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家的地块真不错啊,这块肥地怎么让你选上了呀?”
老冯头从半拉眼刚分到手的地头那里路过,连连夸赞半拉眼有福气。
“哈哈,瞎猫碰见死老鼠了!”半拉眼随口说了一句。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应该感谢友康这孩子!”老冯头提醒半拉眼说道。
“谁知道这年头把耕地又分了一次,过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成了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啦,哈哈哈!”半拉眼笑得合不拢嘴。
不知道是没有了婆婆的压力,还是什么原因,半拉眼的媳妇有好多年没有闹过癫痫了,几乎人们都已经忘记她还曾有过这样的病症。
闺女也长成了美丽的少女,儿子都上了高中。
有半拉眼的手艺好,劳力好,又勤快,家里过的顺风顺雨的,不但当请了外债,还有了不少存款,现在也想去村北新农村那里盖新房。
相反,老朱还是有些不顺,女婿家里穷的叮当响,一屁股外债,最近这二年,亲家赵大锤又一病不起,不但不能挣钱,还花了不少钱。
况且闺女友钟又生了一个女孩,家里光景过的是一天不如一天。
儿子友康尽管有了工作,常常离家很远,平时给家里帮不上忙到不说,挣钱又太少。
他每个月几十块钱,二小友健又一直上高中,又复习了一年,地里活儿一点也插不上手。
好容易熬到高中毕业了,他还不想下地,只想找一份上班的工作。
这几年,不但没有当清债务,还欠了更大的饥荒,人不争气,高考落榜,现在牲畜也不争气,母牛居然产仔时也给憋死了。
这本来就不顺当,现在队里又重新分地,朱友康平整好的把一块一亩二分水浇地,却白白地分到半拉眼家里去了。自己却换了一块岗坡水浇地,里里外外差距就拉大了,真是倒霉死了。
这倒不说,还遇上了友健找工作,三番五次地折腾,结果,费了不少布面,哪里也没有去成。
现在化工厂说好让去上班,但是,前提条件是,必须交2000元赞助费。这可让一家人犯了难。
爹和娘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是去借,也借不了那么多,因为以前关系不错的几乎都已经借过了。
朱友康知道父母正在上愁,自己悄悄地跑了舅舅妗子,跑姑姑姨姨,连跑了三天,就借到了800块。
距离2000块还差1200块,朱友康没有办法了。他实在不愿意再去老同学那里借钱了,因为,小钱已经借过好几个同学了,不能再去借了。
他去找石脑中学的会计打借条,一共借了三个月的工资,凑到了一千块钱。
父亲跟他说,要不就到明年再买牲口,给大友打声招呼,先把买牛肉的三百八十块钱拿出来,再把备用的买芦苇本钱250块钱也凑出来。
这样算下来就差370块钱了,这几天再把存下的苇箔卖掉,估计就差不多了。如果卖不完,去再借了借。
堂哥友兵知道了堂弟的上班的事,是为了2000块钱上愁,就主动拿来200块钱,他说,家里准备盖房,暂时不用,你先用着。
就这样,弟弟友健的工作总算有了着落。一家人终于在弟弟友健身上可以歇歇脚儿了。
家里的自行车弟弟骑着上班去了,家里的苇箔从此消失了,经济上断了来源。父亲只好在母猪和母鸡养殖上下点功夫了,两个小妹妹正好也可以下地里干活儿了。
眼看着小猪仔的行情一天天见涨,父亲又开始动心了,抽空跑了三个村庄,最终看好了上丘村老李家的那头高大的母猪,母猪的主人说,已经怀仔三月有余。
于是,父亲欠着账把母猪赶了回来。
朱友康看着弟弟每天和自己一样去上班,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就安下心来在县城里住了几天。
这几天情况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按照列出的拜访计划,先后与马俊卿、秦思、张慧敏取得了联系。
马俊卿住在县委大院,他给朱友康透露,他父亲很快就要调走了,估计他本人在组织部也不会呆很长时间。
秦思住在煤炭公司,因为他父母亲都在那里居住。张慧敏住的是蓬州县人民医院的临时宿舍。宿舍里一块住着三个人,他平时回家不多。
他见到过一次张美珠,是远远看到的,他看到张美珠左臂上戴上了黑纱,知道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他也看到了小吕,她胳膊上又拐上了一个高个子青年,看样子已经很热乎了。
最令他心里不快的是,近几天一直没有见到何海云的身影,他有意识的到文化局附近留到,甚至走进文化局,也没有见到她。
原本约好要继续看电影、压马路、聊天,现在哪一项也无法实现了。
更令她吃惊的是,他最近晚上一直做噩梦。好几次都是在惊恐中醒来。他回忆也曾做过一次和刚进入蓬州中学不久做过的那个黑洞梦。
梦里他和张慧敏,再次进入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大理石大门整体活动着,每走进一道门都有士兵严格把守着。
那个类似如来佛一样的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要朱友康和张慧敏跪下,认罪,样子十分威严可怕,令他毛骨悚然。
醒来之后,他突然联想起,他在蓬州中学上学时看到的那个黑洞。
朱友康其实只想对了一半,而另一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就是夺他的心爱,夺他的何海云。
难道说,一个堂堂的县高官,能和一个穷酸学生计较吗?这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何况又是为了他自己的儿子。
那天晚上,他的儿子从电影院出来,其实已经发现了何海云跟朱友康在一起的情景。
只是现在的张峰不比以往,他已经学会了沉稳老练,不动声色。但是,他的行动力是惊人的。这一点他要比他当县高官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很快撇开他的几个同事,躲在远处一直盯着何海云跟朱友康的表演。
等朱友康送何海云到了文化局门口,趁着朱友康转身的功夫,他大踏步进了文化局大院,追上了何海云。
何海云心里清楚,她本人的工作就是张峰的父亲张俊生书记亲自安排的,这是她的父母亲口告诉她的。
因此,那天晚上,趁着何海云母亲不在单位,张峰强硬地与何海云一同进了何海云母亲巩丽君那里的文化局宿舍。
那天晚上,张峰很晚才离开……
自此,何海云再也没有与朱友康联系过。朱友康再也没有见到过何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