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压得普通小民喘不过来气儿的,其实是地方上胥吏压榨出来的各种陋规,这个才是真正的大头,各种陋规常常是朝廷正赋和加增的数倍。”
陈昌期自己也是做过县令的,对私底下这群胥吏上下其手,各种盘剥的手段心知肚明。
朱弘栋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按照陈昌期的说法。
浙江全省百姓一年差不多可以贡献出相当于天下一半儿的税赋,差不多要一千五百万石的粮食,以及七八百万两白银。
如此庞大的缴纳,其中有一大半儿落在各级官员和胥吏的手中,真正上交给国库以及各级县库府库的,恐怕也就有五分之一。
朱弘栋这才对明朝管理体系的腐败,有了一个直观印象。
怪不得崇祯拼了老命搜刮全天下,闹得烽烟四起,整个朝廷却拿不到多少银子用来支持军费。
朝廷每收一两银子进国库,就要被这些官吏层层加码,从百姓那里收五两银子。
便是这个进了国库的一两银子,想要花出去同样要被层层盘剥。
这一两银子送到前线,经过层层盘剥,最后真正能够到士兵手里的,恐怕只剩下一钱银子。
当初北京被闯王围攻的时候,崇祯左挪右挪号召官员们募捐,终于从牙缝里抠出二十万两白银,结果只是从故宫到二环这么一小段距离,二十万两白银最后只剩下六千两。
这种腐败的程度,已经不仅仅是触目惊心了,完全是彻底烂掉了。
就明朝官员这种腐败程度,如果不大规模刷新吏治,就是来个神仙,恐怕也拯救不了大明朝。
朱弘栋脸色阴沉的问道。
“现在下面的胥吏,征税的时候可有改观?”
陈昌期无奈的摇摇头。
朱弘栋彻底明白了,除非从根子上刷新一遍明朝的吏治,否则他就算是打再多的胜仗也救不了这个大明朝。
就算他把后金怼灭了,把满洲大兵杀成特级保护动物,最多也就给大明朝续命一段时间。
很快大明朝还是要被自己身体里的蛀虫蛀空,被某个冒出来的赵闯王、刘闯王推翻。
陈昌期见朱弘栋脸色吓人,自己心中也惴惴不安,出言安慰道。
“王爷,您也不必过于忧心,现在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对于吏治一事早有认识。”
“都知道这次天下翻覆,就是因为治乱循环,就是因为吏治已经败坏到让百姓无可忍耐的地步。”
“所以大家早有共识,这次有机会,一定要狠抓吏治,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
“只是大家一直以来,完全以军事为重,没有精力腾出手来刷新吏治。”
朱弘栋冷笑一声。
“我父王就任监国之位已经有一年多,这一年多来,打仗的有将军,这么长时间,文官就忙成这样,没抽出一点功夫,整治一下手下的胥吏吗?”
“我看不是没有精力,是藕断丝连,利益攸关,压根没法下手整治吧!”
陈昌期回想一下自己在知县任上遇到的各种事情,叹息一声。
“那时大家没有切肤之痛,去年清军打过长江之后,一连串的屠城,无数的人头落地。”
“相信这些会让大家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吧?”
朱弘栋听了陈昌期的话不置可否,说是这么说,真到了整顿吏治,整顿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恐怕就会有一大群人跳出来叫苦连天,将清军的大屠杀全然忘在脑后。
现在清军治下,之所以烽烟四起,只不过是民族矛盾暂时压住了阶级矛盾。
如果吏治不得到全方位的改善,一旦民族矛盾的压力消失不见,阶级矛盾就会再次成为主要矛盾,大明朝就会再次回到遍地农民起义的情况。
朱弘栋觉得,他在不断取得军事胜利的同时,一定要尽快推动鲁王朝廷,让他们刷新吏治。
如果鲁王朝廷做不到这一点,朱弘栋就需要考虑启动备用方案,培养自己的一套班子,等干灭后金之后,回过头来收拾这帮官僚。
朱弘栋在心中暗自记下,决定等这次军事行动告一阶段性段落,就开始着手处理此事。
俩人正说着话,一个亲卫跑进来。
“报告!”
那亲卫递上来一张纸,朱弘栋接过一看,发现是这次战斗的杀敌和伤亡情况。
这次杭州攻城战,总共杀伤敌军一千三百余人,自身伤亡一百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被火炮打的。
朱弘栋将单子递给旁边的黄宗羲。
“麻烦太冲将伤亡士兵治疗抚恤之事管起来,务必不要让本王的士兵流血又流泪。”
黄宗羲没想到自己来到六王子帐下,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抚恤伤亡士兵。
黄宗羲不敢怠慢,赶紧一拱手。
“但请王爷放心,此事交给卑职去做,必不让王爷为此忧心。”
黄宗羲说完立刻拿着单子走出巡抚大堂,陈昌期看着黄宗羲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王爷已经逐渐在身边聚集各类人才,现在就他所知,包括自己在内,就有三个类似于幕僚的人,在王爷帐下行走。
如果王爷能够一直这么连续不断的取得胜利,王爷帐下的这个幕僚班子,就会慢慢成长成类似于天策府的结构。
陈昌期心中有种紧迫感,觉得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在王爷身边,发挥更大的作用。
朱弘栋在杭州城内整理收获的时候,钱塘江边,一只庞大的船队缓缓靠上码头,大量的军兵走上岸来。
这些军兵大部分还拿着大刀长矛,有的手握盾牌,只有一小部分拿着火枪。
俞继音和杜学绅跳上栈桥,看着烟雨中朦朦胧胧的杭州城,心中失落。
“咱们来晚了一步啊,居然没赶上攻城战!”
杜学绅点点头。
“没有办法,王爷动作太快,第一团第二团攻击力太强,杭州城的清军又太少,完全用不上咱们。”
“等王爷的传令兵通知咱们的时候,王爷恐怕已经到了杭州湾。”
“就王爷这个攻城速度,咱们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