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退散。
帝辛周身裹着一道金光,遁入了另一辆銮驾内。
“大王。”黄忠贤立马扑了过来,满脸紧张的问候。
许多人的目光纷纷投注到这里,因为他们想知道,帝辛究竟有没有事。
銮驾内只是沉默了片刻,便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邓婵玉进车侍候,其余人皆各司其职。”
听到这道沉稳的声音,许多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虽然心里还有些忧虑,毕竟单凭声音,还无法确切的分辨帝辛到底有没有事,但就目前来说,帝辛应该并无大碍。
最起码没有陷入昏迷这般状态。
君王,即是天。
是所有人所仰望和依靠的存在。
一旦天崩了,他们又岂能幸免?
特别是对于黄忠贤这等宦官来说。
一旦君王驾崩,他们最后的归宿就是去守陵。
黄忠贤不似辛五和令冲,一个执掌内卫,一个执掌天候府,手握权柄,是实权派大佬。而黄忠贤的荣辱,全系于帝辛一人。
帝辛若在,若仍然能得宠,那么黄忠贤依然可以风光无限,连朝中大夫、将军们,也得上赶着巴结他。
只因为他是帝辛的近臣。
一旦帝辛不在了,朝野之内,又有谁会把黄忠贤放在眼里?
哪怕平日里黄忠贤并未仗着帝辛的宠信而骄横,对他人颐气指使,反而与任何人相处都颇为融洽,待人也较为友善。
但人心难测,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大人物,如今匍匐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孔宣骑着一匹千里驹,簇拥在帝辛所乘的銮驾左侧,右侧则是余化龙,手持一把铁戟,脸上满是冷漠之色。
孔宣,修为已经接近道胎境,而余化龙更是老一辈的道胎境强者。
刚才那场袭杀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没等孔宣和余化龙参战。
那七名道胎境强者就已经迅速退避。
孔宣原打算率领朝中高手一路追击过去,但却被帝辛阻止了。
因为帝辛认为,对方既然敢在百万大军,众目睽睽之下,意欲刺杀自己,一定是有了充足的准备。
必定不会像对方所展露的那样,只有七名道胎境强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方也太不把商朝放在眼里了。
而且,帝辛所杀的那三具尸体,只是对方的肉身,道胎早已遁走,似乎打从一开始,就要舍弃这肉身一般。
故而,在短暂的时间内,帝辛便判断,对方或许打算以这肉身为饵,达到引蛇出洞的目的。
在那乌云之内,必定潜藏着一尊大能!
别看帝辛刚才很神勇,一刀斩灭了敌方三具肉身。
可一旦面对知命境强者,在商国境内还好点,可以借助国运之力,立于不败之地,若是离了国境,无国运之力加持,那么单独面对此类强者,帝辛或许能侥幸逃命,但必定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黄飞虎骑着马,路过帝辛所乘的銮驾,眸底深处,浮现一抹失望,但却被他很好的掩盖住。
刚才黄飞虎一直在心里诅咒,希望那七名道胎境强者,能以雷霆手段,击毙帝辛,这样一来,不仅能报了他的父亲和儿子的血海深仇,并能有机会一步登天,扶持微子启登基,拥有从龙之功的他,必定能带领黄家,走上一个巅峰。
境外封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帝辛无子。
一旦他身死,那么第一继位人自然就会落在微子启身上。
而微子启和黄飞虎又相交莫逆。
微子启的背后是整个士林。
士林对于帝辛废分封、立郡县这一改革,已经不满已久。
说到底,还是触动了士林的利益。
封地没了,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在自个封地里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而微子启若想迅速地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以防止西北地区的郝侯期作乱,必定会拉拢旧贵族,使得旧贵族势力重新复燃,回到昔日的巅峰。
因为当今新贵,都是帝辛一手提拔的,而帝辛和子期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为了防止新贵暗中投靠子期,届时微子启除了大力提拔旧贵族,打压新贵外,别无他法。
到那个时候。
帝国刚刚推行的变法改革,就会一下子扫入垃圾堆里,由原本郡县制,重新改为分封制。
黄家也就有希望在境外封国,成为分裂一方的诸侯。
包括封地的位置黄飞虎都已经想好了。
就选在南疆。
以替君王牧守的名义,在南疆立国,节制南方两百镇诸侯。
鄂崇禹老矣,其子鄂顺,也只是一个草包,等鄂崇禹一死,偌大的南方,就都会沦为黄飞虎的地盘,从而达到和朝廷划江而治的目的……
黄飞虎想了很多。
但想要达到这一目的,所需要的前提,就是帝辛身死!
