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救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救援,因为客户始终也没投诉或是呼救过,到传送阵时就没有开启评分功能。
邵宗严略有些失落,但想想这位客户可是从没见到他本人之前就对他十分崇拜,为了他才想当客服的,就觉得相比起这个人来,一个五星好评就又不算什么了。这点心路历程不足为外人所知,他看向客户的目光倒是越发和蔼了,还对着俊美高挑,五官深邃得有点像外国人的红衣npc,给他介绍了清景和沈老师本尊的身份。
陆诏一边听一边点头,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默默记下了“修真界的人都要带个外表像低端物种实则拉风高大上的男朋友出门”的错误常识。
传送阵光冲天而起,把三人带回了最适合修士生活的上清小世界。邵宗严和晏寒江还在清霄门担了个客座长老之职,正好带着陆诏回去当个关系户,让他先学点自保之力。清霄门当初是纯剑修门派,就是最近闭门学高数,以前那种不用读书就能修行的底子还是在的,客户在上界肯定已经学了高阶功法,眼下打个底子就行。
三人驭风乘云,回了清霄门外,刚刚驻足便看到一道惊艳剑光飞出,倏忽化作一名羽衣星冠的道士,身上笼罩着客户端散发的淡淡清光,正是如今的清霄掌门顾淮川。当初他们离开时,顾淮川就预备着两人再回来,直接在护山大阵上留了个后门,只要这两人气息一触就能直接通知他,如今真的等到了人来,简直喜出望外。
就是看到他们身后的陆诏时有点意外。
“这位莫非是两位长老的徒弟?”顾淮川仔细打量了一下陆诏,一眼就看出他的资质绝佳,道体天成,心里便动了爱材之心,挑眉笑道:“这位师弟若留在清霄,跟着我学习飞剑与玄门道法,百年之内必有所成。”
邵宗严揉了揉陆诏的头发,笑道:“他已经是预定了要给万仙盟打工的了,而且分魂也去玩了游戏,还不知道是哪一派的。我们厚着脸皮带他过来是想让他在清霄学一点基础功法,顺便练练野外生存技能,以后好跟我一样当个客服。”
顾淮川自是无任欢迎,带着三人回了自己的掌门正院。他师叔江清源如今身上套着邵道长送的玄门版互动练习册,正在闭关,没法一道出来招呼,他便自己安顿筵席给三人接风,顺手指点了陆诏一点剑修的传统功法。
三位真人分桌而坐,一边饮酒一边谈叙自己对道法的理解,可怜陆诏坐在下面就像是个被儿女带出国旅游的老大爷,听他们说话就像听天书一样,越是努力想听就越头晕,一顿饭吃下来竟然像晕车一样晕了修真。
——比起这些公式方程,挖火塘、打野兽、搭帐篷甚至刨木支梁、烧砖盖房都太简单了!
正式安顿下来后,顾淮川就派了清霄派弟子教陆诏本门入门心法。这群弟子天天学高数学得想吐,能陪着这位外派来的小师叔练无脑功法就跟放风一样,为了争夺教他修行、带他去后山狩猎的权利私下里暗暗争斗了不知多少回。
把客户托付给了另一位客户后,邵道长也可以安心地再闭一阵子关了。上次在小千世界把持不住,差点让晏寒江生了一堆泡沫龙的危机太过严重,而且一再在挑起兴致之后被迫熄火,对生理上的打击也太严重——前些日子借人家丹房炼药时,从丹鼎外溢出的药气都没法引动他的心念啦!
到时候万一他对晏寒江都没了兴趣,他们会不会成为万仙盟唯一一对还没正式立下双修契约就七……十年之痒的夫妻?
