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一路上都很兴奋,沿路的猎物在他们大呼小叫之下,纷纷四处躲藏,连让众人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直到到达目的地,护院们都四散开来,才改变了这一局面。
有孩子们在身边,季宣和舅甥三人就别想好好打猎,光照顾四个跃跃欲试的孩子就够他们受的。
“爹,那只鸡真好看。”季宁然一手拽着邵云辰,一手指着远处在灌木上到处扑腾的锦鸡。
邵云辰顺着季宁然的视线看过去,不由浅笑出声:“宁然,那是锦鸡,野鸡的一种,说它是鸡倒也没错,只是我们一般都将它叫做野鸡或锦鸡,直接说成是鸡的倒真不多见。”
“哦,哦,野鸡,野鸡。”季宁然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吗,一般都对颜色艳丽的事物很感兴趣,不止他,其他三个孩子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同样见到了季宁然口中的鸡。
这锦鸡胆子着实不小,虽然离季宣和一行人颇有些距离,但其他警觉些的猎物早就一哄而散,只有它还悠哉悠哉穿行在灌木丛中。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个道理,邵云辰借机指点着孩子们,他还没讲解完毕,噗的一声,利箭入肉的声音传进在场众人耳中。
众人周围只有这么个醒目的猎物,不射它射谁?季宣和放下手中握着的弓,对一箭就中目标还算满意。
“不错,有我当年的风采。”文卓成赞扬季宣和的同时,不忘捎带上自己。
警觉性这么低的猎物也就碰到这么一例,此后,众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再没碰上这样的好事。季宣和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并不感到失望,倒是孩子们小大人似的,长吁短叹,让周围的大人捧腹而笑,猎物就更见不到影子了。
此次狩猎的主力军是季家护院,季宣和夫夫只负责照看孩子。没让他们等多久,散出去的护院就陆陆续续带着收获返回,等人全部到齐后,众人才开始撤出山林。
眼下这个时节,猎物都不怎么肥美,凑合着用倒也还算过得去。孩子们难得出门放风,到了山脚下之后,撒着欢在附近蹦达。邵云辰没有约束他们,眼神示意知福知乐跟着,任由他们肆意挥洒着孩童时期难得的美好时光。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临近黄昏,在孩子们恋恋不舍中,季宣和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大人,这次上头送过来的粮种貌似有些问题。”温同知仔细斟酌后才开口说道。
“哦,什么情况?”季宣和从府务中抬头,粮种关系到这一季的收获,马虎不得。
锦朝在这方面有齐全的措施,每年农户提前上报下一季需要的粮种,然后统一由上面往下拨,数目会比预定的要多上一些,给那些当初没预定,后来又想要的农户留出足够的余地。
粮种不是白给的,朝廷出售的会比市价低不少,光这一点,就够吸引农户的目光。因着有官差介入其中,农户的风险也不小,各种原因促成之下,从官府中买粮种的农户占据的份额不大不小,恰好过半。
晒制优选粮种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并不是将稻谷之类随意晒干就成了粮种,不经过一道道工序,出来的所谓粮种,不仅出芽率不高,亩产也低。
农户们有本事自己留种的不多,大部分寻常百姓还是要在官府中购买粮种,家有余力的,则更倾向于粮铺,价格是高了点,品质却是有保证的。
“大人,这事情不好办。送下来的粮种半数都是前年的陈粮,这出苗率和亩产量都不及去年的新粮种,这种律例上没有明确规定的事情难办那。”姚同知本人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架不住手底下有能干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批粮种存在的问题,奈何就算他知道其中的猫腻,却拿上面的人半点没辙。人家走的是明道,摆明了就是欺负他们,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季宣和有些不渝,动什么不好,偏要在粮种上做手脚,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应州府百姓的大事,岂可儿戏?
