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风和日丽。
春天盎然般的气息,开始在广袤的大地上弥漫。
一大清早,菜市场四周就已经开始实行戒严。
朝歌城内无数的百姓蜂拥而来。
因为在三天前,朝廷就贴出了告示,打算在今日,将参与谋逆的犯人,尽数斩首。
一部分百姓,是秉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大多数百姓,却是对这群谋逆罪徒,充满了愤恨的情绪。
“当今大王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军国大事俺这小老百姓不懂,俺只懂自大王继位以后,俺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以往权贵子弟肆意妄为的情况,也没有再发生,如此圣明的君主,这群人的心难道都烂掉了吗?不仅不拥护,还敢行谋逆之举?”一名粗糙汉子怒骂道。
“没错!听说朝廷颁布了最新政令,打算对牧野进行开荒,每个人大概可以分到二十亩到五十亩不等的田地哩!”一个看似老实巴交的汉子,大声说道。
“真的?俺现在家里只有二十五亩地,就足以养活一家五口人了,要是再多二三十亩地,那可是一大笔收入啊!”有人惊叹道。
“这还能有假?”老实巴交汉子喊道,“俺有个亲戚,是在治粟内史府做事,虽然只是个跑腿的小吏,但却有很多的小道消息。这条最新的政令,大概会在月末颁布。”
“大王万岁!”粗糙汉子高呼,“如此圣君,焉有不拥护的道理?”
“是啊是啊。”周围的百姓连连点头。
“不过,一个壮劳力,顶多只能料理二十亩的田地,就算分配给我们再多的土地,我们也耕种不过来啊。”有人担忧道。
老实巴交汉子大声道,“这个问题,朝廷自然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朝廷打算给每个村,分发五到十头不等的耕牛,按人数来计算,多的多给,少的少给,王室御用工坊也生产出了一些农具,可以大大的提升咱们农民的生产力!另外啊,大王登基三年来,南征北战,攻灭国度无数,俘获了无数的异族人,而这些异族人除了一部分去挖矿外,剩余的,都会分配给咱们农民,当做农奴,替咱们耕种!”
“哎呀,我听说这些异族人,都凶猛得很,最喜欢就是吃人肉,喝人血,我可不敢领回家,那些蛮人要是发起疯来,我小胳膊小腿可制服不了……”
“这一点啊,朝廷也替大家伙想到了,每个人都已经废去了修为,打断了经脉,经过朝廷高手专门的驯服,已经变得乖巧无比,奴性十足,且每个人手腕和脚踝,都带着铁链,农奴干活时,大家可以拿着兵器在一旁监督,这农奴不算做人,乃是大家的私有财产,是生是死,全在大家的一念之间……”老实巴交汉子解释道。
“朝廷想的真是周到,大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粗糙汉子笑道。
“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干,只会放屁的文人,天天抨击大王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做什么都不对,却不知大王如此做的用意!现在瞧吧,大王当初的乾纲独断,是有多么英明神武!?”老实巴交汉子眼中透露着一抹不屑。
“我听兄弟的见识和谈吐,似乎不像是普通百姓啊,莫非兄弟是官府中人?”有人疑惑道。
老实巴交汉子哈哈一笑,道,“什么官府中人,兄弟真是太看得起俺了,只是俺有个亲戚,在治粟内史府做事,俺俩常喝酒,受他多年来的熏陶,就涨了一些见识,难登大雅之堂,哈哈哈……”
……
……
自帝辛登基以来,就一直力推新政,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废除奴隶的律令。
但这条政令,只是基于本国的奴隶。
所有殷人奴隶,一律重获自由身,废除卖身契约,重新与雇主签订聘请契约。
自北伐后,这条政令就已经开始在全国范围推广。
各路权贵莫敢不从。
毕竟,连昔日显赫一时的黄家都垮台了,朝廷也正在风风火火的处理‘黄党’谋逆一事,这时候你站出来和帝辛唱反调,好吧,直接把你归拢到‘黄党’中,按谋逆罪惩处你。
在帝辛高威统治下,废除奴隶的律令,得以快速,完美的落实。
正如蛮夷之人一直视中原百姓为牲口一般,帝辛也从来都没有把他们视作为人。
牲口毫无人权,也不会有任何的保障,每一个蛮夷之人,都是天生的野狼,他们桀骜不驯,生性残忍,许多蛮夷部落,甚至还停留在茹毛饮血最为原始的文明生活。
除了像对待牲畜一样,驯服他们外,帝辛别无他法。
如果因为一时的怜悯,而放过了他们,只要他们之中,诞生出一位杰出的领袖,不出一甲子,这群蛮夷,就又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另外,帝辛继位三年,也打了三年的战争,开疆拓土远迈历代君主,可以与太祖、高宗并列。
偌大的南疆广袤无边,但却人烟稀少,那么多肥沃的土地,却无人耕种,岂不是帝国的损失?