人王死,而九州乱!才能让黄飞虎有机可乘。
……
类似黄飞虎这样的野心家不少。
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辆载有人王的銮驾,少司咬了咬牙,眼睛里满是恶毒之色,“你怎么不去死?!”
他在心想,连低喃都不敢。
只能在心里面过过瘾。
大军继续行进。
有了之前的那次刺杀。
对于帝辛的保卫工作,变得更加严密起来。
几百名玄鸟卫寸步不离。
銮驾四周皆被禁军掌管,连朝歌军都被安排到了外围放哨。
黄飞虎、少司等人,也被驱赶到了前军。
有资格在銮驾周围的,也就是黄忠贤、孔宣、余化龙等少数人。
……
“主公,南宫大人刚刚传回来消息,大王遇刺,但幸得天佑,似乎并无大碍。”西岐,一座垂钓园内。散宜生对戴着一顶草帽的姬昌,轻声说道。
“似乎?”姬昌转过身来,望着散宜生,“这么说,南宫括也不知道大王有没有事?”
“至今为止,大王从未离开銮驾半步,唯有同行的邓九公之女邓婵玉,时时刻刻在车内服侍。”散宜生说道。
姬昌收起了鱼竿,一边走着,一边掐指计算。
可神感却灰蒙蒙一片,什么也计算不出。
“大王应该无恙。”姬昌笃定道。
若人王身死,没了国运庇佑,凭姬昌的卜筮能力,定能算出帝辛身死的天机。
但帝辛若在,以国运护体,人王气运加身,除非姬昌成就仙人之位,不然哪怕他精通三易之法,也无法推算出关于帝辛的天机。
“幸得天佑啊。”姬昌叹了一声。
顿时兴致缺缺,乘坐车驾,返回了镐京。
……
南方,宋国都城。
北方已经进入秋季。
但南方依然酷暑难耐。
寂静的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年轻人匆匆地在殿外脱下鞋靴,一路小跑了进来。
“王兄,帝子受遇刺了!”声音带着欣喜和不敢置信,年轻人将手中的绢帛递到伴着灯盏,正在熟读古经的一名样貌清秀儒雅的男子手中。
微子启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古经,只是瞥了那绢帛一眼,并没有接过来。
“你在大王军中安插耳目了?”微子启看着一脸兴奋不已的子衍,皱眉问道。
子衍一怔,点头道,“是啊,不过王兄不必担心,帝子受遇刺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这事想瞒也瞒不住,毕竟好几百万大军可都看见了。估计现今各方势力,都在紧密关注着北伐军。”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这般莽撞?”微子启呵斥,“瞧瞧你这副模样,别说大王还没死,就算是大王死了,你摆出这副高兴的嘴脸,岂不要落人口实?”
