不是他是个男儿身,皇后哪里会费尽心思地对付他?
“都是我害了她们,都怪我,怪我不够狠。”柳园眼中爬满了狠戾。
卫渡远不想柳园整日沉湎于仇恨中,可换做是他,他大抵也会如此。
他伸手拍了拍柳园的肩,语重心长道:“我永远是你兄弟,你嫂子永远也会是你的亲人,小六,你永远也会是小六心中的那个柳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不要枉送了『性』命才是,你也当想想小六。”
柳园紧握的拳头一颤,眼中的恨意顷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悲伤和无奈。
半晌,他才哑着嗓音道:“谢谢你渡远,小六,我就先交给你了。”
卫渡远伸手捶了一拳柳园的肩头:“说的哪里的话?你是我兄弟,小六亦是。我也不知道将小六支开是对是错,但愿他不会怪我吧。”
“不会的。”柳园垂首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吧,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卫渡远看着柳园颓丧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在他背后叫住了他,低声叮嘱道:“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我现下倒是有些后悔了,或许让小六陪在你身边还好些。”
“不会的。”
柳园只回了卫渡远这短短三个字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主帅的军帐,也不知他是在说自己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还是说就算小六陪着自己也不会见得有多好。
卫渡远这会子是真的不晓得将小六支开是对是错了,他相信依照柳园的坚韧,最后必然是能想开的,可他也明白经过这一遭,一切都将变了。
而小六同柳园的感情,也不知还能不能走得下去。
是夜,柳园还是走了,是光明正大地走的。
皇上来旨,说是抚育他多年的『奶』娘去了,感念他同『奶』娘感情深厚,让他回京吊唁。
经过沙城的时候,柳园死寂的心似是又活了过来,双眼四下瞧着,似乎是在寻找着谁。后来,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在他走时卫渡远已经同他说了锦瑟现下的住处,去了那里自是能见到小六的,可他到底还是没去,而是随着京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敢回头看沙城一眼,怕自己回去寻小六,更怕小六跟着自己一起回去。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他惟愿他珍重!
余锦瑟看着在不远处坐着的小六,禁不住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在担心?此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莫要忧心了。”
小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还反倒要受了伤的嫂子来安慰自己。
这般想着,他就更觉脸红了:“嫂子,我不是……哎呀,你好生养伤吧。”
余锦瑟见了这样的小六就想逗他:“那你是想柳园了?”
小六瞪大双眼:“嫂子,你知道了啊?大哥告诉你了?”
说着,小六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可思及旁人对于他们有龙阳之好之人的偏见,他又万分忐忑地问道:“嫂子,你对我和柳哥这样不觉着厌恶吗?”
“为什么厌恶?”余锦瑟知晓小六因着身份的缘故,自小就很是敏感,便柔声宽慰道,“不会,只要你们好好的处着,便不会。不过是相爱罢了,世上相爱的人多难得。”
小六听了这话顿时放松了不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嫂子果真最是通情达理的。”
“你这小嘴儿甜的。”余锦瑟嗔道,而后眯缝着眼,打探道,“你们将话说开了?”
小六这才觉出不对:“大哥不是同嫂子说了吗?”
还真是在一起了。
余锦瑟没回答小六的话,反问道:“要是你大哥不说,你就不同我说了?”
小六『摸』着脑袋傻乎乎地笑道:“怎么会呢?这可是我人生中的头等大喜事。怎么也得等回京城了,我跟柳哥请你们去吃顿酒才算是好的。”
余锦瑟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提到柳园,余锦瑟倒是想起了自己让隐一去查的事儿,估『摸』着隐一该是到了才是。
余锦瑟想着就去唤了王大来问,知晓隐一早在卫渡远回军营那日就到了,现下还在外头办着卫渡远交代的事儿,她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好耐着『性』子等了。
只是这一等,她就想得多些了,觉着这事儿尚且还不算明朗,还是不让小六知道得好。
小六虽是男子,可因着年少遭遇的缘故,心思细腻,要是『奶』娘真出了事儿只怕会找人拼命去,要是无事自然是最好的。
好在到了晚上余锦瑟就见着隐一了。
她特特支开了小六,这才问起了隐一『奶』娘的事儿。
余锦瑟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温婉的『奶』娘竟如此刚烈,为了不让皇后要挟到柳园,竟然自尽于皇宫中。
而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就只见小六疾步而来,扯着隐一的衣襟吼道:“你说什么?你骗我,『奶』娘不会死的,我们走前『奶』娘还好好的!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骗嫂子?”
余锦瑟见状,知晓事情不妙,忙道:“小六,你这是做什么?快到嫂子这儿来。”
小六不动,执拗地看着隐一,就听隐一再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他才颓然地放开了隐一的衣襟。
只见小六嘴唇翕张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余锦瑟正欲开口再劝解两句,就见他突然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
余锦瑟知晓小六这是要做什么,忙道:“快拦着他!”
小六和隐一的功夫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两人打得是难舍难分,还是王大一起才将小六给制服了的。
余锦瑟身上有伤,动一下就痛,现下却也是顾不得了,撑着身子就往院子里去了。
明玉和明月见了,慌忙来扶她,嘴里也一直劝她回屋。她却是一概不听,而是步伐坚定地走到了被压制在地上的小六面前。
她缓缓蹲了下来,伸手意欲将小六埋在地上的脸抬起来,小六却是挣扎不休。
她无法,叹了口气道:“小六,你是想嫂子再难受些吗?”
听了这话,小六不再挣扎,顺着余锦瑟的手抬起了脸。
余锦瑟看着满脸湿意的小六禁不住一阵心疼,她知道,这娃娃最是重感情,『奶』娘待他不薄,他都记着呢。
“你要真想给『奶』娘报仇那你就变得更强,你不是要做将军吗?做个大将军,扶持着你想要扶持的人上位,保护着你想要保护的人,让人再不敢小瞧你。”余锦瑟的语气陡然加重,“记住了吗?”
小六梗着脖子大吼道:“记住了!”
余锦瑟知晓小六不会再冲动地要回京城了,挥手让人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