但商朝人口就这么多,就以王畿地区为例,还有很多的原始地带没有开采,哪怕一家兄弟几个,相继分家过,每人都能继承二三十亩的田地,没有土地的,可以向官府要,以租赁的方式,收取一定的利息,或是三年,或是五年,土地自动变成私有。
所以生活在王畿地区的百姓,并不缺少土地。
除了自给自足外,每年还可以贩卖一些大米,赚取一定的贝币。
这几年,大商开疆的速度太快了,国内的土地还没有消化完毕,劳动力严重不足,这就需要大量的奴隶,来填补这种短缺。
蛮夷之人,天生就比中原人生的更为高大魁梧,自然是劳动力的不二人选。
整个商朝,最大的奴隶主,就莫不过帝辛。
修建鹿台,他就征调了数十万的奴隶。
各地矿山的矿工,也几乎都是蛮夷奴隶,余下的皆为犯官家属。
故而,帝辛只是废除修改了原有的奴隶律令,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废除奴隶制’。
在封建王朝,奴隶这种产物,从一而终,就算是文艺复兴的西方,大洋彼岸的老美,在近代都有农奴、黑奴这种产物。
可见奴隶这个角色,在封建时期的重要性。
……
在百姓的议论声中,骄阳日渐升起。
朝霞自白云内,投射出一道道光芒,照在众人的身上,驱逐了清晨的微凉,浑身感觉暖洋洋的。
禁军出动,从廷尉府牢房,一直到菜市口,全面布防。
身穿黑色甲胄,带着黑色面具魁梧高大的士兵,手持青铜戟,浑身肃杀的将夹道奔来,腾出两辆马车并排驶过的道路。
所有人面对着百姓,手握青铜戟,眼神冷冽的观察着四周。
绣衣门密谈,衣着百姓服饰,散布于人群之中。
各处制高点,也出现了弓箭手的身影。
不多时,一辆辆囚车从廷尉府牢房驶出。
一辆接着一辆。
从第一辆囚车自廷尉府牢房而出,一直到行刑的菜市口,最后一辆囚车,还没有走出廷尉府,可见囚车的数量,有多么壮观。
芮吉、邓昆、方相、方弼、方醒、黄家嫡系等重要人物,单独乘坐一辆囚车,其家眷、亲族,则挤在囚车里,或五人,或十人,哭嚎声震天动地,因为他们知道,即将迎来的是何种命运。
昔日风光无限,大权在握的权贵诸侯们,此刻脸色都无比的黯然、颓丧。
路边的百姓们,用臭鸡蛋、烂菜叶招呼着他们,操着最恶毒、下流的语言,诅咒谩骂。
“邓昆,看见没?这就叫做墙倒众人推,这帮贱民,平日里跪舔我的鞋底,都会感到无上的荣幸,可现在呢?肆无忌惮的对我等诅咒谩骂,这就是失去权力的下场!哈哈哈……”芮吉大笑。
邓昆颓丧着脸庞,轻喃道,“早知道,早知道……”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此时此刻,邓昆满心的后悔。
但他却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多的懊恼又有何用?