在这样的危机感下,他修行的速度也真是如坐了火箭般扶摇直上,小境界之间的关卡几乎都是靠服食丹药强行攻克,靠着本身天资卓越、气运深厚,倒也抵得住心魔滋扰。直到最后一步碎丹成婴,这不是能闭关修行出来的事,他才出关来静候机缘。
他闭关的时候,晏寒江也潜身在院里一个小小的碗莲缸里休息,直到他收功起身,才同时破水而出,顶着一朵鲜灵灵的嫩红色小莲花,飞到门外迎候他。
邵宗严专注内视经脉了那么久,猛地看到一条黑背白身,头顶水灵灵粉色荷花,身上还沾着一小片圆圆的绿叶的龙,只觉天地间霎时明亮,抬手抱住那条小龙,把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直接矮身坐到台阶上。晏寒江叼着那朵花给他戴到头上,往后弓起身子欣赏了一下,又圆又大的龙睛弯起,含着几分戏谑之意说道:“很适合你。”
邵道长纵声大笑,把头上湿淋淋的小莲花摘下来,细长的花茎编成了小圈套在晏寒江的龙角上。晏寒江身子一挣,化作银冠束发,穿着镶黑滚边白色道袍的的修士,双腿跪在他身侧,从头发里摘出那枚小小的莲花环在邵宗严指根上,拉过他的手低头亲了亲,笑道:“等你结了婴,咱们就去万仙盟大办一场婚礼,请沈老师给咱们录像。”
至于邵宗严那点工资够不够结婚的倒也不用现在就急着想,大不了结完之后他也跟着打工还债呢。
俩人黏黏糊糊地在院子里坐了半天,邵道长才想起来还有个客户让他们带到这个陌生的小千世界,这么些年没关心过,也不知道游戏里的执念回来了没有,一个学画画的到底能混进哪个门派。邵宗严也在缸里捞了一朵小莲花,弯了花茎窝成戒指戴在晏寒江手指上,两个大真人一人手上戴着朵小花招招摇摇地出了门。
清霄门弟子已经在门外候着,假装没看见那两朵莲花,规规矩矩地垂眸施礼,告诉他们掌门正在给弟子们讲客,暂时没法回来相见,而他们带来的那位小道友则在后山练习救援技巧。
邵宗严颇有前辈派头地笑了笑,从容答道:“讲道要紧,你代我回复顾道友,不必为我们分神,我去后山看一眼陆诏。”
那名弟子扬手一指门外,一群白鹤便翩然从天而降:“陆道友这些日子都在破晓峰,请两位真人挑只脚力代步。”
晏寒江身为真龙,真要乘上这些白鹤就把它们都吓死了,便摇摇头,抓着邵宗严登空而起,所过之处白鹤都低头折翼,像行礼一般伏在他脚下。那名清霄弟子也敬畏非常,倒退几步给他们让出路,直到两人离开才抬起脖子认真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惊叹:“好厉害,不愧是当初救了掌门真人的人。”
那双背影很快消失在一片连绵青峰中,找到了正在破晓峰狩猎妖兽的陆诏。他这些年进步也不小,身形气质已经带上了几分剑修的凌厉,穿着一身雪白宽大的僧袍,头发倒留得挺长,用金冠束在头顶,正蹲在一片湿润的泥地上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似乎是在设阵法。
邵宗严和晏寒江踏云落下,正要过去见他,他就主动转过身子朝他们挥了挥手:“邵老师,晏前辈,你们出关了?我已经等你们好久了,你们看看我现在怎么样?觉没觉着我壮实多了?我已经从游戏里回来了,感觉气质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吧?”
壮实是没感觉到,气质倒是真不一样了,有点剑修的意思。邵宗严最好奇的是他在上界学的什么,便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声。陆诏笑呵呵地朝他们跑来,清素的僧袍大袖随风摇摆,看起来比道袍竟还多了几分飘逸。
跑着跑着,他背后忽然有灵气涌动,一头皮毛殷红如血、身体细长如黄鼬的古怪异兽破土而出,张开生满利齿的巨口朝他扑去。邵宗严抽出刀飞身上去救他,刚把人揽过来推到身后,就见到地上那片被他画过花纹的地方拔起一排雪白的方石柱,在空中扭曲转合成一座古希腊神庙风格的笼子,将那只妖兽牢牢锁在笼中。
陆诏从背后扒着邵宗严的衣服,有点自豪地介绍道:“邵老师你看,我的笼子做得怎么样?”
笼子做得挺好,然而这是……无名谷的风格?那家不也是和玄门类似的要人命难度吗,顾淮川花了二百多年才学成归来,陆诏这才几年啊就毕业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邵道长的心思都在脸上写着呢,陆诏嘿嘿一笑,摸着额头主动给他解释:“我不是会画画吗,让无名谷当艺术特长生破格录取了,让我跟着长老学山门建筑。一开始天天学立体几何,又要实地测绘又要画各种设计图,计算材料强度和承重什么的……难得要死啊,我当时差点就想辍学了!”
果然如此。邵道长同情地说:“游戏里是没有辍学这个选项的,你这么几年就能毕业也不容易。”
陆诏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开始我单独上课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后来我们谷主给上了一堂大课,连我也得跟着一起上,我才知道:别的学生都是微分几何入手,解析分形两手抓,两手都要考,我这个艺术特招生跟他们比起来就等于躺着上课了。这样我要还不能毕业就不是人了!”
