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诗雅你这般欣赏苏安容,那我也无话可说。”
长公主重新单肘撑着下颚,慵懒的卧倒在贵妃榻上,妩媚的眼梢微微上挑,“不过,比试还是要继续的,下一个该是姜素素吧。”
“小女子在。”姜素素闻言,迅速恭敬的应道。
今日她要弹奏的是肃杀宏大又十分激烈的十面埋伏,她下了决心定然要让诗雅夫人刮目相看。
“好,继续吧。”诗雅夫人心不在焉的道,目光一直凝视着苏安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盏茶后,激昂的琴声终于歇下,姜素素弹得很是兴奋,倾城的脸上有种独属于她的明媚和骄傲。
她满怀期待的看向诗雅夫人,等待着赞赏。
然而,诗雅夫人只是摇了摇头道,“这曲子宏大有余,却细腻不足,勉强过关吧。”
姜素素的脸上原本自信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眼底尽是对苏安容的嫉恨。
她不服气,终是年轻气盛,忍不住问道,“就算苏安容弹得再好,也不过才三个音节,怎么能够和一首完整的曲子相提并论?!”
苏安容微微一怔,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姜素素,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开口质问诗雅夫人。
长公主的眼中却滑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扫过姜素素,看向身旁的诗雅。
“贵不再多,贵在精。”诗雅夫人不怒自威,从容答道,一句话便说的姜素素气结。
此时,琴技一项已经比试完,最后的名次也显而易见。
诗雅夫人力排众议,将苏安容列为第一,李思轩第二,许晚秋第三,姜素素第四,最末的是程雨晴。
不过,这一次比试好处在于,最后一名不必离开琅琊山庄,可以选择继续留下观赛。
暮色四合,醉翁亭里的众人也渐渐散去。
姜素素,程雨晴,李思轩三个人却聚集在一处,久久不愿离去。
“小姐,这些人看来要多加提防。”红菱朝不远处的姜素素等人望去,警惕的说道,“今日小姐一鸣惊人,更是得到诗雅夫人的重视,恐怕这些日子她们都睡不好觉了。”
苏安容无奈笑笑道,“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没法子避免的事情。”
其实,她很能够理解姜素素等人的想法,立场不同,矛盾便会产生。
不过,苏安容的心中对这个诗雅夫人还是很忌惮的,这个人今日这样帮助自己,会不会另有所图呢。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嘲笑笑,如今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实在没有什么可图的。
主仆二人沿着小径回凝香院,还没有走多远,便撞上了许晚秋。
“苏姑娘,上次救命之恩,无以为谢。”她感激的说道,就要行大礼。
“许姑娘见外了,换做旁人遇到这等事,也会尽力相助的。”苏安容赶忙扶起许晚秋道。
许晚秋听见她这么说,这才缓缓起身,“恭喜苏姑娘,今日一曲,一鸣惊人。”
“诗雅夫人十分欣赏你的琴技,特意让我来这里等候姑娘,邀请姑娘去院中一叙。”
苏安容听到这里,就明白,看来自己还是猜中了,这个爱琴如命的诗雅夫人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啊。
今日她一再为自己说话,现在苏安容就算不愿意和她搭上关系,恐怕也来不及了。
这便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弊端,哪怕不是她自愿的。
“好,还劳烦许姑娘带路。”苏安容无奈应道,心中已有计较。
许晚秋见她答应,着实松了一口气,上前亲昵的拉住她的手道,“苏姑娘,以后你我姐妹之间,实在不用再说些客套话。”
“诗雅夫人极为欣赏你,要知道我跟随她十几年,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夸赞一个人。”
苏安容没有答话,只是浅浅的笑着,心中却不想和许晚秋以及诗雅夫人牵扯太多。
如今长公主和诗雅夫人的矛盾已经很明显,诗雅夫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拉拢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这次的目的是获得赏花大会第一名的,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女人之间的纷争。
许晚秋见她没有回答,还是自顾自的温柔说道,“苏姑娘,虽然你不愿承认,可是我能够看得出,你不同于其他人。”
“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的诚意,我都是真心想于你做朋友的。”
“还,还有那个秦公子,我也很想见见他,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许晚秋的脸上已然红霞翻飞,那个雨夜,那个青色身影,早已深深的刻入她的心中。
苏安容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看见许晚秋欲说还休的模样便猜到了几分。
她心中暗叹,看来这一世秦未泽的魅力依旧未减,看来又有个女子为他而倾心了。
“好,我一定转告他。”苏安容答道。
许晚秋脸上的红晕更盛,又喜又惊的感谢道,“那就多谢苏姑娘了。”
一炷香后,苏安容便被带到了诗雅夫人居住的地方。
在见到诗雅夫人之前,她已经投想过很多场景,这样一个不怒自威的夫人,最有可能的便是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毕竟今天诗雅夫人在外人面前已经给足了苏安容面子,按照权势高的人的恩威并重的手段,现在应该是到了施展威严的时候。
说不定,诗雅夫人会借此机会,再命令苏安容将曲子弹奏完整。
总之,不会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房间装饰很淡雅,一张书案,一座屏风,简单素雅的甚至不如苏安容的小院。
苏安容稍微有些吃惊,脸上却古井无波,缓步走了过去。
“晚秋你且出去,我要单独和苏姑娘谈谈。”诗雅夫人手指轻轻玩着茶杯的小把手,脸色平静的说道。
许晚秋点了点头,迅速退了出去。
房间中,只剩下苏安容和诗雅夫人二人。
“苏安容,长安城苏记当铺千金,从小受二姨娘柳氏欺凌,性格隐忍,无才,仅此而已。”
诗雅夫人忽然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很柔软,很温润,与她脸上一直挂着的严肃神情完全不符。
“你来赏花大会的目的是什么,又是如何获得参加赏花大会资格的?!”
