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鲁国,相距朝歌足有十几万里之遥。
哪怕姜桓楚快马加鞭,也得四天四夜才能赶到。
这还不算消息传到东鲁国的时间。
帝辛以为,姜桓楚最起码也得是在第六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才能抵达朝歌。
没成想,这才刚到下午,姜桓楚人就已经到了。
“真是火急火燎啊。”帝辛轻语。
不多时,一名小宦官领着一身官服的姜桓楚,来到了大殿内。
“臣姜桓楚,参见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姜桓楚掸了掸袖子,在门口略微整理一下仪容,便信步而入,行稽首礼,跪拜道。
“国丈平身,来人,赐座。”帝辛淡淡道。
“谢大王!”姜桓楚谢恩,行至旁边一个蒲团处,撩起长袍,坐了下来。
“先王早逝,臣痛彻心扉,命麾下准备了一颗上等的深海宝珠,当作先王随葬品,以表臣之哀痛。”姜桓楚从袖袍里取出一个暗红『色』木盒,递给了黄忠贤。
黄忠贤呈上,帝辛打开盖子,璀璨的白芒豁然从盒内透『射』而出,耀眼不可直视。
“好宝珠,实属万金难得的宝贝。”帝辛赞道。
“国丈有心了,这颗深海宝珠,寡人便替先王收下了。待明日为先王下葬时,寡人会亲手将宝珠安放在先王陵寝内。”帝辛道。
姜桓楚颔首,略微沉『吟』,开口说道,“大王,如今您刚刚登基,还有国事要忙,若没有什么事的话,那臣便告退,不打扰大王您了。”
“好,那国丈便回吧,若寡人有事,就命人去姜府找你。”帝辛点了点头。
姜桓楚道,“大王,臣久居东鲁,替朝廷镇守东方,久不见小媛,不知可否前去探视?”
帝辛淡笑道,“小媛是你的女儿,想去就去,莫非寡人还能剥夺你们父女一叙亲情的机会?”
姜桓楚回答道,“大王误会了,如今非同往日,小媛乃是当朝王后,臣不过一介臣子,外臣怎能私自与当朝王后接触?若传出去了,又要人惹非议,往臣身上泼脏水了。”
帝辛平静道,“小媛如今还是世子妃,寡人并非册封她为王后。先王尚未出殡,寡人作为人子,又岂能只顾着自身而忘了人伦之礼?”
“是,是臣疏忽了。”姜桓楚谢罪。
“王后册封仪式,怎么也得等先王出殡以后,才能举行吧,不然,天下人必会戳寡人的脊梁骨,而寡人也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帝辛说道。
“臣明白了,是臣孟浪,一时忘了殷礼之法。”姜桓楚连忙说道。
“去吧,国丈一路车马劳顿,下去休息吧。”帝辛挥了挥手。
“臣告退。”姜桓楚作揖,起身缓步退到大殿门口,转身离开了勤政殿。
望着姜桓楚的背影,帝辛眼眸一片冰冷。
﹍﹍
“父亲大人!”受德殿内,姜小媛俏脸兴冲冲的迎了过来。
“参见世子妃。”姜桓楚拱手作揖道。
姜小媛一愣,俏脸笑容一收,连忙回礼。
“父亲,里面请。小玲,去备茶。”姜小媛吩咐道。
“是,世子妃。”小玲对姜小媛施了一礼,带着几个宫女,前去准备。
入了屋内,姜小媛嗔怒的摇了摇姜桓楚的手臂,“父亲,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啊,见到女儿何时变得这般客气起来了?”
姜桓楚叹道,“小媛,你现在的地位可是今非昔比了,以前,你只是世子妃,规矩虽有,但也不必那般刻板,但如今,大王登基,你迟早是要被册封为王后的,王后是什么?母仪天下的表率,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看在眼中。而父亲又贵为东鲁国国主,身份太敏感了,一些有心人,就等着父亲出错,将你的父亲拉出来,好一顿批判﹍﹍”
“父亲,有这么邪乎吗?”姜小媛失笑道。
“你别不信,父亲这一生,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政客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你并未接触这些,自然不懂。”姜桓楚肃然道,“总之,以后你成了王后,切记切记,一定要小心谨慎,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在替大王管理好后宫之余,对于大王其他的女人,特别是大王所钟爱的女子,一定要宽容大度一些,善妒的女人,永远都是被男人厌弃的对象,你明白吗?”