“平原伯,后悔吗?”芮吉朝后喊了一嗓子。
方醒淡淡道,“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因为我始终坚信,有多大的回报,就有多大的凶险。我赌输了,愿赌服输。”
“你这又是何苦呢?若不与大王顶着干,顶多就是丢掉爵位,但最起码可以保下一家的富贵和未来的前程。”邓昆摇了摇头,心底为方醒感到惋惜。
“未来的前程?呵呵,说得好听,但我若倒了,平原方家就真的要完了。人王春秋鼎盛,再活一两百年,根本不在话下。百年,对于强者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于这个世间,却是漫长的。一百年后,新贵已经根深蒂固,帝国的权力阶级,又怎会空出一个位置,专门等我方家重新杀回来?”方醒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中充满了苦涩之意。
如果他还有别的选择,自然不会铤而走险,采用逼宫的方式,胁迫帝辛。
对于帝辛这位年轻君王的脾性,方醒不说知根知底,但也是较为清楚。
和他顶着干,又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帝辛,向来有仇必报,绝非什么宽容仁厚的君王。
囚车车队浩浩荡荡,首恶罪徒们,先一步来到了菜市口。
芮吉、邓昆、方醒、黄家嫡系子孙、方相方弼……共计二百多人,位列第一批被斩首的名单中。
新任廷尉雷开跪坐在一张桌案后,正襟危坐。
在雷开左手边,还设立了一张桌子,同样跪坐的一人。
那人便是孔宣,是今日的监斩官,代表着帝辛的意志。
“大明公,可以开始了吗?”雷开微微侧头,对孔宣问道。
孔宣淡笑道,“廷尉乃是今日的行刑官,一切由廷尉来做主。”
雷开心里有了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现在还是蛮有压力。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担任行刑官,被斩之人,俱是帝国昔日的权贵。
现场有孔宣坐镇,雷开心里还能感受到一些安慰,人渐渐地镇定许多。
“带人犯!”雷开低喝。
在武士们羁押下,戴着镣铐、木枷的芮吉、邓昆、方醒等人,被押到了行邢台上,跪了下来。
“下方犯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雷开喝问道。
众人沉默不语,唯有几道哭泣声传来。
方相方弼面色惨白,早已吓得说不出来话。
刑具缠身的他们,在瑟瑟发抖。
今年……他们才二十多岁啊!
还有大好的年华,大好的人生,等着他们,等着他们去享受。
他们真的不愿意死。
自被捕之后,二人都如实交代了罪状,并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都交代了出来,就是想争取宽大处理,免于一死。
可结果还是免不了伸头一刀。
“早知道,昔日某就该硬气一点,最起码不会让人看扁……”方相心想。
见到众人没什么可说的,雷开便从匡里取出一枚斩字令牌,也叫做斩首令。
“此一挥,不知多少人头落地,罪过罪过……”雷开暗叹,自从他担任这廷尉后,就注定要与仁慈说再见了。
像今日这种场景,若不出意外的话,将会伴随他一生,直到卸任廷尉这个职务。
“斩!”挥下斩首令,雷开厉喝了一声。
噗———
手起刀落,大好人头纷纷落地。
鲜血从断头处喷出,很快就将行邢台,染红一片。
因为芮吉、邓昆、方醒等人的修为,在行刑前已经被废,形如一个凡人。
故而,人头落地后,他们也立刻咽下了气。
昔日权倾一时的大权贵,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围观的百姓唏嘘之余,心底不由得浮现一个念头:今日的朝廷,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往几十年,也不见一个权贵被斩首,可自今上登基后,菜市口上空飘满了权贵的死气,杀权贵如屠鸡宰狗般。
更重要的是,即便如此,商国内部竟然都没有发生严重的内乱!
唯一的一次,就是子启、子衍谋逆之乱,但叛军也仅仅止步于孟津,连朝歌城的边都没碰着,就被太师的军队降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