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璟刚忙完公务,在花厅里喝茶,一个身影像旋风一般刮进来。
下人还跟在后面苦苦叫:
“夏公子、夏公子……哎哟,您又不等小的!”
得,听声音就知道,是某个总是不经通报,就擅闯的人。
祝璟悠悠把茶杯放下,掀起眼皮:
“那么闲,不如到工部去挖臭水沟。”
最近降了好几场大雨,城内的沟渠由于年久失修,淤泥甚多,排水不畅,导致城里好些低洼的地方被淹了,闹得天子脚下民不聊生。
圣上龙庭震怒,当即派荣王督查,工部着力修缮水利事宜。
为此,祝璟已经提刀切黄瓜似的,刷刷砍了一拨人的脑袋了,如今身上正是血气甚浓的时候。
夏晋却见惯了这阎王爷的面孔,一点也不怕,仍然大笑着阔步走进来。
“我可不闲,我忙得很。但是再忙,也得关心咱们王爷的风花雪月呀。”
然后掏出一张帖子,在祝璟眼前晃了晃。
电光石火之间,祝璟只来得及看到“忠勇”二字,夏晋却又咻地收走了,并露出狡黠的笑容:
“小姐闺中传书,可谓情深义重,荣王真羡煞旁人啊!”
面对好友的调侃,祝璟臭着脸:
“传什么书?一点男女大防的规矩都没有!”
夏晋长长地哦了一声,作势要将帖子放进怀中:
“那你是不要看这帖子了吧?不如让我……”
可是还没沾着衣服呢,两根修长的手指就夹走了拜帖。
祝璟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他跟前,已经将拜帖打开来看。
夏晋吃吃笑了。
“嘴巴说不要,实际上……”
啪!
祝璟合上拜帖,一张脸又冷又黑,仿佛对帖中所述很不满。
夏晋早已偷看了,戏笑道:
“你这未婚妻是有心的,风月居可难约,以侯府目前的境况,她在你身上下了血本啊。”夏晋又道。
祝璟面色稍霁,但语气中仍充满嫌弃:
“她既已家道中落,还在那种销金窟一掷千金,为我置办席面,可见是个奢靡之人,不够贤良。”
夏晋受不了了:
“行了吧你,人家对你不留情面,你说人家目中无人。人家对你百般讨好,你说人家奢靡不贤。人家小姐都主动约你了,你还叽歪什么?”
祝璟不悦:
“未婚男女,怎可私相授受!”
“你们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已经是准夫妻。”夏晋提醒道。
“礼不可废!”祝璟怒,俨然正人君子。
三日后,正人君子准时出现在风月居。
“雅间的客人可到了?”
祝璟算准时间,提前半刻钟上楼,状似不经意地问店小二。
他想着,忠勇侯那小女子,邀约一位尊贵无双的王爷,内心肯定特别惶恐,应该早几个时辰就候着了吧?
说不定此时正在雅间团团转,紧张得手足无措呢。
他来得稍微晚一些,让她多些时间缓冲,也算是对她的体贴了。
不料,小二说:
“尚未。”
祝璟的脚顿了顿,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小二:
“她还没到?”
未等小二回话,他自己先生了气:
“她居然敢叫本王等她!”
他本来想得很好,绝不能早到,免得那女子以为他很迫切。
当然,也不能迟到,有失体面。
提前半刻钟,不会太早,也不会太迟,体现自己的教养,刚刚好。
谁知,她比他还晚!
这真的是、真的是……
祝璟黑气腾腾。
小二汗流浃背,他真的不想伺候这尊大佛啊,现在还是个怒目金刚!
“王爷,请息怒……”
“罢了罢了。”祝璟先自己顺了顺气。
“你们的雅间不是有二道门吗?我且在另外一道外面稍待片刻,她来了,你赶紧来报我。若是她问起同我一样的问题……”
俊眉之下飞出凌厉的眼刀。
小二抖成筛子:
“那肯定是客人还没来!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站在门外的时间,可谓度秒如年。
祝璟越想越气,他就算是在皇帝的门外,也没等过这么久!
这女子,难道不知道应该早点到,方是对他这个王爷的尊重么?
等以后过了门,他必定得好好教她,相公就是爷,相公就是天!
祝璟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想,待那女子一进门,他后脚跟就进去,免得对方指责他没有时间观念。
然后他再先声夺人,好好地纠正她的时间观念……
“王爷?”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王爷怎在这儿站着?”
丁汝樱居然踩点出现在他身后,看着是从另一个楼梯上来的。
头先那个小二追上来,欲哭无泪:
“王爷,真不是小的没来报您,谁能想到她不走正门,偏要走侧门呢?您来的这一刻钟,小的千留心万留心,就等着看到小姐来,偷偷跑去报给您……”
祝璟一听,满头黑线,恨不得捂他的嘴。
丁汝樱似笑非笑:
“哦,原来王爷一刻钟前就来了?久等了,是小女子考虑不周,没想到王爷这么想见我。”
祝璟听得脸色铁青。
丁汝樱也不是非要他下不来台,见好就收,又笑容款款邀请他入座了。
祝璟只好一肚子气地坐下。
丁汝樱吩咐上一壶雪山银叶。
“这是什么茶?本王时常出入风月居,却未曾听闻过此茶。”祝璟道。
小二面色微僵,正要解释,丁汝樱却笑了:
“王爷天潢贵胄,身份贵重,店家平时肯定只敢上些皇室特供。而这雪山银叶,取自常年积雪的深山,连叶尖都是簇簇银霜,口感清冽如寒梅迎击风雪,与富丽堂皇的皇室特供是两个极端,自然也就无缘得到王爷眼前。”
“哦?”
祝璟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满意。
他啜了一口,清冽是清冽,苦涩也是真的苦涩。
或许,真就是那寒梅不屈于风雪,傲骨铮铮的感觉吧!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祝璟说。
在一旁的小二,尴尬得脚指头都抠出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了。
什么深山哟,什么银霜哟,什么寒梅哟。
明明就是风月居最便宜的茶叶,只卖三两银子,跟那些动辄上百两、上千两的茶相比,根本上不了台面,自然大部分客人也就没听说过。
它不过取了个高雅的名儿,平时是那些穷书生来混茶水喝时点的多。
不过,既然王爷说好,那就是真的好吧!
祝璟品了一会茶,忍不住问:
“丁二小姐,你约本王,究竟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