姜小媛一听这话,脸蛋顿时变得有些不太高兴,“父亲,你来这里,就是专门劝女儿,要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其他的贱货享用?”
“你这是什么话儿!什么叫心甘情愿,什么叫享用?父亲知道,那个女人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宠爱别的女人,但这个世界就这样,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大王贵为中原君主,坐拥九州四海,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大王的女人,漂亮有什么用?男人嘛,终究有玩腻的一天,女人也终究有老去的那一天,特别对于大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要你能得到大王的心,而非一时的宠爱,那你的地位就会雷打不动,胜过万千的宠爱﹍﹍”姜桓楚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他同样也是男人,也是一国的君主,设身处地的去想,自然明白一个男人究竟会喜欢,会疼爱什么样的女人。
“得到他的心?”姜小媛轻喃,嘴角泛着一丝苦涩,“谈何容易啊。”
“怎么了?”姜桓楚一怔,微蹙着眉头,问道,“你俩闹矛盾了?”
“矛盾?”姜小媛自嘲地一笑,“父亲,你敢相信,自我嫁给大王以来,别说他在我这里过夜,就连碰都没碰我一下?”
“这怎么可能?!”姜桓楚吃惊。
他生的女儿,他自然有着很充足的信心,凭姜小媛的姿『色』以及才艺,试问天下有那个男人会拒绝?
况且那个时候,帝辛才十六岁,正值气血躁动时刻,守着这么漂亮的美人数年的时间,竟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
“莫非大王他﹍﹍”姜桓楚皱着眉头,暗暗地分析。
“父亲只关心封国的事情,何时关心过女儿?”姜小媛咬着薄唇,有些怨恨地看着姜桓楚,“女儿在这里,没有亲人相伴,也得不到自己丈夫的喜欢,你知道女儿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你又何时给女儿来过信,问候一下你自己的女儿?”
“前几年不是去过一封吗﹍﹍”姜桓楚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或是借口解释。
“哎,小媛,父亲直到今天才知道你的处境,但你也要理解父亲,身处其位,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啊,父亲也不想落人口实,你知道朝廷对咱们东鲁的态度﹍﹍”
“父亲,我累了,你先回去吧。”姜小媛把脑袋一扭,声音平淡道。
姜桓楚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后,转身离去。
﹍﹍
“大王,神都来人了。”黄忠贤在帝辛身旁轻声。
帝辛眸光一闪,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继续批阅着奏章。
神都距离朝歌虽不近,但理应在三天之内,就能赶到朝歌,然而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天傍晚,比预计的时间足足迟到了三天,这是什么意思?敲打?倨傲?
呵呵,可笑!
见到帝辛不为所动的样子,黄忠贤也识趣的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门外陡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帝辛眉头一皱,眸光浮现一抹寒芒。
“何人在殿外喧哗?”黄忠贤厉喝。
一名宦官匆匆而来,慌张道,“启禀大王,是,是神都使者,他们,他们﹍﹍”
“哼,带他们进来!”帝辛将『毛』笔一拍,冷叱道。
“是!”宦官连忙应诺,小跑到殿外,将三名衣着巫袍的男子带了进来。
“你们三人,为何在殿外喧哗?”帝辛冷声道。
一名约莫三十几岁的男子,不卑不亢的拱手道,“臣刚刚叫宦官通禀,有要事面见大王,可臣等了半天,也不见那宦官通禀,认为那宦官看我们可欺,不把神都放在眼中,就与他争执了起来。”
“大王,奴才冤枉啊,奴才对他们说,大王正在批阅奏章,没空见你们,让他们稍等片刻的﹍﹍”一名年轻宦官大呼冤枉。
帝辛冷哼一声,这里的人,都是他从受德殿里带出来的老人,都是他的心腹,自己该信谁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们,
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还是说先送上一个人,试探一下寡人的态度?
