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在侍女的安排下,各自端坐,等候长公主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长公主才坐着轿子,惺忪慵懒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夏嫣恭敬垂眸依旧站立在她身侧,扶着轿子,似乎生怕这位义母有半分差池。
“开始吧。”长公主挥了挥手,淡淡道。
声音刚落地,夏嫣便迅速上前,安排侍女将十位少女带往亭子下。
片刻功夫,便有家丁将五章方桌摆放齐整,上面正是精致的玉石棋盘。
原来,第一关竟然是下棋!
苏安容的嘴角扬起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脑海中浮现出那变换莫测的七星棋局,心中已有了底气。
环视一圈,姜素素和其他少女们似乎都十分自信,正襟危坐,如上战场杀敌一般。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无丝竹弦乐,嫣儿,你且吹奏一曲吧。”长公主淡淡吩咐道。
“是。”夏嫣莞尔一笑,宛若漫天的梨花,洁白如雪,温柔谦顺。
婉转的笛声响起,哒哒的清脆落子之声,便也跟着响起。
苏安容望向那个一身白衣的芊瘦少女,听着那熟悉的笛声,一切往事历历在目。
这首曲子名为沧海,意指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是夏嫣吹得最好的曲子,当初苏安容便是惜才,因为这首曲子所以才和她结识,没有料想,今生今世再次听见却觉得恍若梦境一般。
“怎么,你可是要认输?”眼前对弈的少女骄傲的问道,眉眼之间仿佛在看一个手下败将。
是啊,不过是一首曲子,就算再动听也不至于这么久不落子,定然是要招人误会了。
苏安容浅笑摇头,优雅的抬手捡起一子,然后轻轻放下。
“你究竟懂不懂下棋,这步棋可是自寻死路。”对弈的少女困惑又不屑皱眉,冷冷的说道。
苏安容依旧带着三月春风般的笑容,默然不语。
或许,一个月前,她的确是个对于下棋一窍不通之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哪怕没有这个七星棋局,她也能够懂得这下棋的精妙。
当然,并非是因为苏安容自负聪明,而是因为秦未泽这个老师教得实在太好。
阳光透过雪白的梨花树,倾洒在白玉制成的棋盘上,黑白棋子格外耀眼好看。
苏安容抬眸轻嗅空气中的花香,思及这般良辰美景,或许并不需要多美的旋律,而是需要一个能够共赏风雅之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胜负也渐渐初露端倪。
五张桌上的少女们无不凝神专注,竭力想要赢得眼前的棋局。
这时,久未发话的长公主忽然开口,缓缓道,“这一局,输的便可以离开琅琊山庄。”
长公主的话像是晴天霹雳,震得所有少女们都脸色一白。
方才所有人虽然认真下棋,可却不知眼前这一局竟然关乎是否能继续参加赏花大会。
不过赏花大会的规则的确每年都在变动,甚至就连去年参加过的六公主今年来了也不知道今年到底有哪些新的比试。
现在长公主的话,将氛围推到了最紧张的地方,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无比,像是在面临一场生死抉择。
苏安容端详着她对面的少女,她已经满头冷汗,紧张的双手颤抖了。
她看得出这个少女有多么想留下,而且这个少女的棋艺绝对不差。
按照秦未泽的说法,这七星棋局普通人两招便败下阵,若是有人能够坚持到第四招,便是下棋的高手,若是坚持到第五招,定然是天纵奇才。
苏安容数了数,她方才刚好下了第六颗棋子,那么可以看出眼前的少女是怎样的下棋高手了!
对于有才之人,她一向都是尊敬的。
“喝一杯茶吧。”苏安容道,斟了一杯清茶递给对弈的少女。
对弈少女摇摇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苏安容,半响才缓缓道,“我,我方才错了。”
她捏住棋子的手无力垂落,眼中竟然有晶莹的泪花闪烁,“输给这样的棋局,我心服口服。”
苏安容明白她的失落,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却晃过一抹青色,心脏顿时猛烈的跳动起来!
那个熟悉的身影,那股熟悉的药香,眼前的优雅走来的人,正是她日夜担忧的秦未泽!
“好个姐姐,这般风雅棋局,你竟然忘了叫上我!”一个俊美少年翻墙而入,嘴里还含着一根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紧跟着,在他身后又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夏慕白,另外一个便是秦未泽。
苏安容嗓子一紧,早已忘却方才要和对面的少女讲些什么,整个人的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那袭青衣的身上。
她发现,秦未泽的脸色更加苍白,甚至走路的时候,似乎都需要废很大的气力。
她很想冲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他受伤了么?
