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染上第一缕金光,赵国的精兵已经出现在城头上。
那是战书约好的战时,他已经等候多时了。而立刚过还未到不惑之年正是男儿最为魅力的年龄。
赵国相国陈余身上有着和张耳相同的雅致又因为年轻比他显得魁伟,比雍容的赵王又多了一些英武之气,比李左车多了一些儒雅之风,如今盔甲鲜明的立在赵国的城头,任凭谁看一眼也知道他才是这座城池的主宰,他今日要亲自指挥这场胜仗。
“相国,您看,汉军还真敢跟我们打仗,那不是正在水边扎营吗?”赵王歇与其说是在观察对手不如说是在观察一场蹩脚的演出。
旁边的李左车一瞧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背水扎营,明明是兵法大忌呀!”
陈余看了他一眼,心情依然如同万里碧空:“他乱他的兵法大忌,你紧张什么呀?”
“我是怕其中有诈-------”
“只怕韩信未必聪明过我们的李将军,时时都会用诈。”这话已经明显是在讽刺了。
“可是知道一点儿兵法常理的人也不见得会犯这种错误,这无疑是把自己逼到绝境呀。”
“也许韩信本来也不知道多少兵法常理,白费了我们李将军一番思量苦了。”陈余哈哈笑了起来。
“相国,麻烦你想一想吧,从兵出陈仓到水淹废丘到木罂渡河到兵围住---与,这是不知道兵法的人能够打出来的仗吗?”
“李将军----”陈余的声音也是一沉:“我知道不用你的策略你心里不服,但是将军也该知道天下不只是一个人读过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攻之”难道这不是《孙子兵法》里的话吗?现在我有数倍于人的兵力又占有地势和人和,只能缩进城池待机偷袭,难道将军就不怕被天下人笑吗?
李左车对这篇堂堂正正的君子宣言实在无语,他只知道打仗就是打仗,开战只管输赢。
他尽力压住自己的怒火,再一次建议:“大王,相国,现在敌军扎营未稳定,请让我引一支偏军杀他回去。”
“且慢!李将军现在领兵杀过去,他这么一点儿人还不马上散了,怎么还能一网打尽呢?等他营扎好,全军出来再打不迟,区区万人,还不见得是实数,就算都是精兵,我们难道还怕了不成?”
“万人也好,千人也好都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韩信!”李左车再也忍不住了自己的怒火:“不过我现在觉得相国这样的君子实在比韩信这样的对手还要可怕。”
“那么,就让李将军见识一下本相的厉害吧。陈余看了一眼阵势已经列好的赵军,信心满满的下来今天早晨第一个命令:“庆功宴朝好里准备,待我们得胜回来举国同庆。”
全军一阵欢呼。
本来,对很多人而言,这都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韩信兵败几乎是唯一的结果。
……
眼看着赵军迤逦而出,张耳的眼睛越睁越大,虽然不见得真有号称的二十万,但是十几万是一定有的,是真正的倾城而出呀-------
韩信当然也没有理由不看见,然而却是一副正合我意的感觉,说:“就是要都出来才好打呀-,不然都缩在里面我还有什么法子?------”
出来是都出来了不假,只是才好打不知道是相对于那方来说更为合适一点儿。
战斗根本就没有持续太久,汉军就开始朝后撤退,不是不打,是真的力量太悬殊,根本就抵挡不住,退也退得毫无秩序,乱七八糟的。
“后面根本就没有退路,还是打吧-----”焦急万分的张耳把佩剑都抽了出来,虽然也清楚这种情况下,剑和话都不会起太大的作用。
“这是新兵,管不了了,还是快跑吧------”竟然是汉大将军的熟悉的声音,张耳一回头,果然看见韩信拉他,是逃跑,跑起来才知道,他的大将军还真是逃跑的高手,呼啸的杀喊声里,速度不那些溃败的新兵只快不慢。
井陉口。
韩信拉着张耳在漫山遍野的赵军里左冲右突,情形像极了慌不择路。
张耳一边跑,一边还好心地喊:“不要管我,陈余要杀的人是我,你放开我只怕逃命还容易些-----”真是好容易才进了汉军简易的营垒。
就是汉军刚刚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搭建的营垒,当然也并不是十分坚固,最要命的是后面还是背着水的。
张耳真的已经绝望了,这个堡垒,能坚持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也过去了。马上都两个时辰了。
这个如此简陋的堡垒怎么能坚持那么久?
眼前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比经过了千百次训练的还要勇猛,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势如拼命,事实上,不是看起来,是他们真的在拼命,因为后面没有退路-------
没有人想到水上那个简易的营寨,眼看分分钟就会被攻破,怎么就支撑了那么久。
怎么支撑?
不撑下去就死,不想死就只能支撑。不需要说,谁都懂。
张苍开始还想:活下去,为了我的算经!
然后是:活。
心底向着两个字死拼:朝食。
最后落到一个字:食。
这是死地?
不全是。
这是努力就有生还的希望。
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是他自己的解释从此被定性,其实韩信根本没有把士兵们放在绝地,他有保护措施,他给他士兵们努力就会活下去的希望。
“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于韩信来说,其实不重要,有没有都可以,他就是用来提振士气的。
但是后世有人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军队“陷入死地”,其结果就真的死了。
死地可以生还,不是因为那是死地那么简单,是因为有生还的希望。
韩信立在营垒的门口,早已经支离破碎的战袍在血色弥漫中被腥风扬起,双唇紧闭,眉峰聚起。
眼前的形式简单的就像每一个新兵也看得清楚的现实:不想死就得拼命。
也根本用不着谁再去做什么动员。
他沉如寒星的双眸穿过潮水一般的赵军,死死的盯着赵国的城头,忽然翻身上马,掣出匣中长剑,下了一个简洁有力的命令:“冲!”
张耳和士卒们抬头一看不由得惊喜万分,原来城头之上已经换成了汉军的旗帜。
同样吃惊的还有赵军士卒还有已经快冲到了汉军营垒门口的赵相陈余,他们和汉军不明白,城头何以会换成了汉军的旗帜。
在陈余明白过来之前,先明白过来的是张耳,张耳明白过来之前,先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城里可是就去了两千人,对着二十万大军,胆敢里应外合?搞什么!
就算是一个饼子好了,如果太大的话,吃也怕被撑着吧。
更何况还是活人,就算站着给你杀好了,二十万杀完也把人累死,更何况赵兵也不可能站着给你杀吧。
赵军当然要逃跑,只是不知道朝那里逃。本来好好的向着胜利进攻着,突然发现退路没有了,攻也不知道该怎么攻打,一时间自然是一片混乱。
只有陈余竭尽全力的喊:“别撤,别中了韩信的奸计!汉军根本就没有兵!”
他判断精准,他说得是实说的是实情,可是大家都觉得是废话,没有兵还把二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那要是有兵又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