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来自凡间的帝子受?”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帝辛抬起头,便瞧见一名手持拂尘的道童,一脸平静的望向自己。
道童看似只有七八岁,双眸清澈有神,脸蛋白皙,略有婴儿肥,看起来很是可爱。但帝辛却是清楚这个道童的恐怖,他乃是通天教主麾下的随侍小童,外表看上去不到十岁,但真实年龄,却是以‘万’为单位计算。
“回师兄的话,我便是帝子受。”帝辛拜道。
“跟我来吧。”道童说了一声,便自顾自的在前方走着。
帝辛亦步亦趋,紧跟在道童身后。
此地,终日云雾缭绕,很符合书中的仙家道场。
而且到了夜晚,四周遍布繁星,好似置身于星宫之中,甚是美妙与壮观。
道童的脚速看似不快,但每迈一步,却足有千里之遥。
“缩地成寸!”帝辛暗道。
这门仙法,虽然在人间乃是稀世的奇术,没有几人会,但在碧游宫,却算不得太过高深的法术。
默默地运转缩地成寸之术,才堪堪的能追上那名道童。
道童回头望了帝辛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神色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加快了速度,脚步恍若移形换影,恐怖的气流从他身侧分开,朝后冲去。
他的速度超过了音速,每迈一步,就是三千里之遥。
帝辛咬了咬牙,催动浑身法力,使得法力近乎沸腾如火,裹住他的身躯,轰然前冲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足足窜行了上万里,就见道童在一座碧波潭旁停了下来。
“你不错。”道童微微偏过头,看向法力已经枯竭,剧烈喘着粗气的帝辛,淡笑了一声,“进去吧,教主陛下就在里面。”
帝辛冲道童弯腰一拜,就见后者走到一旁,跪坐了下来。
调息了一会儿,使得自己的气息平缓下来。
随后,帝辛迈入了园中,复行十几步,穿过林区,来到了一座碧绿色的湖泊旁。
帝辛四处打量了一下,却没有发现通天教主的身影。
他略微沉吟,沿着岸边行走,忽然瞧见了在湖泊上,有一朵朵金莲绽放,它们笔直地排列,形似一座浮桥。
帝辛眼眸掠过一抹异色,他试着腾空而起,未果,仿佛在这一刻,被剥夺了法力,形似一个凡人一样。
帝辛明白了,这是通天教主再给自己设置考验。
他望着那一朵朵金莲组成的特殊浮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没有任何的犹豫,一脚踏了上去。
轰!
当一只脚踏在金莲上时,帝辛脑海猛然一震,四周景象变幻,忽然出现一名手持巨斧的恶鬼,朝他的脑袋劈下。
帝辛下意识的想要阻挡,捏出一枚拳印轰去。
却发现体内空荡荡的,恍若一个凡人一样,被那柄巨斧,劈成了两半!
帝辛惊醒!
他心有余悸的望向四周。
一切恍若之前,无比的平和、寂静。
前方的金莲,仍然在碧波潭中摇曳。
帝辛发现,他原本踏在金莲上的脚掌,不知何时退了回来,又退回到了岸上。
“通天教主是什么意思?他打算考验我的是什么?”帝辛眉头一皱,低喃说道。
刚才那场幻境,他形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施展不了神通,驾驭不了法器,肉身又脆弱的跟纸一样。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抵挡下那巨斧的劈砍。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
帝辛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多尝试几下,把各种破局方法挨个用一遍,说不定就能误打误撞。
念及于此,帝辛再度踏上了第一朵金莲。
轰!
