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马不停蹄跑了一天,才算处理完废丘最要紧的灾民安置问题。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认真看韩信新编的队伍,一看之下,目光就拔不出来,他被深深吸引,不知不觉看了一个通宵。
第二日卯时,他已经走到了点兵场,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这支新军的样子。
那是雍王章邯的点兵场,此刻这里换了一个点兵的人。
刀,闪亮,枪,闪亮,
剑,凝着寒霜,戟,凝着寒霜,
盔甲,肃穆如山岗,即便是皮甲,都束得如此端庄。
而那些战士,站成了一堵墙,雄姿依然,犹如虎狼。
曹参看着这支军队。
这是他们打败的那支军队。
即便败了,亦然如此形状?
曹参忽然有点明白项羽为什么要杀了他们。项羽不是恨,他是怕。这样的军队是可怕的。
项羽也许是判断最对的那个人,因为秦军是不会降的。
这支军队,项羽要不到,难道韩信就行吗?
曹参看着从容走上点兵场的韩信,如观一场男儿绮梦的繁华。他在点兵场,即便是平平常常站在那里,感觉都像是龙在深渊,虎在山峦,似乎他天生就应该呆在那个地方,那,是天生成了什么最终终于被人世成就做了什么的人。
可即便是这样。他能说服这支军队归汉吗?
或者,这支军队是可以说服的吗?
曹参都替他捏一把汗。
韩信正对着汉军大声说:“……这支驻守三秦的军队,是我们打了一年,终于打败的秦军,大家可知道我们打败的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原本有三十万,两年之前,他们在长城外,饮冰卧雪打匈奴,马跑得比生在马背上得匈奴人还快,终于把匈奴赶走了,那时候,他们在保护大秦,而我们,是被强行纳入大秦的子民。
一年前,他们听说中原战乱,百越军不能回还,他们中的二十万被强行调回,丢下本来可以打出大漠的匈奴,回来,准备平息战乱,只是,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秦王死,是公子死,是蒙恬将军遇害。他们长枪在手,已经无国可战,无民可守。他们在前面征战平叛,背后不是粮草,不是支援,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庙堂。他们只能降。
他们从匈奴的手里活过来,从赵高的诡计里活过来,从各路诸侯军的征战里活过来,最后在放下刀剑的时候死在了新安的屠杀里。
三秦,军魂已毁,主力已失,剩余的残部守着一处毫无外援,又无救兵的孤城,把我们挡了一年之久。对我们来说,这样的对手,只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吗?
汉军将士们,你们看着他们,你们在城下攻了一年,你们见过他们的防守,看着他们公平的说,他们是不是军人?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当得起你们的对手?”
“是!”点兵场上的汉军一齐回答。
知己知彼?什么叫知己知彼,这才是知己知彼,不是我知道你的兵力,你的粮草,你的优势,而是,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明白你的苦衷。
有对手如此,怎能不败?但败又如何?
我们的对手是谁?
霸王!
我们的敌人是不是他们的敌人?
是。
我们的战场是不是他们的战场?
是!
我们的天下是不是他们的天下?
是!
就在这时,再这个“是”的尾音里,一声秦筝动地歌吟一般划破长空与大地,犹如战鼓敲响三军的耳膜。
汉军随乐放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是《无衣》,是秦的军队里唱的最多的歌,相当于秦军军乐。
从申包胥哭秦廷,秦王做这首歌出兵助楚开始,到现在。曾经白起和王剪的军队唱着他们出征。
曾经,秦军唱着他踏九州而统六合。曾经,蒙恬的军队唱着他走向边城,王翦的军队唱着他走向百越。
曾经,三川郡守李由唱着他殉国。
曾经,章邯唱响他去攻打定陶,准备再安一次秦国天下。当新安的屠杀里,已知无幸的秦军在屠场里已经无力反抗,他们唱着这首歌死去。
从新安起,多少人都以为以为,这首歌与秦军一起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属于秦军的豪情与肝胆,雄风与英姿。
军在,秦在,《无衣》歌起。
军亡,秦亡,《无衣》歌歇。
不想,今时今日,亦然是三秦大地,竟然还有秦筝,还有《无衣》。
被另一支军队,唱出来,他们,原来,唱出来竟然是一样的,一样的乐,一样的调,一样的铿锵。也不知道秦军里是谁第一个相合。一直以为无衣那首歌最动人的是秦军的演唱,那是因为没有人听到过合唱。那才是这首歌最对的演绎。
在场的每位军士都被这中纯男性版歌声淹没,他们甘愿与他们吼在一起。这个战场,这个天下,不是那一个将领的,不是那一位将军的,不是韩信的,不是霸王的,也不是汉王的,这个天下,他们,每一个都有份儿。
一声高过一声的歌声滚滚而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是修室,修我戈矛。
歌声里,随着点兵台上翻飞的令旗,两支军队渐渐的和在一起。
曹参立刻按照昨天韩信给他演示过的安排,引导两支军队按照阵列重新排列组合,组成一支军队。
等计划落到实处,曹参明白了项羽尉什么不接纳韩信的改变。就是再细致再精妙无数倍项羽也不会同意的。
曹参信,韩信着他麾下的重新这支简后的队
只觉得移不开眼
睛根本已经不是从沛县开出来的队也已经不是过武关取咸阳的队甚至,也不仅仅打出三秦的那支队伍,不是诸侯们散乱无章的联更军,不是荥阳支离破碎的汉军。
那是新兴的汉,也是……未灭的秦。
汉的起点,是未灭的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