“黄忠贤,无故在殿外喧哗,该当何罪?”帝辛沉声道。
“回大王的话,无故在殿外喧哗,这是对王权的挑衅,对大王的不敬,按律当斩!”黄忠贤回道。
“拉下去,斩了!”帝辛喝道。
猛然,殿外冲进来几名披甲的宫廷卫士,架住三人,欲要带走。
“大王,臣盛善何罪之有?”那名三十许男子大喝道。
“敢在大王面前咆哮?当斩!”黄忠贤尖着嗓音,怒斥道。
“大王!盛善固然有罪,但念在他是出于有要事奏禀大王的份上,且饶他一命!”这时,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人,声音沉稳的开口说道。
帝辛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人,他自然认识。
当代少司,下一任祭司继承者。
“也罢,这几天正是国丧期间,不应见血,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杖一百!”帝辛低喝。
“是!”两名宫廷卫士拉着盛善,离开了勤政殿。
少司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则低下头,没有开口求情,反而代盛善,谢过了帝辛不杀之恩,显得比之前更为的谦卑。
帝辛暗自冷笑,表面风轻云淡的一边批阅着奏疏,一边问道,“有什么要事,就赶快说吧。”
瞧着帝辛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少司心头顿时窜出一股无名之怒。
王权算什么?迟早有一天,当我手持神权时,必将王权踏于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启禀大王,祭司大人当听到先王仙逝的消息后,悲痛万分,不能自己,致使练功时出了岔子,受了些许内伤,先正在闭关养伤,怕是无法主持先王的葬礼了,故命臣亲赴朝歌,来主持先王的入陵仪式。”少司说道。
“祭司大人﹍﹍病了?”帝辛停下笔,眉梢一挑。
“﹍﹍是的。”略微沉『吟』,少司答道。
“既然病了,就在家里好好调养,祭司大人也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话到这里,帝辛笑了笑,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少司眉头一皱,微低着头,不让帝辛看到自己的表情变化。
“先王的出殡仪式,就不劳烦神都『操』心了。”帝辛道。
少司一怔,问道,“大王,出殡仪式非同小可,其中涉及祷告、祭天、祭祖等繁缛礼节,一直以来都是神都来『操』办,这一次怎么就变了呢?”
“先王出殡仪式,这一次由监天司负责,往后也会一直由监天司主持,往年麻烦神都太多次,寡人也不太好意思,今年,你们可以打打下手,也是不错的。”帝辛轻笑,抬头望着少司,脸庞的玩味之『色』,不加掩饰。
少司不敢置信,每年先王出殡仪式,都是神都『露』面风光的时候,你瞧,连先王的出殡仪式,都是由神都全程『操』办和主持,不论是新帝还是文武百官,都需听从我的指令!
你们说,神都厉不厉害?
然而,这一次,帝辛一句“寡人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一次就不必劳烦你们了”直接剥夺了神都这种权力。
这是﹍﹍
要变天的节奏啊!
王权与神权,彻底决裂的重大信号!
“大王这么做,就不想想后果吗?”少司仗着胆子,大声问道。
“寡人怎么做,用得着你来教?”帝辛冷声,将御案上砚台砸向少司,喝道,“滚出去!”
少司双拳猛然紧握,他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怒火,对帝辛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身旁的中年男子用余光看了帝辛一眼,也亦拱手离去。
出殿的一刹那,中年男子脸庞顿时浮现一抹淡淡地忧虑和嘲讽。
新帝不懂事,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要打压神都,来重振王权昔日的威风!
但神都,是这般好欺负的吗?
连贵为一代知命的帝乙都未做到,你一介稚子,又岂敢?
不过,若帝辛铁了心要动神都﹍﹍
必会便宜了其他人。
这个,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