脑海一震,那副相熟的画面再度席卷而来。
一尊青面獠牙的恶鬼,手持巨斧朝着帝辛的脑海劈来。
……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又一次。
帝辛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他依旧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过了两刻钟,他还在原地踏步,连第一朵金莲都没有完全踏上去。
“为什么会这样?”帝辛眉头紧锁,此刻的他,毫无任何头绪,不知道为何会一次次的失败。
无数种方法他都挨个用了个遍,却依旧未果。
“幻想中的那只恶鬼,根本就无法战胜,仅是感受到他身上弥漫开来的气息,就让人心生恐惧,哪怕我法力俱在,也根本斗不过他……”帝辛轻喃。
突然,帝辛眼眸一亮,他似乎抓到了某个重要的讯息。
恐惧、恐惧……
帝辛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他渐渐地明悟,一拍脑门,大笑道,“我知道了!就是恐惧!每次我面对那尊恶鬼的时候,心里面都会浮现出恐惧,想的不是战胜它,而是怎么在其一斧下支撑住……”
帝辛明悟,他望着眼前的金莲,顿时神采奕奕。
轰!
继续开始。
狂暴凶戾的恶鬼,手持巨大的斧头,怒吼的朝帝辛脑门劈来。
这一次,帝辛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而是抬起头,眼神无畏的凝视着它,目光好似刀子一般,直入其灵魂。
哧!
巨斧再度劈下,将帝辛的身体劈碎。
然而,当帝辛清醒时,却发现他的双脚,不知何时,竟稳稳地站在了第一朵金莲上。
帝辛呼出一口浊气,知道了破局的办法后,他没有任何的停歇,右脚一迈,踏在了第二朵金莲上。
这一次,帝辛发现,他竟然被火焰给包围了,那灼热的温度,使得他瞬间大汗淋漓。
前方,烈焰滚滚,弥漫着一股恐怖的高温。
帝辛心里没有畏惧,大步迈前,迎着烈焰,踏入了里面。
疼!
浑身被火焰覆盖,瞬息间,帝辛就变成了一具火人。
那强烈的疼痛感,几乎让帝辛昏厥过去。
他死死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清醒。
然后,顶着烈火的灼烧,继续大步上前。
……
两天两夜后,帝辛已经走过了256朵金莲。
岸边已经不见踪影,四周云雾缭绕,寂静的可怕。
在这两天两夜内,帝辛失败了无数次,每次失败,他都退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他就恍若一名苦行僧,承受着各种各样的酷刑,无畏而又倔强,哪怕肉身无损,但精神却已经在这种酷刑下,折磨得遍体鳞伤,寻常人或许早已崩溃。
毕竟,幻境内发生的事,恍若都真实存在,会深深地印在帝辛的脑海里。
那种痛苦,那种经历,没谁愿意不停的重复。
包括帝辛也是,肯定不会有找虐的倾向。
只是帝辛知道,若想入得了通天教主的法眼,若想在他那里学到真本事,这一关,无论如何他都要挺过去。
不然的话,从此往后,他和通天教主之间只会存在一层师徒关系,一层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的利益关系,毫无半点情分在里面,也就只能从通天教主那里学到一些皮毛,却学不来真正的本事。
上一世,帝辛和通天教主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只听了通天教主讲法数日,学到了几门神通,就打发他下界,再也不管不问了……
这是通天教主给帝辛的一次机会,一次证明自己,能否配成他‘真正弟子’的考验。
道童站在岸边,双目有星辰闪烁,破开了云雾,看见了正在金莲道上,艰难行走的帝辛。
他的神色略有动容,不曾想帝辛的意志力竟如此强大。
这金莲道到底有多难走,他是深有体会。
因为道童便是少数能走完这条金莲道,拥有成为通天教主随侍道童机会的人。
这条金莲道,无视你的修为和身份。
要想走完这条金莲道,靠的,唯有自身的意志。
“当初的我,用了五天四夜的时间,才走过了三百朵金莲,不成想,他只用了我一半的时间,就走到了这一步,真是厉害……”道童低喃,之前对帝辛的轻视,也在此刻无影无踪。
“就不知他的根骨如何,如果根骨不错的话,未来天仙有望,大觉真仙也未尝不能。”道童轻语。
彼辈修道,天赋诚然很重要。
但这只是在初期。
后期靠的就是本身的悟性。
而悟性中,就包含意志一项。
没有一个刻苦专研、百折不挠的意志,也就不可能有太高的悟性。
每一个学问,每一个道理,都是通过日以继夜的琢磨和钻研,才能领悟出来。
