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营李盼着张良从齐地回来的人除了汉王还有郦商。
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兄长死时的情景,更想知道遗言是什么。
他总是不能相信,那位醉酒狂歌,人生七十依然东奔西走,激情不减少年人的兄长,如今已经阴阳两隔。
郦言清看到他,立即跑上去,笑着说:“小叔,小叔,父亲今日不在大王帐下喝酒吗?那他会去哪里?”
郦商看着活泼可爱的女孩变的神志不清,心如刀绞。
栾悦一下子哭出声音来:“我们先生再也不能陪大王喝酒了,我们小姐也疯了……”
骊商咬着牙说:“先别哭,泪擦了,我兄长临死时有什么遗言?
栾悦哽咽:“大礼不拘小节,大辞不拘小让,阿翁不为汝更若言。”
汉王和骊商将军都睁大了眼睛,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汉王问:“你……再说一遍,郦先生最后说什么?”
栾悦哭:“只有这句话,我听得明白……都逼他,都逼他,齐国那么多人都逼他,说他只要肯写信就行,大将军答应不答应都行,可我家老爷不肯给大将军写信,他就只说了这句话,就,就……那水都烧开了,他就自己跳了下去……”
他知道是在君前,不可失了仪态,可真的是控制不住,他不能想那一幕,他嚎啕大哭。
骊商一脚把哭着的栾悦踢出了大帐:“你胡说!你胡说!你说,是不是韩信收买你?!让你这么说的?”
栾悦并没有辩解,他匍匐在地上,大哭。
张良:”骊商将军,相信我,韩信绝对没有收买他,实际上韩信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是曹参在街头发现了他们,找到张良让他把人带回。
骊商大放悲声:“兄长,为什么?”
如果郦食其临死大骂韩信,骊商拼了性命也会为兄长报仇,可是现在,他没有了理由。
汉王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郦生都不怪韩信,郦生到死都不怪他……为什么?”
张良:“因为郦先生选择相信韩信对战场的的判断。”
当今之世,论兵,没有人的判断比韩信更权威。
那是不是一座降城,谁说得才算呢?
最后郦食其选择相信韩信的判断,他说不是就不是,他要攻城就让他没有任何负担去攻城。
郦商豁然抬头:“齐国七十二城,那是大王许给大将军的军功,我家兄长想都不该去想,是吗?大王是因为这个,所以在知道了齐城被兄长说下来之后,亦然没有给大将军停止攻城的诏书是吗?”
提到兄长这两个字,他自己眼圈儿又红了,用军人的意志力努力克制。
郦商是在怪汉王。
他应该怪的,谁让汉王没有及时给韩信停止攻城的诏书。
最近,所有的人都在怪汉王。
怪汉王对韩信太过信任,信任到拿着自己和兄弟的性命对那位大将军言听计从。
可是韩信也在怪汉王,怪自己给他封王不及时。
所有人都没有错。
郦食其没有错,他为了汉,不顾年纪已高,在战乱中奔波,就算为了自己功名,也是为汉家天下。
韩信没有错,在修武被夺了精兵,叫攻齐国亦然去攻,没有让停就一直打,他一点儿错也没有。
错的全都是汉王。
看着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都郦商将军。
汉王想起来第一次见郦食其的情况,有人报告:\\\"门外有人求见。”
汉王问:“是什么样一个人?”
通报的人说:“看样子像一位儒生。”
汉王不感冒,说不见。
坚持的人是郦食其,他对着通报的人大吼:什么儒生?重新给我通报,就说高阳酒徒来见!
然后才有了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的历史场景。
如果按照汉王的意见,他们根本就不会见面。根本就不会演绎出来那样的场景。
汉王对于自己的臣子,更多的时候都是被动的。
但这个时候,此时此刻,他难道能对骊商说:“就像齐国是韩信自己要去打的一样,说服齐王也郦食其自己要去的。”
他不能去跟韩信问罪,也无言安慰。
他不能。
“如果,逼死兄长的人不是大将军,汉王一定会为兄长报仇的吧?”骊商继续问。
汉王给不出答案。
语言有时候是利器,有时候却无比苍白。。
面对郦食其的死,面对骊商的痛彻心扉,除非把逼死他的人全部处死,不然拿什么来做安抚。
逼死他的人不仅仅是齐国的田氏一族,还包括攻齐的韩信。
汉王把战事图推给骊商。
那没有什么难懂的。
现在这个形势,韩信是各方拉拢的对象,别说去追究责任,就是好处给完,只要他能带兵前来,协助攻楚,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种时候,你是要汉王去追问郦食其之死的责任吗?
还是让骊商拔剑二起快意恩仇。
骊商看着沙盘点点头:“好的,我懂了!。”
他看着汉王:“大王是我兄长选定的明主,我不会让您为难的。言清,我们走。”
女孩一边走一边安慰:“小叔,你别生气啊,父亲不在这里,我们去别处寻他,总会找到的。”
郦商忍住哭声,可忍不住泪如雨下。
看着骊商搀扶着郦言清远去的背影。
听着已经神智不清的女孩一路徒劳地安慰着自己的亲人:“小叔,多找一些地方,总是会找到的,对了,我还买了醒酒药呢?我买的是药店最好的醒酒药……就是喝醉了也不会有事的……
张良叹气:“大冤必有余怨。”
可知道又能如何呢?骊商将军不至于立刻拔剑而起,为兄报仇,他已经足够克制。
就在那一刻,早在那一刻,在汉王无法因为郦食其的死给骊商一个交代的时候,汉王已经不再是郦商心里的君王。
后来吕后掌权,夺刘邦的天下,郦商立即就站到了吕后那边,毫无心里负担。
可汉王根本就想不到那里,他现在头疼的是,就算是已经把骊商委屈到这种地步,韩信还不见得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