可是,为何书信中他却一再强调自己很好!
骗子,他是个骗子,如果真的很好,怎么会脸色虚弱成这个样子。
苏安容莫名生出一股怒气,袖中的手不由得捏成拳。
“啊,你这个冤家,方才不还在陪诗雅夫人赏花,怎么又来这里捣乱!”长公主无比苦恼的扶额,感慨不已的说道。
“姐姐这么说可是在下逐客令?!亏得我一直惦记着你,还冒着会被花枝毁容的危险,特地将山上最美的牡丹摘来送你!”俊美少年懊恼的皱眉道。
“这——好吧,你快别胡闹,你且留下吧。”长公主无奈的说道,双眸中露出极为宠溺神情。
她刚说罢,似乎才又注意到少年身后的二人,便又问道,“这二位是?”
“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带来的贵客。”少年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灿烂的笑道,“长姐,定然会赏脸让他们也留下的吧。”
“静默,你何时能够真正长大?”
长公主烦恼的揉着眉心,恐怕这个世上能够难得住她的便只有这个弟弟姬静默了。
当初先皇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够收敛太过跳脱的性子。
可如今,他都成了十六岁的少年,再这么胡闹下去,何时才是尽头。
“好棋,好棋!”姬静默早就已经走入亭子下方,刚刚经过苏安容的时候,猛地停住脚步,忽然惊喜赞叹道。
长公主叹息一声,不经意的抬眸朝他站立的棋盘望去,刚要说出口的话,却停在了嘴边。
她原本是想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永远长不大的胞弟,可是眼前的七星棋局却令她的脸色突变。
“果然是好局!这棋局可是你自己所创?”长公主说话的时候,竟然起身站立,目光如电,直刺苏安容。
苏安容稍微一怔,缓缓道,“妙手偶得之。”
这个七星棋局,世上知道的人寥寥可数,他没有料到,长公主竟然也识得。
秦未泽注视着她,因为紧张而微皱的眉缓缓舒展开,眼中有着赞许和肯定。
这次回来,他见她一切安好,便放心许多。
“原来是苏小姐,果然是个妙人!”夏慕白忽然拍掌道,眼底有种耐人寻味的神情。
长公主的神情渐渐冷漠,端详了苏安容好一会儿,最后道,“这棋局下的虽然精妙,却也不过尔尔。”
“长姐,怎地这样说,这局棋若论第二,那今日便绝无第一了!”姬静默耸耸肩,一本正经的道。
长公主慵懒妩媚的脸上滑过一丝不快,却也难以辩驳,张了张嘴,皱眉道,“棋无第一,只有一时胜负,看人看事要懂得长远之道。”
这话说得意味颇深,表面上看,是在教育姬静默这个弟弟,落入其他人的耳朵里便是长公主对于苏安容的一种态度。
梨花树下,少女们眼神交错,心中自有分晓,看来这个长公主很不待见苏安容啊。
不过,也难怪,苏安容一无身份,二无背景,姿色也不过中上,可是一来便能够将夏嫣拉下马,恐怕长公主这个义母心中自然是存有芥蒂的。
“好了,今日胜负已定,该留下的留下,该走的,便不送了。”长公主似乎有些疲倦,眉眼扫过众人,重新坐了回去。
院子里很快便只剩下五名少女,分别是苏安容,姜素素,程雨晴,许晚秋,李思轩。
程雨晴是长公主的人,许晚秋是诗雅夫人的红花院中的,还有李思轩是当今皇后的表妹。
能够留下来的,每个人都不简单。
苏安容静默无声,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丝毫不辩解一分。
对于长公主的冷漠,她并不放在心上,既然夏嫣投靠了长公主,那么敌我已然明了。
况且正因为长公主的打压,成功的将其他少女们的注意力从苏安容身上引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行事向来喜欢低调,如今这个样子,便很好。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一阵清淡的药香袭来,一衫青衣走到她的面前。
淡天琉璃,云展云舒,白色的梨花雨下,一袭青衫的秦未泽修长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手掌中有一根黑色的墨玉簪子。
风拂过,苏安容雪白的素手被握住,墨玉簪和他的手一般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