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门外的一个大娘应景地嚷嚷起来。
“两位小娘子看着齐整,怎做什臭气熏天的玩意?这气味如何受得了!”
“我家老爷可是侍郎的表舅,仔细污了他的鼻,发起火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丁汝樱却充耳不闻:
“大力,把门关上,咱们家的独门秘制,可不能被人提前知晓了去!”
大门砰地关上,极其严实,外头再瞧不见里面的情况。
唯有浓郁的臭味在巷子中萦绕不去。
左右邻居交头接耳:
“独门秘制?腌臜的粪水还有秘方了?是能让青菜长得更娇嫩健壮?”
“噫……住在这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会做这种令人作呕的生意,这家人,不可理喻!”
“不行,我得报我们家主子去!定要将他们赶走!”
“我也去我也去……”
门外暗潮涌动,显然危机已经来临。
但门里,三人浑然不觉。
尤其是杏儿和王大力,他们浑身僵硬如木雕,正如临大敌呢。
“大、大……小姐。呕!”
王大力几乎要吐出来,还好手快地自己掐住喉咙,勉强咽回去。
“这玩意真能吃?像从茅坑捞出来的面!”
他是粗人,说话比较直接。
杏儿则是被熏得不敢张口,后退三连:小姐疯了,一定是疯了!
就算钱银紧张,也不能、也不能……吃屎啊!
“你们快吃啊,老香了!”
丁汝樱一边招呼他们,一边自己大口吸溜。
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香?小姐还吃得那么大口。
呕……
两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来嘛!”
丁汝樱用一双新筷子,在盛好的另一碗粉中挑起几根粉,还夹了几根酸笋和一块吸饱汤汁的炸腐竹,朝两人递过去。
两人面露惊恐,争先夺门而出。
杏儿娇小灵活先挤了出去,抛下一句:
“小姐,没想到您变得如此不讲究,太有损官家小姐身份,老爷夫人若知,定要打死我!”
“您这买卖,杏儿掺和不得了!”
说完飞也似地逃走。
丁汝樱:……
赶紧一把抓住慢了一步的王大力:
“大力,你吃,快!”
大力捱不过,终于是屏住呼吸吃了一口,然后,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味道!”
“好吃,太好吃了!”
此刻,这粉已然不是臭气熏天,而是香飘万里。
大力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大脑仿佛被劫持,也顾不上跟丁汝樱客气,夺过碗来就吸溜。
一大碗粉很快见底。
他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又盯上原本预着给杏儿那碗。
“小姐,杏儿姑娘若不吃,这碗……”
“你吃了吧!”丁汝樱爽快地说。
于是大力又干了一碗。
从大力的表情中,丁汝樱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研究有多成功。
太好了,明天就试营业!
她斗志满满地拍拍手,准备出门去整点宣传物料,以备明天一鸣惊人。
“大力,你把东西收拾好了,我出去一趟。”
先是到做旗子的铺子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旗子,又小又贵,能顶什么用?
往门头上一挂,走出几米外就看不清字了!
“这还贵啊?”铺子老板鼻孔朝天,看不上手里攥着两百文的丁汝樱。
“来我们这定做的,可都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呢,哪个不做上几十上百副的,那才气派!”
“面子好看了,谁还在乎这几个小钱?”
然后他不屑地上下打量穿着朴素陈旧,身上还隐隐散发一股臭味的丁汝樱:
“小姑娘,你若是小本营生,那可用不上咱这旗。”
“学学人家外墟的茶棚,找根木枝,扎几根稻草,就成啦!”
面对嘲讽,丁汝樱撇撇嘴。
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这旗子呢。
要什么气派?
做广告讲究的是,简单,粗暴!
她一头扎进布料店。
“老板娘,给我扯六尺红布,要最便宜的那种!”
买完布,她又去纸扎店买了一张足足有一人高的白纸。
不是她不想买画画用的宣纸,而是那太贵了。
她穷!
纸扎店老板做惯了死人生意,见的都是买小张折元宝的,还没见过有人如此大手笔买如此大一张,问了句:
“小娘子买这大张纸,难不成是小老儿的同行?”
丁汝樱顺口答:“不是,我新店开张,买回去贴门口呢!”
老板:……
从死人用品店里买纸回去庆贺新店,真是闻所未闻!
这定是个傻子,无疑了!
在老板怜悯的眼神中,丁汝樱兴冲冲地走出来。
红布和白纸到手,问题又来了。
谁来写?谁来画?
这实属她的技能盲区。别说画,他就是写个字,也跟鸡扒沙子一般,凌乱不堪。
她正发愁,街口突然一阵骚乱。
“欺人太甚!”
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男子,看起来是个读书郎的样子,但面相却十分窘迫。
他正扯着一个打扮齐整的小厮,两人在争执什么。
显然,他在这场干架中处于下风,连头上的帽子都被打歪了,乱发撒落一脸。
“明明说好我作画一幅,给二十文银子,为何如今反悔!”
他愤怒地斥责。
小厮猛地挣脱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个破皮破落户,还好意思说!看你画的这是什么?”
“我家老爷让你画个夜宴图,英姿风骨都被你画没了,倒是那桌上的鸡,画得肥嘟嘟!”
男子面色赤红,争辩道:
“你家老爷就长那獐头鼠目的样,哪儿来的英姿风骨?自个儿长得不如吃食鲜亮,倒怪画师!”
小厮一听,更生气了,伸手便要打:
“还敢编排我家老爷?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必定打死你!”
两人又扭打起来。
小厮毕竟是富户家的下人,吃得好长得壮,三两下便把面黄肌瘦的文弱读书郎打倒在地。
他又踢了对方好几脚,直到那人爬也爬不起来,才吐了一口唾沫,甩手而去。
读书郎狼狈地趴在地上,又是疼痛又是难堪,不禁流泪长哭:
“世道日下,人心不古……”
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开,一个搭理他的人也没有。
丁汝樱看他着实伤得不轻,赶紧跑过去扶他。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赶紧起……咦?”
一张画卷从读书郎怀中掉落,一副令人胃口大开的夜宴图徐徐展开。
丁汝樱的眼睛瞬间亮了。
“公子,你会画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