子衍满不在乎道,“这里都是咱们的人,王兄不必这么紧张吧。”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小心驶得万年船。人心善变!为了利益,亲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更何论是旁人?”微子启查看了一下四周,早在子衍冲进来的时候,他麾下的老仆就带着仆人们离开了殿内。
随后布了一道隔音禁制,微子启长叹道,“二弟,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这么莽撞?殷破败、殷成秀父子的大军,就驻扎在宫外,帝子受遇刺,你摆出这副高兴的嘴脸,莫非是在咒他早死吗?这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传到帝子受耳中,他很有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将他打入大狱,再以管教不严的罪名,剥夺我的封地,押到朝歌幽禁起来……”
“即使他有这么狠毒,但上头还有母后压着,他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子衍摇头,觉得微子启有些小题大做。
“他,从来都不是受制于人的这类人,之前他没有动我,不是因为母后的缘故,而是我背后的士大夫阶层,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待在宫内,几乎足不出户,就是为了不想因为无意间做过的某件事,而落人口实。”微子启苦叹道,“这样的日子,与坐牢又有和区别?许是他心里还保存着最后一点羞耻心,也许是还顾念着兄弟之情,没有对我等兄弟下死手,不然指使殷破败随便污蔑我们一个罪名,到时候乱刀砍下,我们又哪有还手之力?”
子衍眸光微微一闪,凑到微子启身边,轻声道,“王兄,前阵子武成公与臣弟取得了联系……”
咔嚓!
手里的茶杯顿时被微子启捏碎,他眸光一凝,低喝道,“谁让你和他联系的?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跟朝中任何官员接触?”
“王兄安心,武成侯乃是军界大擎,黄家七世皆为朝野重臣,掌握的人脉和关系网不可想象。”子衍说道。
微子启沉吟片刻,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子衍道,“此番北伐,乃是帝子受倾全国之力而为。军中将领有近八成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一旦战败,不仅帝子受个人威望会大损,就连他亲手扶持起来的新贵势力也会遭到重创。届时有位于南疆的芮吉、邓昆二侯起兵拥护,和国内对其统治早已不满的旧贵族作为策应,攻陷朝歌,将不费吹灰之力,一旦王兄你夺得九鼎,便可得到大商国运的认可,到那时凝聚人王法身,将指日可待。”
人王九鼎,
指的是前夏大禹,亲自炼制的九座大鼎。
每一座大鼎,都对应着一州。
天下九州,则大鼎九座。
九鼎,乃国之神器,谁若能掌握九鼎,就有了称王的资格。
成汤伐夏,灭大夏,俘暴桀,得到九鼎后,得以称王。
微子启乃是成汤嫡系子嗣,一旦获得九鼎,就有了和帝子受争夺王位的资格。
国无二君,大商国运只会承认一个君主。
而获得九鼎的微子启,很有可能会获得大商国运的认可,从而凝塑人王法身,剥夺帝辛“人王”命格。
不过,若是帝辛平叛及时,或许没等微子启获得大商国运的认可,就会被帝辛打下凡尘。
因为九鼎不可轻易移动,毕竟九鼎代表着大商社稷,九鼎易,则天下易。
且九鼎各个重过泰山,自成汤伐夏成功后,就将九鼎安放在重屋内,定鼎于此,未曾移动,更无人撼动。
虽大商迁都多次,但每一次都会使用大神通,将整个重屋一道搬迁到新都落座。
“你也说了,帝子受此番是倾全国之力,带甲之士近千万,不论怎么打,北狄都万万不是对手,他又焉能战败?”微子启摇了摇头。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现实的事情。
北伐军浩浩荡荡,足有四五百万人。
算上民夫、奴隶,怕是将近千万。
这些人虽说战斗力不高,但当炮灰还是可以的。
而整个北狄族才多少人?
就算是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将整个北狄族淹没。
除非犬戎、东夷和北狄联起手来,在东西两侧进行骚扰,分散北伐军一些精力和兵力,但这也仅仅能有几分机会,抵御住北伐军的攻势。
想要击败近千万的北伐军,几乎是妄想。
虽然微子启满嘴的丧气话,但子衍还是能觉察到他语气的松动,急忙说道,“武成公说了,打仗不在于人多,战局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只要操作得当,里外配合,让这支狂躁傲慢的北伐军覆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