她的手指缓缓松开茶杯把手,冷漠的抬起头来,扫视苏安容一眼。
那眼中满是讥讽与不屑,这一点让苏安容很意外。
苏安容一凛,一时间静默无声,不知该如何回答诗雅夫人的问题。
“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诗雅夫人威严的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第一,成为我的人,第二,成为我的敌人。”
她手指一滑,啪的一声,茶杯摔碎在地。
诗雅夫人脸上浮起一片肃杀,冷漠瞧着苏安容,“通常我的敌人,活的都不久。”
苏安容皱起眉,心道果然是给自己下马威来的,只是这个下马威来的也太猛烈了些。
她原本也想过诗雅夫人许是要拉拢自己,可是这样霸气强横的拉拢,却实在令人心里不舒服啊。
特别像是苏安容这样如此热爱自由的人,通常都是吃软不吃硬,或者说,软硬都不怎么吃。
“多谢诗雅夫人的好意,小女子不才,恐怕无法帮到夫人。”
苏安容将二人距离拉开一些,双眼宁静望着对方,平静道。
“你以为,你救过晚秋便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诗雅夫人不动声色,似乎完全不在意苏安容的拒绝。
苏安容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我不是什么圣人,救晚秋一事,夫人今日已经把恩情还了。”
落日西斜,红霞透过格子窗洒进房间,在二人的脸上镀上一层迷蒙的淡金色。
诗雅夫人没有料到苏安容会拒绝她的示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赏花大会的角逐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
她身为魏国公的夫人,被皇上钦赐的一品夫人,在凌云国有着极高的地位。
这次赏花大会,近乎大半少女们都是冲着想要和她攀关系,可是眼前这个没有身世,没有绝色容貌,甚至没有一技之长的少女,竟然会拒绝自己,实在令她想不通。
很快,诗雅夫人紧蹙的眉缓缓展开,缓缓眯着眼睛,似乎想看透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比如,苏安容明明是一个世俗当铺的女儿,为何会懂流云指法。
比如,她明明这么年轻,为何能这般镇定的气度和成熟的心智。
比如,她如果真的是皇太后内定的人,那个人会想要杀她……
“夫人,若是无其他事情吩咐,安容便不打扰夫人,这就退下了。”
苏安容被诗雅夫人针扎一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开口说道。
她心意已定,就算是诗雅夫人把眼珠子瞪出来,苏安容也不会动摇半分,那么何必继续浪费彼此时间呢。
“既然你不愿跟我,那么做个交易,如何?”诗雅夫人认真的看着她,“你可以提条件。”
说完这话,她细心地注意苏安容的脸色。
当诗雅夫人发现苏安容一脸平静,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她不由大为赞叹,心中更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个看似普通,实则心思细腻,高傲至极的年轻人收入手下。
苏安容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看来这个诗雅夫人是动了真格,只是她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她觉得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多谢夫人抬爱,小女无才,不敢提条件,更不愿令夫人以后失望。”苏安容诚恳的说道。
诗雅夫人眼中异芒一闪,冷声道,“你如果想借此来抬价就大错特错了。”
苏安容摇头,只道,“小女绝无他求。”
诗雅夫人古怪的笑了笑,威严的脸上露出冷漠的神情。
或许有人敢拒绝她一次,可是连续拒绝她两次的人,在这之前根本不存在。
苏安容是第一个,也绝对是最后一个。
“既然如此,你就好自为之吧。”诗雅夫人冷冷道,面若寒冰,绝情如流云,再也不多看苏安容一眼。
现如今,苏安容恐怕还不知道,她有多危险。
这次赏花大会,绝非她一个人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既然这个女子这么自负,那么就等她摔得满头鲜血的时候,再跪着来求自己帮助吧。
诗雅夫人并不着急,她想要做的事情,还从未真正失败过。
苏安容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退下。
一出门,她便觉得浑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压力,这个诗雅夫人的威压果然够强大。
红菱很快的迎上来,体贴的扶着她,一并离开。
房间外转角的黑暗里,许晚秋钦佩的看着苏安容远去的背影。
她咬紧了唇,心道若自己有苏安容千分之一的勇气,恐怕现在也不会沦落为一枚毫无选择的棋子。
苏安容和红菱两个人行走在安静的小径上,天边的红霞正绚烂若海,将琅琊山染成一片嫣红。
“小姐,诗雅夫人可有为难你?”红菱关切问道,“最后谈得如何?!”
苏安容脸上一凛,点点头,只答道,“不欢而散。”
红菱稍微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温柔安慰道,“像是诗雅夫人那样强势的人,的确不好相处,小姐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想了一会儿,又担心的问道,“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彻底拒绝诗雅夫人,定然会引来她的报复之心。”
这些日子,红菱和苏安容相处,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却心生敬佩。
不管是苏安容上次放火烧房,将夏嫣拖下水的计谋,还是这次她敢于拒绝诗雅夫人的勇气,都是红菱做不到的。
苏安容向来都有一种大局观,很超常的思维方式,这也是让她很佩服的一点。
相对比而言,她想的要比自己更远,更周全。
有时候,红菱甚至觉得这个妹妹要比自己更加成熟,老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安容沉吟道,“其实,就算我今日跟了诗雅夫人,恐怕她也不会绝对相信我,更别说保证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