不然你悟性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明白所有的道理。
四天四夜后,
帝辛已经走过了四百多朵金莲。
他睁开眸子,露出覆满血丝的眼睛,拨开云雾,依稀可见已经近在咫尺的对岸。
他的意志已经变得浑噩。
四百多道可怕的幻境,犹如锋利的刀子一样,对他的意志进行劈砍与折磨,
那些幻境对他造成的伤害和心理阴影,都真实存在,哪怕帝辛凭借顽强的意志,一一挺了过来,但人体毕竟是有极限的。
一旦超过这个极限,就会崩溃掉。
此刻,帝辛的意志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差一点了……”干涩的声音,自帝辛喉咙里发出。
他攥了攥拳头,伸出已经颤颤巍巍的脚,咬了咬牙,坚定地踏在了前方的金莲上。
七天六夜后。
当帝辛闯入最后一道幻境时,不同于之前烈火焚身,枭首凌迟等可怕的场面,他所处的地方,竟然异常的熟悉。
帝辛闭上眼睛,压下浑噩的意志,强迫自己保持一分清醒。
当帝辛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想起来了。
想起这里是哪了。
是他的家,人间的权力中心———禁宫。
下意识的,帝辛迈开脚步,来到了鹿台。
在摘星楼上,帝辛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妲己……”声音微微颤抖。
俩人不过离别数日,但对于帝辛来说,却恍若隔着一个轮回那般久远。
身披薄衫,背对着帝辛的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祸国殃民般的脸蛋,在那脸蛋上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轻唤道,“大王,你回来了。”
“回来了,寡人回来了。”帝辛冲上前去,将妲己拥入怀中。
妲己靠在帝辛的肩膀上,轻笑道,“大王,想看看咱们的儿子吗?”
“儿子?”帝辛一脸的茫然,随即他笑道,“是啊,记得寡人离开前,爱妃的肚子里,就已经怀了寡人的孩子……”
画面一转,帝辛来到了一座宫殿内,他望着摇篮里,安静熟睡的稚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稚嫩的脸蛋,结果,稚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清澈明亮的眼睛,萌萌的看着帝辛,瞬间就将他的心软化了。
“这是孤的孩子,孤的骨肉。”帝辛温柔的笑道。
稚童探出一只小手,抓住了帝辛的一根手指,小嘴巴一张一合,呜呜的叫着。
“父王。”一旁的苏妲己轻语。
稚童咿呀咿呀的叫,看看苏妲己,又瞧瞧帝辛,没心没肺的咯咯笑了起来。
“大王,还走吗?”苏妲己握着帝辛的手,放在自己的脸旁,轻轻地摩擦着,“咱们一家人,若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帝辛沉默。
随即,他忽然笑道,“是啊,我也多么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够像这样其乐融融,不在理会任何纷争,关起门上,只过自己的日子……可孤,不能啊!”
似挣扎了许久,帝辛缩回手掌,朝后退了几步,轻声道,“孤是人王,是大商的君主,身负社稷之责,焉能只知儿女情长,而忘了初心?”
“大王的初心是什么?”苏妲己问道。
帝辛闻言,顿时一愣,“是啊,孤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不忘一个君王的责任?
还是统一九州,称霸四海的野心?
亦或是,寻回昔日的爱妻,关起门上,像普通家庭一样,举案齐眉,相夫教子、其乐融融?
……
帝辛沉默。
如一颗松柏,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四周景象变幻。
偌大的禁宫支离破碎。
守在摇篮旁的苏妲己,也在微笑中化作碎片,消失不见。
温馨美满的景象化为乌有,当帝辛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岸边。
“哎……”一声长叹袭来。
恍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绷的精神,再也抵挡不住那滔滔疲累之感,帝辛脑袋发出一道轰鸣,直直的倒在了草地上,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