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只要明说,文卓成不可能不照顾亲家一二,偏偏文二夫人要暗着来,这就相当于在挑战文卓成的权威,放在锦朝,没几个男人能忍。
文二夫人也是好命,文府未分家时,二房就有了自己的私产,这在大多数家族中可不算多见。很多人连孙子都有了,手上的私产都还寥寥无几。文卓成决定不走仕途后,经商的天分逐一展露,文老太爷极为满意,就同意他在经营公产到一定程度后,允许他将超出部分划为他的私产。
文老太爷这一决定显见得极为明智,不止文府家业蒸蒸日上,文卓成的荷包也日渐充盈,造成了双赢的局面。刚开始反对的声音逐步消失,兄弟们虽眼红,却也服气。谁不服,谁就拿出更好的业绩出来,王老太爷此话一出,兄弟们就都偃旗息鼓。
文卓成的兄弟半数都想走仕途,另半数就做什么的都有,经商没点天分,只能守成,想要开拓进取可没那么容易。
也是这样,文二夫人程氏才有本钱一力支持娘家。程家一边用着文家的钱,一边却有些看不起文卓成这个女婿。概因文卓成弃文从商,商户在锦朝还算有地位,到底比不上士族阶层,程家人自觉高文家一等。
“俊浩,你大舅说整个靖王府都要迁居锦城,他们也会随行,你说咱家是不是也得动一动?”文二夫人眼带热切,同文家交往的夫人们不少也会在稍后启程,没道理文家纹丝不动。
“娘,这得父亲回来再说,儿子不敢妄动。”文俊浩看了边上的两个弟弟,见他们也是这个意思,顶着母亲的不满,执意开口。
“你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难道你们还做不得主?”文二夫人这明显是有些无理取闹,文卓成作为一家之主,他不下令,文俊浩他们哪敢擅自行动。
“成了成了,你们下去吧。”文二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合规矩,挥挥手示意儿子们下去,让她一个人静静。
“大哥,这不会是母亲自己想的吧,会不会是有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文五爷文俊杰在文二夫人亲生的三个儿子中,排行最小,却是主意最多的。他对母亲的性子知之甚详,没人在背后怂恿,母亲想不出这么个馊主意。
文俊浩脸色变了变,对着两个弟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听母亲的意思,应该是舅家谁提起了此事。”
文二爷文俊熙点头附和,越长大,他们几兄弟越不满舅家的行事。要不是为了不让母亲夹在中间为难,他们都有些不乐意走舅家。
“确实有些久了,爹也该回家了。”文俊杰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抛下这么句话,没再说什么,随即转道自己的小院。
“大哥,你说五弟怎么看着总让人觉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文俊熙表示怀疑。
“你还不清楚五弟的性子,他既然这么说,估摸着爹差不多已经在路上了。”文俊浩无奈摇了摇头,不是文俊杰多神棍,而是只要文卓成消息没有闭塞,这个时候确实该启程返家。
对于京城这边的事,季宣和夫夫所知甚少,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完全没放在心上。
送行时,季宣和还在想着,等他到了一定年纪致仕之后,动身前往锦城定居,方便同二舅来往。谁想世事无常,原本可能要很多年后才能施行的方案,二舅那头先有了苗头。
文卓成踏上归程时,季宣和还没收到五郡王爷将常年定居锦城的消息。去年会议上,商定的只是王爷们每年在锦城住个三五月处理事务,谁想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这才过去半年,就有了新的决定。
靖王爷八风不动,就一直安居在京城,安王爷已经挪过一次窝,这短短几年间再挪一次,就有些劳师动众了。幸好锦安郡官员没有锦文郡那么冗长,再搬一次并没有预想中那么繁琐。昌宁府城离锦城也不算太远,行动起来反倒比锦文郡更加利索。
安王府有了新动向,自然要下发文书,免得底下官员连述职都找不对地方,纯粹是浪费时间。
“宣和,五郡王爷都迁到锦城,锦城势必成为新的权力中心,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文家、季家和邵家都有可能迁居锦城,这对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好事。”邵云辰看得很明白,虽说他家已经分宗立户,亲情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要是父母让他们做什么事,很容易就让季宣和陷于两难中。
分宗不等于断亲,季宣和这一脉和云州府城那一脉不再是是同族人,他的直系血亲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除非被除名或者下断绝文书,不然这亲缘关系无可更改。
现在还好,季家远离权力中心,安心地窝在应州府城,就算季宣和的父母真在锦城安家落户,也妨碍不到他们。问题就出在,季宣和没可能一直在应州府任知府,总有一天会进入上层人士的视线,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原本季宣和想得挺好,最多到时候他去锦安郡王城昌宁府城当官,和季家不会有什么交集,眼下却不得不考虑到这点,这算不算无端起祸事?