所以他之后拼了命地学习,就为了早一天毕业,不用再听谷主道安大师的公开课。这位掌门真是太能拖堂了,每次下课铃响时都要来句“我再说两句”,一说就能再出一堂课的长度去。
而且因为他是校长,他所有的课学生们都不能逃!不能迟到!不能早退!艺术生也没有特殊待遇!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是谷主长得真好看啊,无名谷十个男弟子九个穿僧袍的,就因为谷主穿这身儿看着出尘绝逸,女弟子们都喜欢。我在游戏里穿惯了,也觉着僧袍宽松又凉快,就是没有谷主那个颜值,不敢剃头。”陆诏颇有些怀念地说,一伸手把地上的笼子提了出来,连着里面的小灵兽一起送给邵宗严,闪亮亮的双眼抬起,含笑看着他:“这种赤镰兽炖着吃特别好吃,虽然是清霄出产的,今天我也借花献佛,让老师看看我做客服的基础功课做得怎么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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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里燃着火,火上架着锅,锅里炖着浓油赤酱的红镰兽肉汤。
这些平常都是邵宗严动手做的东西,如今换了人做,他只需要坐在闪着温暖火星的火塘外面等着人盛饭,一边吃一边听陆诏跟他们讲自己之前做客服的故事。他是在游戏里亲身去万仙盟报的名,因为是自家客户兼无名谷傅长老的半个亲传弟子,所以很顺当地就成了临时工,也被劳务派遣到了千蜃阁。之前邵宗严闭关的时候,他甚至还接了一份比较简单的救援,就是救一个不小心遇上山洪的旅游玩家。
邵道长小口吃着客户炖的肉块,时不时就一口从前做的干粮,饶有兴致地听他讲自己怎么在山间架起跨度超过4公里的大桥。对比着自己第一次救援时只能在泥石流来临时拎着客户漫山飞跑的窘迫状况,不由得暗暗憾叹起“知识才是力量。”
陆诏谈兴正浓,邵宗严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机械的女声:“检测到有修仙版玩家遭遇生命危险,请客服人员做好救援准备。”
他连忙撂下碗朝陆诏道别,这位把他当作老师的年轻客服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讶地问道:“你们要去救人?咱们仨不是都在一起的吗,怎么光叫你们不叫我?”
“哪有一个客户叫两个客服去救援的。”邵宗严含笑摸了摸他的头,直起身来踏入传送阵光:“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
晏寒江从背后牵住他的手,两人一起没入虚空,被引入了另一座小千世界。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场惨烈的车祸,一辆银灰小轿车与一辆卡车当头撞上,卡车被撞得横在路边,轿车里的司机和副驾上的人都已是满身满脸的鲜血。后座上的人倒是被安全带绑得牢牢的没受伤,可也是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脸和身体都泛着淡淡的红晕,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超过人类嗅觉范围的香味儿,一打开车门就散得漫天都是。
邵宗严是闻不到那些的,他只看到了通界令的淡淡光芒从副驾上的人身上传来,过去便伸手拉开车门,把里面的人抱了出来。晏寒江捂着过于灵活的鼻子站在后面,嫌弃地看着染了一身香味的客户,用眼神示意邵宗严离开。
此时却有几辆车从后面追了过来,围住事故现场,从最前头一辆中传出一道低沉醇厚,饱含着焦灼意味的声音:“谁叫你们开车门的!车里的omega信息素会飘出来的,你们就这样打开车门离开,等于把一个毫无防备的柔软暴露在众多alpha眼皮底下,你们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邵道长纳闷地眨了眨眼:“a,w?还信息素?他是搞物理的还是搞生物的?难道这场车祸是有人要撞死科学家?”
那个突然走来打抱不平的男人身上也涌动着奇怪的香味,晏寒江可看不起那种身上擦香水的男人了,把头扭过去了一点,回头催促邵道长:“咱们赶紧离开,客户送到医院洗个澡,这群大男人干什么都身上弄得那么香,这味道太难闻了。”
那个怪人匆匆朝身后吩咐了一句,便丢下他们,跑去车里抱了浑身香味的男人出来,小心翼翼、充满怜爱地送到了附近一辆保姆车里,自己也坐了上去,门一关司机便踩下油门开车远去。而剩下那几辆车里又有人下来,围住邵宗严和他怀里的客户,严肃地说:“请两位放下容夫人,他的伤我们会带他回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