“走,带我去看看。”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进几个高品级官员耳中,他们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只在小范围里传播。陈粮种和新粮种比较起来,首选必是新粮种,无论是出苗率还是亩产量,效果都明晃晃的摆在那。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陈粮种才会进入农户的视线当中。总而言之,陈粮种只是备选,无可奈何下,农户们才会选择它。
上头人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么做他们所能承受的后果,只是将半数新粮种替换成陈粮种的话,他们很容易就能将过错推脱干净,一句被人给骗了就能置身事外。上头不追责,就轻轻揭过,追责的话,也不过是当年政绩减分,不至于令他们伤筋动骨。对于受害的州府而言,那就是实打实的损失,起码那一季的收成得降低一成左右。
当官当成这样,季宣和深以为耻,这是拿公器私用,完全不在乎百姓们的死活。
粮仓里,粮种高高堆着,在对此不熟悉的人眼中,很难分辨出陈粮种和新粮种之间的区别。季宣和自己也分辨不出,他叫来负责人,仔细询问,得知当初交接粮种的时候,检测的那些都是正常的新粮种,他们也是后来粮种入库之后,仔细翻查才发现的。
季宣和眼神晦暗不明,真是好手段,战乱才刚歇没多久,这就开始打压异己了。为了顺利交接,这批粮种接近半数都是新粮种,这才得以蒙混过关,直到农户领粮种前夕才被发现。
粮种负责人脸色灰败,这事他和手底下的人要付主要责任,若是季知府要拿人顶缸,他们就是最好的人选。知府大人早就交代过,让他们在交接粮种的时候多注意,若当初就发现其中的隐患,那就没有之后的诸多麻烦了。现下倒好,不止他们自己有麻烦,连带他的直属上官温同知和季知府都陷入困境,他真是有苦难言。
季宣和想了想,心中已有主意。他先是按兵不动,在确定不是自己人自导自演之后,便决定如实上报。他清楚报上去也未必会有好的结果,搞不好,还会疑心是他们贪墨,以次充好,谁让当初交接粮种的时候,没能检测出有问题?粮种都进了粮仓好些天,才发现端倪,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将该走的程序都走了一遍,季宣和没有坐以待毙,他发动自己的人脉,至少要清楚谁在其中插了一手,若连下绊子的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他这十年官算是白当了,果真如此,还不如回家养孩子去。
这算不上多大事,幕后人即使被查出来,也扳不倒他们,同样,这条放在季宣和身上也照样能应验,想据此事将他拉下马根本就不可能。
季宣和有些被恶心到了,在末世中,更加残酷血腥的事情他都见过不少,他只是没想到和平年间,为了给对手找些小麻烦,官员就能如此大动干戈,罔顾百姓的死活,他算是长见识了。
眼看就要到农户领粮种的时候,季宣和着急也没用。粮种不同于粮食,不是只要是粮食就能拿来种的。半数新粮种被如数发放下去,陈粮种也不能放着不管,不将它们利用起来那纯粹就是浪费,而且,想要一下子弄到那么多新粮种,难度很大。
季宣和请教了府衙专门人员,又询问了一些经验老道的老农,得出结论,陈粮种不是不能种,只是要有同新粮种那样的亩产,每亩需要的陈粮种就得比新粮种多上几成。
官府的效率很高,毕竟季宣和就任知府好几年,这官可不是白当的。其他派系的官员也没有闲着,真要把季宣和惹毛了,若他万一看谁不顺眼,拎他出去顶缸,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上下一心的情况下,粮种很快被发放下去。鉴于官府势大,这几年知府大人的所作所为也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那些陈粮种也如数被农户们买走。
陈粮种每斤的价格比新粮种低,府衙粮种入库是按新粮种来算的,这么一来,等于是有了亏空,如何填补这个亏空就成了府衙最近忙碌的头等大事。
当官之后,不用触犯律法,就有正儿八经的油水可捞,粮种那多出的部分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不全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眼下因陈粮种一事府衙亏空近一成,就算将府衙官员来源于粮种上的油水全数填充进去,还有少许差额,需要从其他地方抽取。
挪用府衙公款,季宣和显然不会这么干,那就只能从其他属于官差可自由取用的补贴中调用一二。此事的直接负责人自是逃不开,季宣和让这几人各自出了些银钱,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希望他们以后做事能更加谨慎,像他这么好说话的上官可不多见。
时间不等人,等上头派人下来查看时,粮种已然发放的差不多,留给他们的只有少部分陈粮种。上面的官员跟走过场似的,姗姗来迟,又收获颇丰的回去复命,至于调查结果,可想而知,证据都只剩丁点儿,还是那种不能证明什么的实物,结果自是不了了之。
季宣和早就有了准备,靠人不如靠己,想要上面的官员维护他们,还不如他自己动手查探来得快。此事后不久,结合多方消息,对于下手的人,季宣和已然心中有数。
季宣和派出了一名探子,照样不用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取对手的消息,他的任务就是时时盯着对手,千万别被他抓到把柄,不然就有的他受的。
季宣和不想这样的,经过末世之后,好不容易在锦朝安定下来,有了自己的小家,偏偏就有人不让他痛快,那他也不会逃避。能在末世存活下来的人,就算他心肠再好,该狠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那样的人早就被险恶的环境给淘汰了,能活到末世后十年的,没有一个好相与。
小小一个计谋,就害的整个府衙原本能得到的油水被尽数刮尽,还赔进去不少,一时间,府衙被低气压笼罩,断人财路不亚于谋财害命,尤其是碰上季知府这样的上官,人人损失不少,还不能找人申诉,可谓是将府衙上下祸害了个遍。