要真这样,季宣和更愿意看到自己二舅也出现在锦城中,总不能坏处他全占,好处一点都不给他吧?
“云辰,这事我们说了不算,怎么决定都是他们的事,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孩子的礼仪教育得更抓紧一些,我有预感,我们可能在应州府城待不长了。”季宣和神色严肃,自从他在写手系统的收益越来越高,写手系统对他的潜移默化就越加明显,不仅记忆力变好,身体素质同步提高,五感也更敏锐了。冥冥之中,他有感觉,写手系统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季宣和这样莫名其妙的直觉,邵云辰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开始收拢季家在应州府城的家业,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季宣和每搬一次家,家业就得重新安置,他家不是豪富,用不着各地开花,他换到应州府城就任知府,西林县的产业就陆续抛售,直至田铺全部处理完毕。
季家主子少,人手比不得大家族那样,随手一指就能派出旁支族人到各地打理产业。西林县和应州府相距甚远,没人坐镇,季宣和不大放心,考验人心的事最好别干。派邱伯总管,让他们夫妇分隔两地,季宣和又不忍心。
想来想去,季宣和索性就将西林县的田铺全都处理,再到应州府城重新置办。可信的人手都带上,不愿意离开西林县的婢仆,则有能力赎身的放他们走,没能力的就联系可靠的中人,将他们送进不苛刻仆役的人家,主仆一场,季家也算是对得起他们。
刚得到消息没几天,邵云辰就接到了来自世子的信。
“宣和,这是安王世子的信。”季宣和一下衙,邵云辰就递上了一个封着火漆,颜色很是庄重的信封。
季宣和没有立即打开,信到现在才送到他手上,说明这不是加急信,早看晚看没多少区别。官服穿了一整天,怪不舒服的,他拿过搁在一旁的居家服穿上。晚上没事,连便服都不用,直接就换上了最舒适的衣衫。
见季宣和不急,邵云辰就没管,很是自然的在边上帮忙,为季宣和整理仪容。待一切妥当,季宣和才撕开封条,开始认真阅看。
信中陈煜说了他们启程迁居锦城的消息,在后面还附带了半年当中他不明白的一些问题。季宣和看了,这些问题有些深度。想来也是,简单的问题,世子身边的术科师傅就能解决,再不然,也能请教一些有学之士。能拿来问他的,必是难度较大或者师傅们讲不明白的地方。
季宣和感觉挺新奇,他这是第一回正式当人先生,教的还是锦安郡世子,虽然他只出教程,那也改变不了他名义上成了世子先生的事实。世子不比太子,教太子的侍讲学士,除开个别人之外,其实没几个官员乐意的,除非能成为太子的太傅之类,不然让人跪着授学,事实上就是对士人的折辱,谁让皇家势大,旁人置喙不得。
各郡世子就不存在此问题,无论是主讲学士,还是侍讲学士,境遇虽有所差别,却不用再如同对待太子那样小心翼翼。也因为这样,世子先生成了炙手可热的职位,很多人都愿意冲着这个位子努力。像季宣和这样只出教材,不用费多少心力,虽然与世子拉不上多少关系,但也有的是人眼热。
现在停战了,文官前途远大,风险也低,有能力的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争取谋个一官半爵或者再进一步。交好世子,进而与安王搭上线,那好处不用说,是人就明白。
自从给陈煜出了一份术科教材,这个季宣和名义上的学生可是从来没问过他任何问题,上面也没人来催他出第二册,季宣和乐得清闲,他自是不会给自己增添麻烦,随教材一起送上一份礼之后就再没管过。
没人提不代表季宣和就不用编写教程了,真要这么想,那季宣和就枉自活了这么多年。他只是没有主动出击,该他做的他一点没落下,第二册术册正稳步编写中。
当晚,季家包括甄老夫子在内,所有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饭后,几人随意闲聊。
甄老夫子可谓是老而弥坚,这不年不节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同他一起共膳,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商量。他也不装深沉,主动开了口:“干脆点,有什么事就说,不用吊人胃口。”
“先生,这不刚用膳完毕,也得让学生喘口气不是?”季宣和同甄老夫子混熟了,没有寻常师生间那么循规蹈矩,言谈举止很是随意。扯谈了一会,他才端正态度,神色严肃地说道,“先生,这就是锦朝的现状,安王差不多已经动身前往锦城,从世子送到我手上的信中字里行间透露的消息来看,我能在应州府城的时间不久了。先生,关于此事,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